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照片上的那个穿着日本传统服饰,手拿武士刀的男孩,龙川肥原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慈爱的神色。
“谢谢老师,正男的事让您费心了!”
鹫巢铁夫则摆了摆手,“应该的,不管怎么说,你终究还是我的学生。起来吧!”
说着鹫巢铁夫便转过身,似乎是欣赏起了身后的那一片湖光山色。
“老师您在看什么?”龙川肥原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让我忍不住想象啊,要是皇军占领杭州的那一夜松井石根那个莽夫没有听信你的意见,而是在这里烧起了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夜火,那一定是千年西子湖最美的一瞬了。”
龙川肥原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便很不理解地问道:“老师,照您这么说,难道当初是学生错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不能简单地用对或错来评价,毕竟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说到这,鹫巢铁夫顿了顿,随即便突然冷不防地问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亲自跑到南京,不惜与土肥原翻脸,也把你从禁闭室里捞出来吗?”
“学生愚钝,还请老师明示。”
“实话告诉你吧!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裘正恩盗走的那笔财宝,而是另一样东西。”
“另一样东西,您指的是……”
“中山先生的遗物。”
“中山先生,难道是……”
“没错,就是那位中山先生,当年裘正恩盗走,就是中国国民党的前身同盟会从我们手上得到的最大的一笔援助,而中山先生的遗物,就是能够让裘正恩自证清白的关键信物,只要我们毁掉那个信物,就可以顺利将同盟会与黑龙会早起交易公之于众,如此依赖,这个国家执政党的信用就会破产,对我们帝国而言才是最美的毁灭。现在你明白了吧?”
听到这,龙川肥原这才恍然地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学生明白了。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追查中山先生遗物的下落,绝不会让老师失望。”
与此同时,城西的那栋不起眼的别墅里。
“原来如此,这么说,那裘正恩是奉了先总理的密令,才不惜背上背叛革命的骂名,携带着黑龙会的那笔巨额援助秘密出逃的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周佛海先是看了一眼明楼提交的报告,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李墙利用清点裘庄宝藏的机会,偷偷从裘庄带回来的一本名叫《建国方略》的书之后,才忍不住很是感慨地说道。
“恐怕是这样的。”明楼连忙回道,“卑职愚见,想必先总理一定早就料到黑龙会很有可能会在日后用这笔援助做文章,所以才跟裘老庄主暗中定下了这一出苦肉计。”
“说来说去,这终究只是你的猜测罢了,若要核实的话,恐怕只能寄希望于避难香港的庆龄先生了。”说到这,周佛海便将那本书连同明楼的报告仔细地收了起来,然后才满怀欣慰地对李墙说道,“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军部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回去之后,就立刻按照计划着手去办吧,发现任何异常随时向我报告。”
“是!属下明白!”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龙川肥原就早早地来到了张司令的办公室。
“哎哟哟,让龙川大佐亲自把文件送过来,这我怎么敢当啊?”张司令很是得意地说道。
龙川肥原则笑了笑,“张司令您这样讲,应该我不敢当才对。按职务您是司令,我是下属,按规定,机要处所有的文件都要经过我的签字,然后再呈送司令御览。”
“呵呵呵,客气,客气。”张司令虽然嘴上说着“客气”,但手上却是一点都不客气地一把从龙川肥原的手里接过了文件夹,翻看了起来。
然而不看不要紧,一看到里面的文件内容,张司令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诶?这好像不是机要处的文件啊?这不是我……发给人事处的调令吗?”
“哦?是吗?”龙川肥原明知故问道,“那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人事处的赵处长要把这文件送到我的办公室里了,所以我就想当然地认为,在这间司令部里,人事调动也归机要处管。张司令,是这样吗?”
“这么说,龙川处长也想当然地在这份调令上签字了?”
“当然没有,因为司令的一些决定,属下不能同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张司令您的这份调令上要替换的这些上校军官,我连夜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履历,无论投诚前后,在剿匪作战中都表现英猛,理应嘉奖。特别是王田香王处长,在刚结束的裘庄捉鬼一案中,立下了大功,没有嘉奖反而调往了前线,这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哼!调往前线,他们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我这是在重用提拔他们,你要是不懂可以不说,但千万可别乱说。”张司令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是吗?可张司令的这份‘好心’,在大家看来可是有打击报复,甚至是要挟之嫌啊!”
“龙川处长,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是司令,整个司令部里的升降奖惩,都是汪主席赋予我的权力,我好想没有必要跟任何人做解释吧?”
“是,您是没有必要做解释,可是这些校级军官,都是强硬的反红派,立下了如此大功却被你送去前线当炮灰,司令这做的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这是在帮红党,别忘了,我们眼下只是捉出了老鬼,老枪可还在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你怀疑我是老枪吗?”
