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太后和皇上会来,于是都赶紧出来迎接。
苏鲤回到西偏厅,仿若不知道太后和皇上到来,嘴里噙了片叶子,两手捏着叶子两头,正吹着小曲走过来。
嫣红的嘴唇越发娇艳欲滴。
焦夫人看到,急忙对她招手。
苏鲤走过去,佯装不懂,“为何大家都站在外面?”
焦夫人一把把她抓过来,“太后和皇上的轿辇马上就要到了,你赶紧到前面去迎驾。”
苏鲤看到太子和太子妃,四皇子赵澜,大长公主和二公主,耶律禹,以及南宫戬连骐等都已按照身份站在最前面,以苏鲤的尊贵,她的确是应站到前面去的。
可她不想去,焦夫人瞧出了她的心思,狠劲地把她往前面一推。
苏鲤不得已站到了太子妃的身边。
太子妃转头看她,“我这会子正着急,你跑到哪里去了?二公主已经派人去找你,没想你自己倒赶巧回来了,太后和皇上的轿辇马上就到了。”
苏鲤只淡淡一声,“心里烦闷,到湖边转了转,没想这‘品香会’竟然惊动了太后和皇上。”
太子妃意味道,“以往太后和皇上从不参加‘品香会’,今年或许是因为秋鸣道长和梅兰夫人的缘故,皇上也是慕名而来。”
苏鲤明白,皇上曾是‘四君子’之一,自然也是风雅之人。
正说着,太后和皇上的轿辇就到了,众人急忙跪下迎接。
皇上下了轿辇,转身扶着太后下轿,看着众人,心情极好地一挥手。
“都平身吧!今日‘品香会’,朕和太后只是旁观,你们该怎样就怎样,不必因为朕和太后就乱了秩序。”
耶律禹笑着向皇上拱手,“太后和皇上能来,耶律禹荣幸至致。”
皇上大袖一拂,“耶律家主还是跟朕如此客气,‘品香会’何时开始?”
耶律禹恭敬地道,“除了秋鸣道长,其他参加调香的人都到了。”
皇上转头看向太后,“秋鸣道长闲云野鹤,为人却是一言九鼎,他今日一定会来。要不,朕陪着太后到正厅歇息片刻?”
太后颔首,“几年前哀家的头痛难治,彻夜难眠,多亏了秋鸣道长给哀家调制的安神香,让哀家这几年夜夜好眠。今日来,也是想再见见故人。”
众人了然。
二公主赶紧上前搀住太后,“母后能来,琼华高兴至极,赶快到正厅就坐。我让厨房备些母后爱吃的点心,您稍作休息,‘品香会’还未开始,一会秋鸣道长准能到。”
太后心情不错,在众人簇拥下走向正厅。
太后和皇上还未坐多久,就看到赵昶陪着一仙风道骨道士走来。
只见他高挑的身姿,四十多岁,偏瘦,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身道袍有些陈旧,却压不住他一身清奇洒脱之气。
容颜倒是难得的俊美,只是一头青丝俨然成了白发,只用一根墨玉簪轻轻绾着。
不用想,他定然就是人人期盼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调香师秋鸣道长了。
想着他与梅兰夫人半生纠葛,苏鲤不由唏嘘。
果然,秋鸣道长方一露面,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众朝臣夫人和贵女小姐们满眼都是小星星,异常崇拜地看着秋鸣道长。
就连太后脸上都带着笑,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赵昶陪着秋鸣道长走进正厅,秋鸣向太后和皇上施礼,“贫道秋鸣见过太后,皇上,太后吉祥,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呵呵一笑,虚手一扶,“秋鸣道长快快平身,今日‘品香会’大家都是为你而来,你可不能让朕失望。”
秋鸣道长宠辱不惊,微微俯身,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就象千年古井一般。
似乎怎样的荣宠都激不起他心底的波澜。
苏鲤突然很期待他的‘梦寐三生’。
今生若心已死,那来生呢?是否能无灾无难有情人相守到白头?
太后显得也很激动,“道长为哀家调制的安神香,治好了哀家的头疾,一直想当面向道长道谢,奈何道长云游天下不知所踪?今日知道你要前来,哀家便坐不住了。”
秋鸣轻一俯身,“能为太后调香治疾是秋鸣的荣幸,太后不必心重。”
苏鲤眼尖,突然瞟到正厅外花枝间一缕橙红裙衫。
那定然是梅兰夫人了。
只是不知,她如今瞧着秋鸣道长无欲无求心生若死的样子会不会心疼?
才四十多岁,一头青丝早已枯白,那是心血枯竭之象。
之后苏鲤只听得到秋鸣道长一声,“请容贫道退下准备。”
便看到他一缕道袍翩然踏出正厅,转瞬不见。
太后此时唏嘘地出声,“没想几年不见,他竟一头青丝变华发,到底经历了什么?”
