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VV终于从三仙岛的围困中解脱出来。瓦尔普吉斯之夜范围内的临时数度对冲恢复常态,并将三仙岛那巨大体量瓦解时产生的“垃圾”收集起来。只是,她的速度仍旧没有偏差仪式对统治局范围内一切事物的扭曲和侵蚀那么快,而同样恢复从暴走状态中恢复过来的三仙岛也无力再去和偏差仪式的扭曲力量进行竞争。
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有成千上万的垃圾碎片被重新扭曲成那巨大的不对称的宛如生物组织机理般的模样。这些垃圾原本就是三仙岛暴走时吞下的统治局区域,不是一两个,也不止两三个。每一个区域都是如此之大,重新被偏差仪式扭曲后,反而让人有一种“统治局区域终于重新又出现了”的感觉。
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统治局的这些区域早就完蛋了。如今留下来的,不过是一堆“粪便”而已。
一眼望不到头的“粪便”仍旧拥有极大的价值,女巫VV可以利用起来,但是,一旦它们被偏差力量扭曲,性价比就会降低。只是,女巫VV哪怕在短短的几十秒内,就重新将自己曾经为了对抗三仙岛那暴走的侵蚀力而被削减的瓦尔普吉斯之夜范围,扩展到了其最初状态的十几倍,几乎相当于曾经的一个统治局区域了,但这种成长的速度仍旧逊色于偏差仪式的扭曲速度。
偏差仪式的覆盖面积之光,扭曲力量之大,简直让人怀疑,这个由火炬之光完成的最终偏差,究竟是依靠什么作为动力的——它应该有一个具体的力量源头,可是,用逻辑去思考,倘若如今这种由偏差仪式导致的扭曲速度和程度,与那个力量源头成正比,那么,那个力量源头又是多么可怕啊。
哪怕是覆盖了一个统治局区域的瓦尔普吉斯之夜,在这个假想中的源头面前,也无异于一个星河系与其中的一颗恒星的对比。而曾经能够反作用于这种扭曲现象,对其进行吞噬,纳入自身构造一部分的暴走三仙岛,无疑更是体现出其终极力量的强度,以及其神秘性的高度。这些现象都意味着,三仙岛确实可以在某种状态下,在某种特殊的环境中,战胜偏差仪式的源头。
那么,最初被估计为“可以和中继器一战”的三仙岛,到底是强还是弱呢?全方位作用于统治局遗址的偏差仪式,其源头和中继器相比,又到底是强还是弱呢?
女巫VV心中思考这个问题,她有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这种对比上的模糊,或许不是因为比较对象的暧昧,而是这些比较对象根本就不应该是比较的对象。说不定,它们是同一种东西。是同一种东西在不同切面上的表现,是某种东西的一部分。而这样的想法,无疑让她很快就能和桃乐丝提到的“病毒”、末日真理教准备召唤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曾经杀死她的“江”联系起来。
女巫VV十分肯定,如今正在发生的一切,以及从这些发生的情况背后暗示存在的因素,全都是紧密关联在一起的。而自己如今这个可怕的想法,正是将这种紧密的联系向前推了一步——没有人会想要这么做,因为那预示着一种不可更改的结果——那就是,这种紧密的联系,其实不是多个因素之间的联系,而是同一个因素的不同表现之间的联系。
这里没有真正意义上复杂多变,性质不一的东西。而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难以想象,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盘踞在视野可以见的地方,也匍匐在无法看到,无法设想的地方。所有的人和非人,都无法看清它的全貌,而仅仅是触碰了它的一部分,却将自己触碰的那一部分看作是常识上独立的事物——这是最基本的错误,但也是最基本的希望。
这个想法在女巫VV想到的时候,立刻在她的脑海里深深扎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她只能祈祷自己是错的,否则,她看不到任何希望,一切都将会按部就班地腐朽。女巫VV没有对任何人述说自己的想法,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绝望和恐惧的源头,她不希望自己的这种悲观想法,会影响到那些可能拯救人们和自己的人。
尤其是如今居于三仙岛内部的义体高川。哪怕按照她的这种想法,义体高川看似有希望,却其实早已经就陷阱中,这个陷阱就是“三仙岛”本身。而且,无论是哪一方的中继器,就连火炬之光所谓的“偏差”,也全都是陷阱而已。
人和非人的东西,看似在操纵这些东西,却其实是被陷阱控制着,去完成某个任务。他们,它们,呆在中继器里,追寻中继器,执行各种仪式,看起来像是在挣扎,却实际是在一种无知中,成为了某种巨大机制的一部分。
它们,他们,在运作末日进程,其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仪式。
“你是……?”三仙岛终于接通了女巫VV不断发出的通讯,义体高川的声音充满疑惑,因为,他透过三仙岛看到的,不是具体的某个朋友,而是一片错乱的数据流,其构成的形象没有一个具体的轮廓,只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来了,这就是瓦尔普吉斯之夜。
只是,他不熟悉这个瓦尔普吉斯之夜,在三仙岛里存储的数据特征里,没有这号人物。但另一方面,确实是对方救了自己。
“是我,新世纪福音的女巫VV。”
义体高川对女巫VV当然不可能感到陌生,尽管对方和新世纪福音这个组织,都曾经是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但在实际工作中,NG和联合国都与之有过深入的交流与合作。那些私下里办成的事情,在过去一直是不能公开的秘密,但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了。
因为,女巫VV和新世纪福音都已经覆灭——原本是这样的,可是,女巫VV却再次出现了。义体高川不免有些惊疑不定,就他个人来说,尽管讨厌末日真理教,但更多的情绪是针对如今在玛尔琼斯家领导下的那部分末日真理教,以及野心勃勃又极度残忍的纳粹们,反而对女巫VV和她领导下的新世纪福音没有太大的恶感。
