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碎玉合堪

  “呼~~呼~~呼~~”

  带着颤抖的呼吸声在寒风里回荡着,黑色的楼船静静悬浮在巨大的冰山附近,黑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没有太阳的昏暗和寒风的剔透里,就像是一副简笔画。

  但是如果走近楼船的附近,就看得见悬挂在两侧船舷上的一个个铁链,铁链的末位,倒拴着衣衫褴褛的人。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得出来破碎的袍子曾经是金色,带着美丽的花纹,而如今已经破成了碎片。

  “呼~~呼~~”

  颤抖的呼吸声,就从他的鼻孔里、口腔里传来。

  而在他的身后,船舷一字排开,还有数十个人,相互间隔一米远,同样倒吊着。他们的呼吸声连成了片,铁锁上覆盖的寒霜都在他们身体的颤抖下微微晃动,不时从铁锁的缝隙里面掉落几片冰屑。

  极北,无限苦寒之地。

  魔宗的楼船已经来到这里超过五天的时间,到达了这一处安全区。

  所谓的安全区,也不过就是这一座巨大的冰山。碎玉站在窗子内,看着这座冰山高耸雪白的山头,就好像是前世的麦旋风一样,螺旋着向上。

  这不是人为的形状,而是大地自然巧夺天工的造物。

  安全区在极北深处,象征着安全和存活。但那也是相对的,就算是安全区,也不可能绝对为人提供安全的场所。虽然在冰山的周围,极北深处紊乱的风暴和道则都相对稳定,能够让人停留,可也不是时刻都如此。

  每隔一段时间,周围距离冰山几里远的风暴,都会进入收缩周期。在收缩周期当中,无尽的风暴会以一种更加紊乱的方式从四面八方席卷整个安全区。

  而这座冰山的形状,就是收缩周期造成的结果。

  按照他们的观察,这里的收缩周期,应当是每隔两天,都会持续一个晚上。依靠着楼船和阵法,挺过一个晚上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也没有那么轻松,总比时刻暴露在极北的狂暴天气当中更好。

  但是对于挂在船舷上的这些第一圣天弟子来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们的修为并没有被束缚住,魔宗甚至没有防备他们的逃跑,铁锁用的只是最简答的锁链。没有禁止,没有毒药,没有任何的防范手段。如果你想要逃跑,随时都可以挣脱锁链逃跑。

  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傻到从这里逃脱。

  这个地方,已经深入极北数百里。区区数百里的距离,或许平时在他们看来宛若近在咫尺。可在极北当中,这就是绝命的天堑!

  极北的寒风和紊乱道则,不会因为你有多高的修为而失效。不惧寒暑的修行人进了这里,同样要承受刺骨的冰寒。一旦落入风暴当中,能够存活下来的概率不超过千万分之一!

  所以,每一个人都倒吊在楼船的船舷上,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可是同样也能看得到头顶的阳光,至少在魔宗下定决心要处死他们之前,还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一个个第一圣天弟子倒吊在锁链的末端,从船舷上垂下,在二十余艘楼船的两边。

  魔宗似乎在寻找什么。

  五天来,这些第一圣天弟子已经接受了数次的拷打,每个人都被询问当初冼清秋从无尽深渊中带走的某样东西。但是没有人知道,或者有人知道,但是没人松口。

  所以,剩余的三天来,他们就被吊在了外面。

  “嘿嘿嘿!”一名魔宗弟子探头在船舷上看了看下面遭罪的第一圣天弟子,猥琐地笑了笑,对着船舷外面解开了裤子。

  “哗——”

  一串水流从天而降,在半空中便冻结成冰珠,掉落在下方一名第一圣天弟子的身上。

  片刻之后,魔宗弟子打了个哆嗦,收起了就要冻麻木的牙签,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骂道:“草,真他妈冷!”

  说着,他冲下面的第一圣天弟子喊道:“小子,好好想想吧!到底是招还是不招?今天晚上就是第二次风暴来袭,你到底还能不能挺过这次收缩期啊?老实交代了,我们保证不杀你,到时候还有火炉、棉袄和热乎的鱼汤,好过你咋这儿挨冻喝尿啊!”

  然而下方的第一圣天弟子依旧还是无动于衷,浑身忍不住地颤抖,却咬紧了牙关,半句话都不说。

  “切!”魔宗弟子撇了撇嘴,缩回了头去。

  船楼当中,碎玉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三圣宗的底蕴是我们永远不能相比的。我不止一次地去想,就凭着魔宗,能对抗正道吗?”

