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囚徒

  良久之后,慕容素从李道生的怀中脱离,脸上还兀自带着一抹的绯红。

  “如今徐茂和于楷然都在我们的手里,只需要拷问审讯,把他们的话录制成留影水晶,拓印之后散布到大陆的各处,当年的事情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李道生跃跃欲试。

  可是说着,他看向慕容素的时候,却见仙姑的脸上带着的是释怀和一些犹豫。

  “怎么了?”他问。

  慕容素微微摇头,说道:“我在想,现在不是公开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李道生疑惑。

  “魔宗已经占领了六州之地,现如今两大帝国、整个正道都应该以对抗魔宗,迎接正魔大战做准备,容不得半点差错。当年便是承御帝国和第一圣天裹挟私心,导致朔雪宗损失惨重,我怎么好在这个时候掀起风波呢?”

  李道生笑了:“仙姑,你的心如今这么软。”

  慕容素嗔怪:“那要怪谁?”

  “所以,你打算暂时按下这件事情?”他看着仙姑的眼睛。

  慕容素也看着他,略微有些担心,担心他不同意。毕竟,这件事情她本是无能为力,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于楷然还是徐茂,都是李道生付出了许多,经历过多少危险争取到,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慕容素知道自己虽然是苦主,可并无资格左右这两个人的命运。

  李道生却笑了笑,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先让第一圣天和承御帝国苟活一段时间。不过,他们想要安心是肯定不能的。既然我们不想公开这件丑事,那承御帝国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你觉得通州怎么样?”

  “啊?”慕容素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通州?!

  “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胡话?慕容素只觉得荒唐至极。

  李道生却胜券在握:“李道乾目前最害怕的不是这件事情被公之于众,而是公之于众之后,朔雪宗会脱离承御帝国。无论圣宗靠向风河或者天圣哪一方,对于野心勃勃的李道乾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如果有机会能够阻止朔雪宗脱离,他会开放最大的承受范围。”

  他笑了笑:“李道乾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他许多次,也研究过他。他行事从来都是看起来堂皇,可背地里总有自己的小心思。而且他总以为,只要有机会,他就可以做成任何事情。诚然,这是一个帝王应该有的态度,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这种态度,绝不可以对更强的势力存在。”

  “现在李道乾得到于楷然也落入我们手中的消息,必然已经是焦头烂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帝国的崩盘,但是在面对朔雪宗任何决策的时候,他都会无能为力。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开出一个价码,保证朔雪宗不会脱离帝国,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样,他就可以争取到一定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依然还会相信,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可以挽回颓势。可是,只要朔雪宗依然如此强大,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有机会让他自己坑自己,何乐而不为?”

  “所以,我们不止要通州。”慕容素明白过来。

  “对!”李道生点头,笑着说:“我们不只要通州,而且还要更多,要承御帝国全力投入到抵抗魔宗的战斗当中去。这样,承御帝国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这跟稻草,争取正魔大战的这段时间,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

  “但是这样的话,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当然,承御帝国既然争取的是正魔大战的这段时间,当战争越来越接近结束的时候,如果正道真的要胜利了,他们就越会发现,他们这段时间什么都做不了。很难确保他们不会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私下里搞一些阴谋,拖延战争的结束,可是……”

  李道生说着,转身看向天外的星辰,说道:“我们担心什么?对于我来说,这场战争拖延的时间越长就对我越有好处。这一次正魔大战的结束,从不是正道和魔宗哪一方落败而标志结束的。”

  成神!

  这一场正魔大战的最终目的,和以往的战争完全不同,不是争夺什么大陆的控制权,只有成神!

  叶摘空,李道生,碎玉,三个人的成神之争,才是这场战争的本质,也是上百万年来,整个天行大陆上所有战争的本质。

  承御帝国若是想拖时间,那就让他们拖,拖到李道生成神,到时候才是定鼎天下。

  小两口就这样愉快地敲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回到朔雪宗之后,便派人前往了承天京。

  “……承御帝国应割让通州作为朔雪宗领地,承诺权利参与正魔战争,即刻起发动帝国力量,支持风河帝国与圣剑宗,以及正道联盟对抗魔宗的战斗……”

  一封外交信函写得颇有前世八国联军的气势,但是李道生丝毫不以为耻,对于李道乾这样表面君子背地小人的家伙,就不用给他们留任何的脸面。

  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反抗。

  果然,李道乾和众多朝臣脸色铁青,但是却抵挡不住整个帝国风气崩溃的压力,最终还是答应了朔雪宗的要求,所有人的心头都在滴血。

  那可是通州啊!

