一处繁华的港口上,雪花似的海浪拍打着千疮百孔的礁石,充满恶臭鱼腥味的海风带走了劳工们身上的汗液。
他们即使扛着沉重的货物,也没忘记和同伴吹牛、斗嘴,搬完这一趟,就下班回家了。
太阳即将落下,波涛起伏的海水染上了金色的光芒。
这里是南北大陆中间的群岛之一,这些岛屿上的民众多数信仰海神,极少部分信仰风暴之主。
因为地理环境和远航技术的限制,除风暴教会外,其他正神教会在此处传教的收益甚至是负数。
而由于这里人以小聚居的形式遍布岛屿,管理所需与收获不对等,也就没一个正神教会搭理了。
这里属于风暴之主的信仰来自于偶尔到此的联合帝国商船队,风暴教会的牧师会乘坐船只来此传教,但并不重视,可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
此时,这座港口即将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一艘庞大的船只正在遥远的海平面上行驶,能明显看出上面修修补补的痕迹,有几处破损的特色旗帜随风飘扬,那是北大陆图铎—特伦索斯特联合帝国的商船。
它一个月前与其他直属帝国的商船共同出发,侥幸地避开了恶魔之灾,但在茫茫大海中,司空见惯的意外还是来了,风暴之主没有眷顾船上的信徒。
原本还有一天他们就可以再次登上坚实亲切的陆地,可偏偏在最后关头,船队遭遇了一场含有神秘力量的可怕风暴,许多老水手都被如同末日之灾的场景吓破了胆。
最后这艘船偏离了正确安全的航道,并与队伍失散了,般上的人在恐惧与彷徨中度过了七天。
食物和淡水早就耗光,所幸船长是位序列七的“航海家”,虽然不知为何,这位船长似乎失去了属于航海家的部分能力。
他驾驶的船仍然免不了一直迷路的命运,还频繁地遇上灾祸,但他至少没有失去神灵恩赐的法术,可以从海水中提取淡水。
船上不只有他一个非凡者,还有几个序列九的“水手”,他们捞上来的海鲜做成的生鱼片味道很不错。
此刻,瞭望台上,一只右眼有个圆圈符号的乌鸦停在桅杆顶端,灵动的猩红双目注视着下方的人群。
乌鸦突然机械似地转头,朝两侧看了看,特别是头转到左边时,像做工简陋的机械卡壳了一样停了下来。
十多秒后,它才缓慢地匀速转过头来,撇了眼坐在瞭望台上,背靠桅杆呼呼大睡的水手,叼起一旁的老旧单筒望远镜,砸在了水手光溜溜的脑袋上。
衣服在污垢作用下粘紧皮肤的水手睁开眼皮,看了会儿四周,然后又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熊熊怒火在心中悄然无声地酝酿,他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不发一言地抄起望远镜,用尽吃奶的力气朝那只打扰了自己美梦的乌鸦砸去,结果被轻松躲开。
这一击仿佛泄掉了所有的怒火和力气,水手憋屈地垂下发软的双臂,低声咒骂道:
“该死的畜生,如果不是本大爷没力气了,今天一定要拿你来开荤……”
这只乌鸦是两天前,在与一艘被海盗洗劫后空无一人,更没有任何物资的商船擦肩而过时飞上船的“逃票客”。
乌鸦停在祂身前的围栏上,张开左翅,头也偏向左侧,“嘎嘎”地叫了几声,然后将身体也转向左侧,走了几步。
它是阿蒙的一具普通乌鸦分身,正在大海之上飘泊,寻找着威尔预言中,能解开亚瑟下达的诫律的东西。
当初阿蒙把伯特利和欧格斯特支开后,就回到了被缚之神所在的教堂,并与威尔友好交流了一番,本来阿蒙没抱多大希望的,结果还真的有收获,知道了在大海上有能解开诫律的机会。
在它刚上船时,就已经把所有船员初步“寄生”。深层次寄生因为亚瑟的诫律,不能随意使用。
一想到这里,阿蒙就有些烦闷:我非常期待我成为了诡秘之主那天,那家伙的表情,呵呵……
阿蒙看着船只左侧的模糊岛屿,感受到了一丝灵性的触动,说明寻找的东西可能就在那里,当然也可能是危险,最可能的是两者并存。
毕竟地球上能解开亚瑟诫律的东西,恐怕也只有被诡秘之主封印的源质了。
毫无疑问,泄露的少量源质仍然极其危险,真神也会被污染,更何况祂一个天使之王。
所以阿蒙没有独自一人飞过去,祂需要有一群好心人来探路。
本体正在重重诫律的限制下,和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收到消息和坐标后,祂表示:游戏结束后马上赶来。
但恐怕这场游戏离结束这有大半个月。阿蒙分身就只能先行探索,给后来的阿蒙积累经验——这都是为了阿蒙命运共同体!
看着面前的乌鸦做出那些奇怪的动作,水手开始怀疑这只死鸟会不会是故事中,被邪恶巫师变成动物的倒霉人类,说不定对方曾经还是一位光鲜亮丽的王子殿下呢——故事中大多是这样。
胡思乱想之后,半昏半醒的水手那有多余的精力供应大脑去思考一只乌鸦的动作有何含义,他只是握紧望远镜,又向乌鸦挥去。
这只狡诈的畜牲用望远镜砸醒自己的事,他可没打算就此原谅,就算对方真如想象的一样,曾是位高贵的王子,那也无法改变它打扰了自己美梦的事实。
可悲的是,这只死乌鸦又一次躲过了自己的攻击,似乎还露出了一个看小丑的笑容。
水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趴在围栏上,无精打采地单手举起经过了一年风吹雨淋的单筒望远镜,按在左眼框上,麻木的瞳孔透过镜片扫视周围,突然在左侧一道模糊的黑影上顿住了。
他双手握紧望远镜,直起身向前探,确认大概率不是幻觉后,对着下面边打瞌睡,边听船长斗志昂扬地讲心灵鸡汤的同伴喊道:
“我好像看见陆地了!”
