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入皇城后,朝野震惊。
天子赵淳一方面调兵遣将誓要报仇,一方面派遣心腹重臣想要接回三公主金井玉葬,只可惜赵琪坠崖之地深不见底,虽几经周折终无功而返。
清晨,残月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抛在天边。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天空下扩展,就像没有惊涛骇浪的海面平静淡然。
崭新的墓碑前,三柱清香,一坛老酒,众兄弟或坐或站,默默无言。
“五弟,你在泉下可曾安好!”
话未说完,刘鲲的泪水已经悄然滑落,混合着杯中的酒水泼洒在苏云墓前。
眼见美酒落地,瞬间消失无踪,常胜在旁哇哇大哭道:“小五子,你慢点喝,别呛着。”
随着常胜的哭声入耳,刘鹏紧紧搂着怀中的墓碑,低声呢喃道:“小五子,你是个真汉子,四哥不如你!”
言毕,刘鹏缓缓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在墓碑上。
“五弟,大哥对不起你!”
德古的声音刚刚出口,便迎来常胜的一顿暴揍。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个屁用,小五子能活过来吗?”
“俺跟你说过多少次?说过多少次?你呢?你是怎么答应俺的?”
面对常胜愤怒的咆哮,德古不躲不闪任由雨点般砸下的拳头毫不留情的落在脸上。
“二哥,你冷静点!五弟出事,难道大哥心里就好受吗?他和你一样痛心。”
眼见刘鲲将常胜死死抱住并用力拖走,德古眼神深处闪过无尽哀伤,他什么也没说,不想说也不能说。
凄冷的月色下,德古独坐发呆,刘鲲紧紧攥着常胜的手腕与他遥遥对视。寂静的旷野中唯有刘鹏低低的呓语清晰可闻。
“绫音,我也想和你埋在一起,安安静静的陪着你。”
正泰四年孟夏,刘鲲主动请缨二次征西,天子欣然应允,令其领本部兵马十万并平西城驻军八万,四月中出征。谷浑与南疆各自发兵十万三头并进,势要将柔然踏为齑粉。
四月十二,刘鲲早早起身准备赶往校场点兵。
“衡臣哥哥一路保重,雨凝等你回来。”
刘鲲闻言缓缓回头,看了看满脸傲娇的萧雅,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林叔,此次出征不知何时才能还朝,麻烦您替我照顾好如夫人。”
“侯爷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夫人和未来的小少爷。”
“有劳了。”
刘鲲言毕大步离去,等他转过街角后,忍不住勒停坐骑满眼不舍的望向金华夫人住处,他知道夫人不是不想为他送行,而是不想让他过分担心。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香气缭绕,此时金华夫人早已被体内的虫蛊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近一段时间,隐藏在她体内的蚁后因为宿主精血逆行而异常躁动,不过金华夫人即便疼得肝肠寸断,心中却充满期许,只要腹中的小生命能够顺利降生,无论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校场点兵过后,刘鲲将马护单独叫到一旁。
“马护兄弟,刘鲲有一事相求。”
马护闻言瞪着芝麻眼哈哈笑道:“将军不必客气,有话直说,俺这辈子跟定你了,无论是闯刀山,蹚箭海绝不回头。”
“好,那刘鲲的家眷就托付给马护兄弟了。”
“啥?你的意思是,要把俺留下当看家狗?”
面对马护那张野驴似的大长脸,刘鲲郑重的点了点头。
“马护兄弟,拜托了。”
眼见刘鲲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马护连忙侧身让过。
“哎呀!将军,你这是干啥!俺答应你不就完了吗!”
在得到马护的允诺后,刘鲲心中稍安,别看此人贪财无状,却言而有信,不失大义,确是可托之人。
三日之后,刘鲲在满朝文武的目送下踏上征程。
“衡臣留步。”
随着无比熟悉的声音入耳,刘鲲连忙飞身下马来到路旁的大柳树下。
“末将刘鲲拜见老元帅。”
不等刘鲲见礼,苏魁急伸双手将他搀起。
“衡臣,此一去关山重重,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呐!”
自从女儿远嫁沙鞑,幼子英年早逝,此时的苏魁已经没有了往昔的风采,就像个邻家老伯紧紧拉着刘鲲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
“老元帅放心,衡臣力争早日凯旋。”
苏魁闻言缓缓点头,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下定决心轻声说道:“衡臣,你可还有什么话需要老夫转达给陛下吗?”
面对苏魁忧心忡忡的目光,刘鲲淡然笑道:“不必了。”
“衡臣!”
“老元帅放心,当日虎帐谈兵之时,老元帅的教诲衡臣一直铭记肺腑。”
刘鲲言毕,面朝父亲埋骨的方向朗声说道:“人之忠也,犹鱼之有渊。鱼失水则死,人失忠则凶。故良将守之,志立而扬名。”
眼见刘鲲飞身上马,老元帅虎目湿润,怔立无言。
就在他黯然神伤之际,忽听刘鲲在马上平静说道:“老元帅,临行前刘鲲确有一句心里话请您转告陛下。”
夕阳西下,金碧辉煌的安信宫中落针可闻。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面对宜妃小心翼翼地询问,赵淳心事重重的回应道:“刚刚苏魁来见朕,还替刘鲲捎来一句话。”
“哦?什么话?”
赵淳闻言扭头看了看宜妃,一字一顿道:“太子非太子,衡臣亦衡臣。”
赵淳言毕,本就寂静的安信宫中气氛愈加凝滞,沉默许久之后,宜妃才试探着问道:“陛下,您,后悔了吗?”
对于宜妃的疑问,赵淳并未作答,而是拨弄着面前的鱼汤自言自语道:“朕与衡臣,如鱼似水,曾经有多少欢畅,如今便有多少忧伤,你说到底是水辜负了鱼,还是鱼背叛了水!”
“陛下,辜负鱼的不是水,而是它看不见的火,大势所趋,如之奈何?”
宜妃言毕,缓缓伸出洁白如玉的纤手为天子轻轻擦去腮边的泪痕。
“鱼的痛,水知道,可是水的煎熬又有何人知晓?”
“陛下,您可是大陈朝的天子,当以大业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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