  承御帝国经历了两次巨大的挫折,差一点把家底都败掉,才有了如今的改革成功。如今就只有通州一块进行了完全改革的地方,还没捂热乎,就被朔雪宗一刀给……

  马栓在朝堂上信誓旦旦:“陛下请放心,没有了通州,我们还有其他州府。臣已经制定好了一个大范围改革的方案,就算正魔大战开启,帝国的改革步伐也绝不会受到任何的阻碍!”

  李道乾这才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点头说道:“如此……便如此吧!”

  而承御帝国的加入,也让风河那边彻底松了一口气。得到承诺的墨千山和卫长风等人带着好消息返回到雄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朝中,便即刻又赶往了九道湾前线。

  ……

  荣悦人抬着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这四十多年来,她都从未见过如此晴朗的天空。明明如今才是阶下囚,可是她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自由。

  在她的身边,徐茂和于楷然表情迥异。

  自从第一圣天的山门中被送出来,于楷然甚至都没有看过荣悦人一眼。李道生便知道,此人早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很可能和上次逃离未遂有关。

  不过李道生倒是挺好奇,这个人怎么如此能生?荣悦人是他的女儿,叶思云居然也是,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女儿了?

  而他身边的徐茂,则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状态。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荣悦人得到了李道生的传音,开口问道。

  徐茂笑了笑,问道:“有什么担心的?”

  荣悦人面色古怪:“当年是你和于……于楷然共同主持了设计朔雪宗前任宗主欧阳玉的阴谋,现在你落在朔雪宗的手里,你就不担心他们如何对你吗?”

  徐买摇了摇头,看向山间的浮云,轻叹了一声说道:“老夫只不过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当年承御帝国刚刚步入正轨,却有人反对李宏图得到太子之位。嘴上说着太子非是皇后嫡出,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一些小团体的利益而已。老夫自然不同意他们祸乱朝堂,时值正魔大战如火如荼,内阁与帝王共同商讨,最终寻到了解决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拿朔雪宗下手?”荣悦人难以置信:“朔雪宗和太子之位……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徐茂说道:“政治博弈影响太多的势力,也牵扯到太多的人。你却不知道,当年欧阳玉曾经对陛下说,过本未出正宗,难以服众。”

  荣悦人大惊:“还有此事?”

  慕容素悄然出现在李道生的身边,同样俯瞰着下方的三个人,微微点头,但是却颇为无奈。

  “当年师尊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那是在承御帝国的大祭上。”她回忆道:“那个时候我还小,只记得些许。李道乾继皇帝位以来,一直以重振承御帝国为己任,经过数十年的努力,终于有所起色,便开开心心举办祭天大典。这等盛事,作为圣宗的朔雪宗自然是要参加的。”

  “大祭之后,李道乾假装喝醉,问于百官重臣,听他们歌功颂德。有人却提到了李宏图,说是太子德才兼备……李道乾便顺势询问众人太子如何。实际上当时太子之位的争论还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李道乾锐意进取,许多政党都不敢直面其锋芒。”

  “可他偏偏还要问师尊,当年师祖便是卷入李道乾夺嫡而死,师尊自然对这些皇室的事情最是讨厌。于是便随意说,还是嫡出正宗才最稳妥……”

  李道生不由得摇头。

  欧阳玉痛恨皇位争夺,可是却不知道涉及到这些事情,一旦说什么都是错。宗门就是宗门,宗门就该超然世外,不管是欧阳玉,还是欧阳玉的上一任宗主,都犯了最蠢的错误,那就是不懂党政,却贸然插了一脚进去,从此深陷泥潭。

  徐茂也颇为唏嘘:“当年欧阳玉或者只是随口说的,但是却不知道帝王无情,最是记仇。而且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被有心人利用。于是便有支持皇后的后党带头嫌弃了风波,为皇后证明,要求撤下李宏图。李道乾一代雄主,怎么可能妥协于党争?”