所有人瞬间抬头看向他,看见瞭望员激动的神色,确认自己不是幻听后,顺着绷得笔直的手指向远处看去,可惜他们没有望远镜,没看见所谓的陆地。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希望在心中点燃,他们无需命令就回到了岗位,风帆扬起。
风暴终于眷顾了他们,此刻是顺风,而且风刮得很大。
在激动、喜悦、担忧、惶恐等复杂情绪中,没过多久般便稳当地停靠在了码头。
水手们大笑着从颠簸的甲板上一拥而下,包括那位瞭望台上的水手,他像只敏捷的猴子,三两下就滑到甲板上,和同伴一起跑下了船。
他一边跑,一边不忘记挥手,向可爱的小乌鸦道谢:
“感谢您的提醒,可敬的乌鸦先生,或者说乌鸦小姐。”
一位水手长在拥挤中失足掉进海里,引来同伴的阵阵嘲笑。
他回瞪一眼,笑着驾了一声:
“你们这群混蛋!”
然后就用与壮硕身驱不符的灵活姿势游向岸边。
此刻正是临近夜晚的黄昏时分。
早知道这里不是荒无人烟的岛屿,我就直接飞过来了,不过这倒是件好事,说明这源质仍然受到诡秘封印的影响……反正先占卜下吧。
阿蒙扑棱着翅膀,落到了一处房顶上,猩红的双目锁定了一家民俗店,冲下去从外面摆放的架子上叼走了一只水晶吊坠。
阿蒙又在店长的叫骂声中飞回来,用嘴叼了一根颜色鲜艳,不知由何种鸟类羽毛制成的羽毛笔,再用爪子抓了一张羊皮纸,仔细欣赏了店长由“愤怒大猩猩”向“丧气癞皮狗”的转变后,扬长而去。
可能是幼年时期受教父亚瑟的影响,阿蒙也爱上了欣赏别人“想打死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于是,亚瑟挑逗黑夜女神、血族始祖、祂的造物主老爹,阿蒙就戏弄战争、命运、风、纯白、智慧五天使。
水手们上岸时,码头的一位作坊主正准备收摊关门,诧异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水手们,头发像窝缠满垃圾的海草,双眼有着血丝,眼框内凹,衣服起浆,就像亡国后流浪四方的可怜家伙。
当作坊主看见他们船只上的旗帜时,恍然问道:
“几位朋友,你们是隶属于图铎—特伦索斯特联合帝国商队的船员吗?”
水手们跑得太快,根本没听见作坊主的话。
这时,不幸落海的水手长走上岸,仔细打量了几眼作坊主,对方眼窝凹陷,肤色偏黑,是典型的北大陆费内波特高原人的面孔。
水手长对他略微感到熟悉,似乎以前航行时在那里见过,回道:“没错。”
“你们是不是在风暴中与队伍失联的那只船的成员?”
“对。”
水手长也略微有点惊讶:难到这里是我们航线中的岛屿,可这处港口的布置我却从未见过,上一次远航是在半年前,按理说,这些时间根本不够将一座港口改造成现在这样,更别说新建一座了。
“请问这里是?”
“哦!我忘了你们没来过这处港口,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作坊主声量突然变高,语速加快。
水手长还未来得及询问他的身份,就听他说道:
“您快去告诉那些性急的水手,这里是宾西!
想必您也知道,在这里,刮大风的晚上是不能在外溜达的!岛上那些冷血的土著可没有我这么好心,他们很乐意看见您那群水手在这个糟糕的夜晚凄惨地死去。”
联合帝国的水手们全是风暴之主的信徒,而这座岛上的居民几乎全是当地海神的信徒,两者在信仰上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宾西港就是他们原本计划中还剩一天就可以抵达的地方,虽然这里的布局与印象中的那个不同,但作坊主的话让水手长回忆起了他的身份。
作坊主就是宾西港内与帝国商队做交易的大商人之一,名叫戴维塞特。
水手长曾听人说起过,为了避免帝国的人与群岛的土著起冲突,这里特意建了两座港口,分别做着与双方的交易。
而他们抵达的毫无疑问就是专门与群岛土著交易的那座港口。
面前的这位戴维先生,他就喜欢工作之余去经理一家小店铺。
水手长看了眼即将沉入大海的太阳,还有一小时左右,夜晚就来了。
他立即向岛内奔去,心中祈祷:风暴在上,请庇佑您那些虔诚的信徒吧。
水手长的身影掠过了堆积如山的木箱,上面有一只乌鸦正在用爪子笨拙地摆弄人类的占卜术;掠过了一处阴暗潮湿的小巷,里面有几只老鼠正在啃食同类的尸体。
凭借序列九“水手”的体质,他马上跑没了影,作坊主戴维也回到店铺,锁好门窗,拉上帘布。
在蔚蓝色的帘布彻底合拢前的瞬间,作坊主戴维的目光变得十分诡异,就像死尸一般。
一处小巷中,内敛的白光一闪,穿着纯灰色短衬衣的欧格斯特从光芒中踏出,惊走了正享受晚餐的老鼠,身后展开的地图自动卷起,飞回他的口袋:
“好像就是这里,那种召唤的感觉更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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