  罗睺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卷书,漫不经心道:“魔主,无论能不能成功,您已经是魔宗之主,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事到如今,像这种事情又有什么用?更何况,若是操作得当,魔宗未必不如三圣宗。”

  “未必不如?呵!”碎玉道:“就凭着这些心口不一的家伙?一代代的魔主把自己藏起来,只留下那么一丁点的记载,剩下的全凭我们去找。罗言的遗宝现在也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一次次的失败,传承断代,底蕴不足,恐怕不止我这么想,整个魔宗的人,有谁相信我们真的能赢?”

  罗睺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碎玉认真道:“碎玉,你要记住!就算真如你所说,整个魔宗都没有人相信我们能赢,但是唯独就只有你不能这么想!你懂吗?!你是魔主,是这一代魔宗的心脏,是魔宗所有人动力的来源!只要你还在,只要你相信我们能赢,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希望……”碎玉微微摇了摇头,却依然满脸的颓败。

  看着他这个样子,罗睺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其他三位护法的态度,已经让碎玉感受到了桎梏和绝望。真正让他失落的并非是他说的这些,而是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弟子,知道碎玉并非是轻言放弃的人,可世事都不如意的时候,任何心志坚定的人都会对自己身产生怀疑。

  更何况,他还只有二十二岁……

  罗睺还清晰地记得,他与碎玉的相遇,是在一个同样冰冷的冬天。那个时候,他们还都是没有踏上修行路的普通人,严冬的寒冷将一大一小两个人冻得脸色通红。

  那个时候,碎玉还是一个普通富商家的小少爷,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罗睺也还只是一个因为得罪了监考官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下沦为私人教习的文人。

  但是有时候,世事变幻就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郡城的赋税,一直都把控在郡守府的库官手中。城中抽税愈发变本加厉,苛捐杂税指向了农户和商人,闹得怨声载道,郡守府派人多次镇压无果。

  是年边境兵祸,天圣帝国朝廷紧急征调边境州府各地赋税屯粮以供大军拥堵。郡守府一朝发现府库和粮囤竟然亏空数年,最终却因为许多人都受过库官的贿赂,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一场大火,烧光了空荡荡的粮囤和连夜塞在里面的麦麸陈糠,也烧光了军城中所有的富商。

  郡守上表,称城内富商勾结,拒不缴税,与官府对峙未果之后,竟然丧心病狂,聚拢家丁死士点燃官仓,并试图冲入郡守府杀官造反。

  碎玉一家同为城内富商之一,年后便被突然抓捕,审都没审,便仓促问斩。

  整个郡城二十一户富商,只有碎玉一人因为陪同罗睺探望重病的师公逃过一劫。等到罗睺收到消息赶回郡城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堆积在废坑里面的一具具尸体。二十一户富商,连通三族、奴仆和下人,总共一千五百多口人,全部身首异处!

  从那以后,碎玉正式改名,发誓与天圣朝廷不死不休!

  三年之后,两个人逃难中央领域,跌落无尽深渊,侥幸活了下来,碎玉接受魔主传承。从那之后,覆灭天圣帝国的执念,便一直是碎玉前进的最大动力。

  可是如今,面对无比强大的敌人都从未退缩的碎玉,却在内斗当中渐渐消磨了血性,宛如困笼之鸟。

  碎玉的变化,罗睺当然是一直看在眼里,心痛不已,却也没有任何好办法。

  当然,纵使再低迷失望,碎玉依然还是魔主,他必须得支棱起来。魔宗如今正面临着万余年来最大的危机,若是不能在极北找到一处稳定的落脚之所,他就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在极北被自己困死的魔主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道:“来人!”

  一名魔宗弟子进屋来。

  “紫炁和月孛的伤怎么样了?”

  魔宗弟子立刻汇报说:“今日正午刚刚派人去问过,说是慕容素拼死一搏的伟力过于恐怖,两位护法丹田受损,估计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呵!”碎玉根本不相信,却也没多说,而是问道:“血魔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极北之外,明日早时可至。”

  等到弟子退下,罗睺才问道:“你当真要借助血魔的力量?”

  碎玉冷笑:“血魔不是我的血魔,他是罗言的人。从进入魔宗之后,便一直对我们有所保留,老师应该看得出来吧?此人不能为我所用,最好的选择就是放手。他不是想要自由吗?我给他自由!但是想要获得自由的代价,就是要作为我们的盟友,必要的时候提供帮助。这样,血魔在外可以吸引正道的注意,在内可以给我们以辅助,有何不可?而且如今的局面,我们还能靠谁?”