皇上也是一叹,喝了口茶,没说话。
众人都沉默不语。
“四皇子,你腿疾刚好,不宜久劳,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滋补的膳食,一会你可要多食用些。”
厅内一时寂静,突然耶律姗温柔的语声一起,众人都转头看向她。
可她一双妙目紧紧盯落在四皇子赵澜身上,小女儿家的心思一览无余。
太后突然就笑了,“皇上,澜儿和阿姗也到了双十年华,正是婚配的好时候。他俩缘分可不浅,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澜儿腿疾多年,姗儿一直在等着他,如今再无遗憾,皇上便赶紧赐婚吧!”
太后这一提,皇后、二公主脸上都见了喜气。
耶律姗更是羞得低下头,瞧那模样倒是极期待的。
四皇子赵澜却轻蹙了眉心,他瞟了苏鲤一眼,正要开口,皇后突然抢着道。
“皇上,臣妾也是极愿意姗儿做臣妾儿媳的,这几年澜儿去‘帝后山’治腿,逢年过节臣妾思念至极,一直都是由姗儿陪着我,这孩子心善又孝顺,肯定会是澜儿的良配。”
二公主瞟了耶律禹一眼,轻轻笑着道,“姗儿出生在皇宫,皇后当年要把姗儿许配给四皇子做皇子妃。虽说是戏言,但这么多年我们丝毫不敢放松对姗儿的教导。
所幸,这孩子极听话,又孝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也温顺,若是良缘能成,她将来必是四皇子的贤内助。”
此刻,连二公主都忍不住夸自家的闺女了,看样子,她私下与皇后早已达成一致,就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提出这事。
此时,正是时候。
皇上端着茶饮着,脸上笑着,不拒绝,也不表态,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随后他放下茶盏瞟了赵澜一眼,不偏不倚地道,“就因为澜儿离京多年,见识过了京城之外的风土人情,心性也较之以前开阔豁达不少。
虽说儿女婚事须由父母做主,但朕并不想一旨婚书就决定了澜儿的未来,所以他的婚事,朕还是想听听他自己的意思。”
苏鲤觉得,皇上绝对是个好父亲。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金口玉言,就一锤定音地决定了儿子的婚事,而是尊重他,想征求他自己的意思。
皇后等人急忙把目光盯向赵澜,“澜儿,你的意思呢?可对姗儿满意?只要你表态,你父皇今日肯定会为你做主。”
皇后满心喜悦,她觉得赵澜肯定会答应,还有比耶律家族更强的助力吗?况且,她对这门婚事极满意,此生她只认耶律姗做儿媳,也只有姗儿配做她儿媳。
皇上闻言意味地瞟了瞟赵澜,端着茶,不再说话。
四皇子赵澜微微一笑,乌黑清澈的眼眸漂亮至极,他一撩袍子就跪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母后的心思,澜儿明白,只是澜儿腿疾刚好,还不想急于婚配……”
皇后脸上的笑一下子敛尽,“澜儿,你可以先与姗儿把婚事定下来。”
她再提醒儿子,机会不可错过。
赵澜却摇头,双目诚挚地看着皇后,“母后,因为澜儿腿疾多年,一直不曾为父皇分忧,为朝廷出力,心中愧疚不已。
太子哥哥有眼疾,却依旧笔耕不辍,多年来时时为父皇提出治国之策,虽不登朝堂,却心系天下。太子哥哥一直是澜儿的榜样。
二皇兄也多年在朝堂尽心尽力,纵横捭阖,为父皇分忧解难。更别提三皇兄,自小便领兵作战,所向披靡,守护疆土……
如今澜儿的腿刚刚好,我还未为朝廷出一分力,母后便急着让儿子先谈婚论嫁,你想让儿子一辈子都被朝臣诟病?一辈子都在众兄长面前抬不起头吗?母后,你有没有想过,父皇对儿子该有多失望?!”
此言一出,皇后一张俏脸立马煞白。
她嗫嚅着,惶恐不安,“澜儿,母后只是……”
皇上却对赵澜赞赏不已。
苏鲤也默默给赵澜点了个赞。
以国家大义,拒绝私心婚配,让人找不出一丝错。
反而让人觉得大义凛然,志向高远。
正厅内还坐着不少的朝臣,听到四皇子一番话,都露出赞许的表情。
皇后美目瞟着众人的反应,一时也回过味来,她觉得还是儿子聪明,一席话就得到了皇上和朝臣的认可。
二公主和耶律姗却有些着急。
二公主急忙涎着笑脸,“四皇子所言极是,可自古以来,男儿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与姗儿可以先定下婚事,根本也不耽误你为皇上分忧为国家出力啊!我们都是很支持你的。”
赵澜依旧好脾气地笑着,“二皇姑姑为何如此急切?一定要我和姗儿表妹先定下婚事?我离京多年,二皇姑姑根本不知我秉性,我也根本不了解表妹脾性,如此陌生的两个人,怎能相处一生幸福到老?