不想那龙川肥原竟然真的用怀疑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张司令一眼,一字一顿地回道:“我倒但愿只是怀疑!我一直觉得,没有结果的悬案,比那些已经真相大白的案子有趣得多,它有一种力量,一种操控一切的权力,就像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切掉真凶的脑袋,但有趣的是,它悬在那,没有掉。”
说着龙川肥原竟当着张司令的面,将那份调令撕了个粉碎,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他离开之后,原本已经被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张司令却没用多久就恢复了平静,紧接着脸上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阴险的坏笑……
而另一边,龙川肥原刚一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电话接通之后,传来的竟然是黄雀的声音。
“……是吗?好,那就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电话挂断之后,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进来。”
话音未落,顾晓梦就推门走了进来。
“处长,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顾上尉,敲门,开门,关门,并且整个过程都没有四处打量,看来你的保密守则执行得非常规范。”
“多谢您的夸奖。”顾晓梦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我想这应该归功于前任业务科长对我们的行为规范要求十分严格。”
“你是指……李宁玉吗?”
“是!”
“是啊!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我看来,她都是一名极其出色的谍报人员,无论是作为情报科的科长,还是红党的特工老鬼,她对你的培养,都十分地成功!你破译的电文我都看过了,足以显示你的业务能力,而在裘庄的表现,也证明了你的忠诚。所以,我才做出了如下的决定。”
说着,龙川肥原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了的任命,递到了顾晓梦的面前。
“大佐,您这是?”
“现在我以机要处处长的名义,正式任命你为情报科的科长。”
“可是……海棠姐,不,顾科长不是已经……”
然而不等顾晓梦把话说完,龙川肥原就直接开口打断了她,“从今天开始,在这间司令部里,只要有我的签字,张司令都会同意的。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是!属下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大佐对我的信任。”
“错了,不是大佐,是处长!”
“是!处长!”顾晓梦赶忙打了一个立正恭声说道,“处长,要是其他事的话,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不等顾晓梦转身,就被龙川肥原给叫住了。
“处长,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哦,是这样的,两天前,我的老师鹫巢铁夫侯爵刚刚抵达杭州,他久闻顾船王的大名,想找个机会跟令尊见上一面,顾科长,我想令尊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很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哦?顾科长何处此言呢?”
“说来也巧,就在几天以前,我和我的父亲,已经脱离了父女关系。所以我才从家里搬到了司令部的宿舍。”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敢问一句,为什么?”
“裘庄捉鬼,整整十天的时间,原本我一直都坚信,我的父亲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出去,可结果从头到尾他不是去南京,就是去上海,分明就是害怕受我的连累,全然不顾我的死活,敢问大佐,这样的父亲,我该不该跟他脱离父女关系?”
“顾上尉,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的话,你这么做倒也没错,可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什么误会?”
“这样吧,就让我的老师侯爵大人出面,有他来为你们父女俩调解一下误会,我想再合适不过了,你说呢?”
然而顾晓梦听了却只是笑了笑,既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晚上八点,龙川肥原准时来到了一间日本艺伎馆,而黄雀则早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说吧,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事?”
“我已经接到了命令,明天下午四点,我将正式取代老汉的位置。”
“真的吗?这么说十几个小时以后,老枪就要落网了?”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兴奋呀!”黄雀狐疑地说道。
“那是因为为了找到这个老枪,我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那句成语是怎么说的来着?胜犹含耻,是这么说的吧?”
黄雀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可以继续耻辱下去,但是你答应我的条件可别忘了!”
“条件?什么条件?”
不想话音未落,那黄雀便掏出了手枪,对准龙川肥原怒声吼道:“你答应过我的,我的弟弟,还有我家的宝藏!我警告你,你和我大姐的秘密,我都知道,你要是敢食言,我就杀了你,就算你跑到任何地方我都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然而龙川肥原却依旧淡定地喝着茶水,全然不顾自己正被人用枪指着,“你放心,明天只要你能帮我找出真正的老枪,我就马上安排你跟你的弟弟见面。”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要能抓到老枪,我保证让你见到弟弟。”
……
就在龙川肥原跟黄雀秘密会见的同时,顾晓梦也乘坐着黄包车来到了位于钱塘江边的海军俱乐部。
“你好,小姐,需要点什么?”刚一走到吧台,负责调酒的酒保就热情地招呼道。
“有什么好推荐吗?”
“血腥玛丽怎么样?我觉得很符合小姐您的气质。”
“可我今天晚上只想喝清酒。”
“可是小姐,今晚的清酒很贵哦!”
“有多贵?”
“月桂冠,比今天下午三点钟还要高了七个点。”
“成交!”
“您要多少?”
“七箱。”
“好的,请跟我来。”
说着顾晓梦就在那个酒保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挂着107号牌子的贵宾室门口。
尽管表面上十分镇定,但顾晓梦却还是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包里,直到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怎么,害怕了吗?”
见顾晓梦进来,顾民章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笑着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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