  荣悦人一直在李宏毅的府中,对这种事情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所以李道乾便认为朔雪宗是他们后方的大靠山,加上一直以来吞并朔雪宗的企图……”

  “是的,欧阳玉的事情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恰逢其会就遇到了最后的时机。”徐茂微微一笑:“老夫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建言,事实证明承御帝国自此确实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阶段,若非是李道生出现……”

  “若非是我出现,承御帝国就会慢慢苟到最后,重新成为大陆第一强国?”李道生从天而降。

  徐茂笑而不语。

  李道生却嗤笑说道:“你错了,若非是我出现,天行大陆这一次怕是要落在碎玉的手里。什么承御帝国、风河帝国、天圣帝国,万年的荣耀都将赋予流水。”

  闻言,徐茂的脸色变了变。

  看着他的样子,李道生鄙夷道:“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合格的公卿宰辅。但是你和其他人一样,全都局限在这片天地的既定规则里面,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不打破这个规则,那么三大帝国就算继续内斗一万年,也不过是谁当老大的区别,根本不会有任何的进步。然后,早晚会被魔宗吞噬。”

  “不可能!”徐茂断言到:“魔宗修行需要杀戮、魔气,局限性限制了他们的发展……”

  “你可知道如今魔宗已经找到了不需要魔气就能修行的办法?”李道生一句话就打了他的脸:“否则他们为什么放弃无尽深渊?为什么有胆气占领六州之地,正式和整个大陆开战?”

  “他们……”徐茂哑口无言。

  李道生上前一步继续道:“因为魔宗现在需要的只是新鲜血液,以他们的修行速度,只要不受限于魔气和邪道,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人口和资源补充,就足够支持他们生产出一只数量恐怖的大军!到时候你们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你说的道貌岸然,不过也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人。”

  徐茂的眼睛瞪了瞪,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化为一片惨白。

  “这个世界已经僵化了,若是内部不懂思变,就会被人从外面打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还沾沾自喜个啥呢啊?坑了自己的盟友,很成就感?”

  李道生继续一刀一刀插在他的心口上。

  荣悦人面露不忍。

  李道生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心疼啊?他不是你爹,你爹在那边呢!”

  荣悦人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满脸颓废的于楷然,心中万般情绪顿时全都化为了悲哀。

  她眼中带着微微的晶莹,抬头问:“他们已经成了阶下囚,你又何必这样?”

  李道生反问:“欧阳玉当年已经死了,他们又何必那样?”

  荣悦人无言以对。

  李道生冷笑连连:“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成者王败者寇,阶下囚若是不用来羞辱,那我要阶下囚有什么用?两颗人头就足矣!”

  “不!”荣悦人下意识地喊出了口,随即便意识到,闭紧了嘴。

  她一直表现出对于楷然并不关心的样子,就是想做姿态,让李道生觉得他们三个之间没有任何合力的可能,让朔雪宗放心。可在李道生试探下,她终究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李道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了同样脸色灰败的于楷然和徐茂:“既然到了这里,你们就别想走了。还有一个人没来,等到什么时候慕容萱也和你们齐聚一堂,到时候你们一起去欧阳玉的坟前跪下,想来老宗主泉下有知,会开心地杀个阎罗王庆祝。”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这个世界上虽然也有轮回阎罗的故事,但是身为修行人谁会相信这些东西?谁都知道十八层地狱里不是什么十殿阎罗,而是无尽深渊里的魔兽。

  李道生扬长而去,留下三个人各自心情复杂。

  过了半晌,荣悦人才抬起头来,问道:“我们都被抓了,慕容萱还会远?”

  旁边看守的朔雪宗弟子倒是个嘴碎的,开口道:“慕容萱其实早就被抓到过一次了,只不过据说当初宗主和师兄把她放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慕容萱倒是也没再闹过什么事。”

  荣悦人若有所思。

  而此刻在大陆的另一端,一道身影正在疯狂地逃窜。她的身后跟着十数名杀意凛然的魔修,死死地咬在她的身后,紧追不舍。

  “魔宗到底想做什么?!”她回身便扔出了几道剑气,气急败坏质问。

  领头一名造化境魔修笑语晏晏:“慕容姑娘想知道,不如跟我们回去,到时候魔主自会与你说!”

  “呸!”慕容萱啐了一口,磕了一枚丹药,钻进了密林当中。

  跟你回去?谁知道跟你回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慕容萱深知自己如今就是举世皆敌,尤其是被李道生骗得撕心裂肺之后,便笃定自己再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是魔宗?

  “慕容姑娘,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魔宗造化境冷声道。

  “切!”慕容萱不屑。

  魔宗量产造化境,境界终究不会稳固,就算不用杀戮和血气提升境界也是一个样。就这样的造化境,慕容萱觉得自己能打两个。

  可之前她也曾经反击过,谁知道一停下,很快便有三四个魔宗造化境从旁边追过来,简直就是一群疯狗!

  她摇了摇牙,伸手从储物戒指当中掏出了一枚阵盘,目光在树林中四处扫过,突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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