父皇明睿,一向豁达,从不曾在婚姻上难为过众兄长,还望母后和二皇姑姑莫要勉强我,澜儿如今只想为国分忧,不想谈及婚事。”
赵澜这话说得好,皇上确实在婚姻上不曾难为过他三个兄长,太子和太子妃是一见钟情,二皇子与秦昭也是两情相愿。更别提赵昶,搞出那么多事,皇上最后不还是成全他?让他选自己想要的。
如今皇后和二公主急急提出订婚,确实有些强求,她们太心急了。
既然这事是太后无心提起,最后她不得不说,“既然如此,赐婚之事便先放下,澜儿说得对,他离京多年,腿还未刚刚好,咱们就急着往他床上塞媳妇,确实也不合适。
待过两年,他在朝堂历练一番,再谈婚论嫁也不晚。”
太后一锤定音,皇后和二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赵澜能等,耶律姗能等呢?再过两年她都二十一了,俨然成了大姑娘。若是到时再有变故……
耶律姗咬着唇,目光深情地盯着赵澜,一颗心伤痛不已。
二公主叹息一声,与皇后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是无奈。
即便她们再两厢情愿,可赵澜不愿意,她们也无法。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耶律姗赐婚不成,大长公主脸上一片高兴。
她的女儿都还未出嫁,耶律姗就这么心急要嫁入皇家?做梦。
随后她与甲一珍对视一眼,母女俩心照不宣,脸上都带着讥诮。
只是她瞧着太子对太子妃呵护备至的样子,心头很是难受。
“瞧,太子妃有孕才刚三个月,身子就显得重了。太子操心国事,身边也不能没个可心的人伺侯,皇兄,你也该关心关心太子殿下。”
大长公主学聪明了,不再直接提出让韶华郡主进东宫,学会迂回了。可心思,众人一听都了然。
太子妃笑笑,“谢皇长姑姑关心,我身子还好,我与太子多年相守,早已习惯了平淡宁静的日子,东宫不宜多进人,我们此时正相宜。”
太子也接口,“我已向父皇禀明,东宫只有太子妃,不会再有侧妃或侍妾。四皇弟说的极对,父皇一向不曾在婚姻之事上勉强过我们,所以我们回报父皇的,也只有拼尽全力为父皇分忧,为天下百姓解难,海晏河清,还中宁一片繁华盛世。”
“说得好!”
皇上一声喜悦,拍着桌子,“朕心甚慰,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有你们在,咱们中宁就能无往不胜,天下定然会一片太平。”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太子,赵昶和赵澜急忙跪下,声音朗朗,一起向皇上禀明心迹。
众朝臣也急忙站起来跪下,“恭喜皇上,父子同心,定能还中宁一片祥和太平。”
苏鲤听的耳朵震响,她可不象其他人一样一脸的膜拜,她眼光四撒,突然瞧见南宫戬勾着唇角,眼光下垂,瞟着群臣激动的表情,露出一丝不屑。
对了,他是南祥人,怎会喜欢看到中宁君臣祥和的场面?他自然不悦。
而耶律禹呢?
苏鲤目光瞟向他,见他依旧稳稳地站着,并没有象其他朝臣那般跪地相贺,他仍旧垂着眼眸,一派从容淡定的表情,仿若天下喜乐与他无关一样。
只是那深邃的目光深不见底,让人难窥其心。
此时有小侍走进来通报,“启禀太后,皇上,诸位大人,‘品香会’开始了,各位调香师已就位,今日调香以三个时辰为限。得票最多者,为胜。”
说完,小侍便把十个牌子放到正厅。
苏鲤看到是十个不同颜色的牌子,想必这就是所谓的‘票’了。
三个时辰内,调香师必得调出所想调制的香,然后点燃,让人品评。若是品鉴者觉得好,便放下牌子,表示投其一票。
这十个牌子必定是有十位风雅之人拥有,也就是品鉴师。
当然,太后和皇上,必须有。
太后拿着牌子乐的跟什么似的。
皇上也兴趣昂然。
当二公主把牌子递到苏鲤面前的时候,她微一愣,笑了笑。
“我就免了吧!众位都是风雅之人,我与这个可不沾边,别浪费了这一个牌子,二公主送给别人吧!”
如今太后、皇上、太子、焦大学士、云翼侯、南宫戬、连骐、还有两位德高望众的老臣都得了牌子,如今只剩下这一块,苏鲤觉得烫手,不想拿。
太子妃却拿起牌子就塞她手里,“若是连凤女王殿下都称不上凤雅,那这世上便难谈‘风雅’二字了。如今你才是众望所归,拿着吧!”
苏鲤抬头,见太子,赵昶,赵澜,连骐都对她点头。
苏鲤面上一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今日我便也沾一沾‘风雅’的雅气……”
众人闻言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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