在他看来,女巫VV的理性和常识,可是末日真理教三巨头之中强的,也是最具备人性的派系,可惜的是,末日真理教不是由女巫VV主导的,否则,马恩相信,事情断不至于如此。哪怕是席森神父坚持的原教旨,也无法在“人性表达”上赢过它们。
即便如此,来救助自己的是女巫VV,而不是伦敦中继器,仍旧让义体高川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是桃乐丝让我来的。”女巫VV十分清楚义体高川会想什么,因为,换作是她也会这么想,不过,作为数据对冲空间的意识生命,交流数据再方便不过了。
三仙岛检测到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特征正在向自身延伸,但并不是全方位的覆盖,而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触手。义体高川立刻明白了,女巫VV想要做什么,他在确认三仙岛的信息防火墙已经恢复正常运转后,确认了这种更加直接的数据交流。
瓦尔普吉斯之夜的“触手”在插入三仙岛开放的接口后,立刻在义体高川的脑海里构成了一个容易理解的形象——一条巨大的数据管道,这条数据管道穿透信息和物质的隔阂,以宛如“想象”的方式,和此时正插在他身上的众多管线连接在一起。当然,这不是物质上的,更不是物理上的,这种连接虽然实际有效,但具体情况更加复杂。义体高川此时“看”到的,更像是一种简化的只存在与他脑海中的想象。
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关于伦敦中继器、桃乐丝和伦敦中继器、宇宙联合实验舰队、“莎”和如今的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状况,以及所有人的处境,都以一种冷酷无机的方式传递到三仙岛中,经过一层层过滤和拼装,再输入到义体中,在高川的认知里构建出一个立体而复杂的模型。
这让义体高川很快就理解了现况。不得不说,这些变化让他大吃一惊,例如,他就从未想过桃乐丝会和伦敦中继器分道扬镳,也没有想过近江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更没有想过,战局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个败坏的地步——不过,还是有希望的,无论桃乐丝也好,近江也好,显然都有自己的想法,而她们的想法同样在推动形势,这种背水一战的事态,也并不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是,来得太快了。比预想的要快得多,简直就像是不断向着某个结果加速,除非有人可以在抵达终点的时候,亦或者说,抵达决定性的事件核心时,动用自己隐藏已久的杀手锏,一举破坏这个核心,否则就只有被这场漩涡彻底吞没的结局。
这是危险,也是机遇,义体高川认为自己必须去相信桃乐丝和近江——因为,她们的计划已经逐步展现出来了,如果她们失败了。那么,他还有一张底牌。不,应该说,他现在就要去准备这张底牌。
义体高川一直都在依照桃乐丝和系色的计划行动,也或许也在近江的计划之中,但是,他不是没有思想的工具,而只是选择遵循自己诞生时就被赋予的使命而已。但是,相信对方,遵循使命,并不代表自己就什么都不思考。
一旦开始思考,就必然会有一些后备计划。哪怕这些后备计划在他人眼中风险更大。
义体高川没有犹豫多长时间,大概连半秒都不到,他便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所有人的计划,都已经渐渐浮上水面,只剩下自己的计划,缺少必要的条件——少年高川。
因为,他的计划正基于一直在执行的“超级高川计划”和自己猜测到的“少年高川的计划”。勿宁说,他的计划是否实施,以及实施结果,将会最终决定“超级高川”是怎样的存在。
异化的少年高川已经脱离众人的观测,其行动方向变得不可测,但是,按照义体高川的想法,他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也只有大多数相互缠绕的因素集结在一起的地方了——如今就是这片广阔的战场的中心。
相反,异化的少年高川会潜入人类集体潜意识的世界里,和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正面作战的几率很低。
勿宁说,义体高川觉得,异化的少年高川很可能会变成如同“最终兵器”那样的存在,从而与末日真理教的其它最终兵器汇合——其本质,正是高川和“江”的融合,是一种同质化的体现。
那些“最终兵器”,可不正是一个个的“江”吗?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就很让人头疼了。”女巫VV得知义体高川对异化少年高川的推断后,也不由得感到为难,她十分清楚“最终兵器”的实力有多强,尽管它们或许一个个都没有杀死她的那个“真江”那么强,但数量却弥补了强度。末日真理教的“最终兵器”可不是一两个,编号一直排到了999,哪怕其中有空编号,其数量也至少有两位数。
“我们必须让少年高川脱离异化。”义体高川这么说着,在他的身前,全新构成的管线正托举起一枚小小的芯片。这是唤醒了女巫VV,唤醒了他自己的重要道具。据说是由近江设计的,整合了精神统合装置和人格保存装置的实验品。虽然在两次作用后,它在外表上仍旧完好无损,但义体高川可以感受到,这枚芯片正处于一种惰性状态——其内部存储资讯已经全部被清空了。
即便如此,它仍旧是唤醒少年高川的希望。而义体高川要做的,就是将自身的精神人格资讯提炼并灌输进去。义体高川不是要让这些资讯侵蚀取缔少年高川,他根本不觉得,自身的资讯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他只是寄望于,自己身为“高川”的本质,可以和少年高川同样身为“高川”的本质产生共鸣。
他不觉得,“高川”那在不断的绝望和疯狂中千锤百炼的本质,会这么轻易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被彻底侵蚀一空——如果真的那么脆弱,那么,无论是桃乐丝等人的计划,还是自己的计划,亦或者是少年高川那更加危险的计划,都绝对只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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