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迷茫

  他缓缓拔出长刀。这时,有只手倏然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早川秋回头一看,是姬野。早川秋一字一顿地沉郁道:

  “你要阻止我吗?”

  姬野冷哼了一声,随意地抹了一把头发,把眼罩摘下来摔在他的脸上:

  “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喏,你当时送的眼罩,还给你,一块拿着送死去吧。”

  这个眼罩是她和早川秋刚成为搭档时,早川秋送给她的礼物,她用的习惯了,后来便一直用这一款。早川秋看到那个眼罩,仿若醒悟般接住它,攥在手里。姬野回头指指天空:

  “我看到玛奇玛小姐了。她当时救下了你我的命,可不是让你这么白白浪费的。你上去除了给她添乱,还能干什么?”

  早川秋应声望去,一道红发飘扬的身影站在一座高高耸立的大楼顶上,身姿挺立如松柏,在大潮拍打似的乌云之中巍然不动。

  早川秋痴痴望去。

  “玛奇玛小姐……”

  他看了半晌,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个决心,高声大喊道:

  “各位!注意警戒四周,不要让杀手有可趁之机!同时尽量保护平民,减少损失!”

  电次一行人听了,纷纷呼唤出契约的恶魔,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姬野洒然一笑,熊熊烈火从她的眼窝中喷洒而出,缭绕在她身边,滚烫高温使四周空气阵阵扭曲。

  姬野见早川秋打起精神,悄悄溜到众人身后,挥舞着火焰装作奋力工作的模样,掏出电话,拨响了一个号码。

  出现如此大的变故,纪杨却还没有回来!

  她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开始逐渐焦急起来。她虽然相信纪杨的能力,但亲眼见识了枪之恶魔的恐怖之后,哪怕她再相信纪杨,也不能不为之揪心!

  他那小身板,那天晚上被她弄得一点都动弹不了,能抵得过子弹么?任他嘴上说得再天花乱坠,又能做什么?

  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她必须得亲眼看着纪杨平安无事地归队才能安心。嘶……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她记不清了。

  姬野来不及想这些,将电话放在耳边,在爆炸声和子弹的呼啸声中拼命分辨,想要在下一秒就听到纪杨的声音在她耳边沉静地说声“我没事”,但是电话是忙音。

  响了好久,依旧是无人接听。这时她看到天边出现一只苍白的六指大手,在地面投下晦涩的阴影,手掌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倏然张开。姬野盯着那边看了两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死心地再度拨打电话。

  她感到眼前突然一亮,抬头一看,乌云陡然散了,太阳不知何时出来了,亮堂堂的阳光照射下来,温柔地笼罩在焦急等待着情人回应的姬野身上。

  姬野突然感到一阵出神。她抛开队伍,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飞快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身上缠着烈火,头发甩来甩去遮住了眼睛也毫不在乎,在大街上迈开腿大步流星。

  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大街上,她显得毫不突兀,没有丝毫人关心,只有远处的早川秋看到她,想喊一声,却又不知为何保持了缄默。姬野循着心中莫名其妙的冲动,穿过大街,一脚踹开窝在巷子角落里几个瑟瑟发抖的小混混,满地被射杀的尸体与残垣断壁她视若无睹,一路跑到一处看似僻静的公园里面。

  她走进公园里的小树林,大片的树木仿佛被飓风摧垮,遍地狼藉。她磕磕绊绊地翻过横七竖八横倒一地的树干,来到一处杂草丛前面。

  纪杨双眼紧闭躺在那里,头发散乱,眉毛皱起,仿佛在做噩梦。姬野不知为何想哭,扑上前去,探了探纪杨的鼻息,感受到微微的温热从手上传来,她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突然绷断了,眼眶一阵酸涩,伏在纪杨的身上放声大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香织她不是好好的吗,不是还活着吗,不是就在她的眼前躺着吗,没死在枪之恶魔的弹雨里,没有遭遇什么不幸,真是谢天谢地。

  她用力揉着纪杨的人中,不时替他抹去身上不知从何处沾来的鲜血,试图让他醒过来。但手底下那人始终不醒,仿佛死去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温暖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

  姬野用力咬着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白印子来。她小时候听过女人脸上最惹人注目的是嘴唇,一个人的视线如果在一个女人的脸上停留一秒,那么会有零点六秒在看她的嘴唇,因此她格外钟爱自己丰润的唇瓣,从来不肯用力咬它,唯恐伤到了它的美丽。

  这算是她孤身一人在东京赚钱养家,保留的唯一作为女孩的倔强了吧,可现在她丝毫不在乎,只想着让纪杨醒过来。

  见纪杨始终没有反应,她深吸一口气,伏在胸口聆听心跳声。确认心脏还在跳,她艰难地背起纪杨,朝着早川秋那边走回去。

  这里太过危险,谁知道刚才那样的情况会不会再来一次,她得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一向可以依靠的纪杨现在昏迷不醒,她举目四望,发现一派茫然。

  好在多年身为恶魔猎人的经验还在,姬野循着来时候的路,迅速返回队伍之间。早川秋见她背着纪杨回来,略微点头,放下心来,随即又疑惑道:

  “天使恶魔呢?”

  姬野微微一愣,这才想起纪杨和天使恶魔是一起出去的,但现在只看见了纪杨,天使恶魔却不知去向。早川秋无奈,掏出电话找了个认识的同事拜托他去寻找天使恶魔。

  他是现在的队长,他得为玛奇玛吩咐下的任务负责,不能像姬野那样一时冲动四处乱跑。姬野简单叙述了情况,告诉他纪杨现在昏迷不醒,恐怕不能作为战力。

  “说的也是。”

  早川秋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掏出电话联系了附近的医院:

  “我联系了医院,你迅速把他送过去……”

  姬野倔强地一撇嘴:

  “我可不会再过来,我来是因为她在。”

  说着指了指背上的纪杨,道:

  “我得亲眼看她醒过来。”

  早川秋微微皱眉。姬野从前可不是这副恋爱脑的模样,只能说女人一旦拥有了牵挂的东西,就会变得很愚蠢。不……或许不止是女人。早川秋隐秘地瞥了眼姬野背上的纪杨,后者警觉,立马将纪杨往她身后藏了藏护住,示意他不要乱打心思。

  早川秋苦笑以对。姬野有了牵挂的人,真好。要是放在一天前,他会无比欣慰,他会觉得像是照顾自己多年的姐姐终于要出嫁了,可现在他只觉得百感交集。

  枪之恶魔在刚才忽然销声匿迹,乱飞的子弹也不见了。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枪之恶魔已经被杀死了,或者打败了。他一直以来的目标突然消失,像是孤独走在寒冬风雪之中的旅人,面前那一点温暖的篝火突然熄灭了。

  迷茫与淡淡的悔恨,宛若铺天盖地的雨水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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