  罗睺也是心情沉闷:“在审问方面,我们确实不如血魔。可是血魔也想要罗言的传承,到时候……”

  “他想要就给他,我还不信了,一个六千多年前都没突破至仙的家伙,就算得到了罗言的研究,难道还能比得过我这个正经的魔主不成?更何况,如今我们需要一个绝对支持我的人仙,至少带我们赶到极北深处那一处传说中的地方……”

  “传说中的地方?”慕容素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地方。

  李道生解释说:“远在这一任魔主之前,就有魔宗高手曾经探索过极北的深处,深入紊乱的风暴和道则数十年而回,身受重伤之际,只留下一点点有关那个地方的线索便撒手人寰。传说中,这个地方虽然在极北的深处,可是却如同绿洲。不仅适宜人类生存,而且还有许多的植物动物,被周围狂暴的风暴包裹,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正道之中却从未有如此记载。”慕容素说。

  “正道之人占据整片大陆,怎么可能去探索极北?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做这种疯狂的事。”李道生摊开手:“可事实证明,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真的。罗言当年也曾经去找过这个地方,不过却无功而返。当时得到千年冰蕊的那位宗门前辈,就是在罗言返回的时候遇到了他,得到了千年冰蕊的信息。”

  他微微一笑,看着头顶的夜色:“碎玉现在已经算是真的破釜沉舟,说不定,他真的能找到也说不定……”

  “我当然能够找到!罗言遗宝虽然被人夺走,但是我们还有其他传承。如今我的手中,还有一张大概的路线图,足以支撑我们找到那个地方!”碎玉的脸色无比坦然而自信。

  可是血魔看着他的眼神中却藏着一丝的戏谑。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怎么可能被毛头小子一骗就信?

  不过,碎玉到底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那个地方,对血魔来说还真没什么兴趣。无论魔宗找不着得到什么传说中的避风港,血魔都不会和他在这方面有什么利益冲突。

  “说吧,这次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外面挂着的那些人,看到了吗?”碎玉问。

  血魔点点头:“想问什么?不过我劝你尽快,昨天晚上这周围的风暴有点厉害,外面那些曜尘通明虽然撑下来了,但是血气已经很微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我想知道罗言遗宝的下落,冼清秋从无尽深渊返回第一圣天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带回什么东西!”

  “好!我要一整套的正统魔修功法。”

  “成交!”碎玉自然是百无禁忌。

  不过是一套魔修功法而已,也在预料之中。血魔的传承修行门槛太高,天花板也太高,很少有人能够真正修行到造化境。他想要这门功法,不过是想要增强自身的势力而已,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成就人仙,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威胁。

  血魔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便有几名身穿血袍的弟子离开了船楼。

  片刻之后,楼穿上响起了锁链被收回的声音。第一圣天弟子僵硬的身体摔在甲板上,还有身上的冰壳碎裂的脆响。

  一阵阵的血气和神魂波动传来,血魔和碎玉静坐在房间中,等待着结果。

  血魔的下属没有让他失望,不出两个时辰,便有两名血修返回了船楼。但是带来的消息却让碎玉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魔主,主上,冼清秋从无尽深渊返回第一圣天,并没有带任何东西!”

  “我当然什么都没拿到!”冼清秋紧皱眉头,沉声对叶思云说道:“我若是真的带了东西回来,自己留着又有什么用?罗言遗宝?成神契机?宗主是我师父,难道我不想他先成神吗?你以为我会天真地以为,第一个成神的人会是我自己?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愤怒和讽刺。

  就在刚刚,他才从第一圣天的刑堂出来,接受了长达数天的审问,才彻底摆脱了嫌疑。

  事实证明,当初在罗言地宫当中,有人给第一圣天和魔宗同时挖了一个坑,而且让他们手拉手跳了下去。魔宗认为罗言遗宝被第一圣天拿走,而第一圣天以为是魔宗。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魔宗没有得到罗言有关成神的研究记录。”叶思云随意道。

  “好消息?”冼清秋自嘲道:“别自我安慰了!罗言遗宝若真落入魔宗的手里,至少我们可以锁定魔宗。如今他们正是弱势,连个至仙都没有,东西迟早可以被我们拿回来!可现在呢?敌人在哪儿?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至仙高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不知道!”

  “你的火气也太大了。”叶思云看着他无奈道:“你别这么跟我生气,我又没怀疑你?我爹也没怀疑你,你生个什么气?只要没人成神,我第一圣天就是天下第一,你怕什么?”

  “我怕?我会怕?!哈哈哈!我冼清秋会怕?”冼清秋厉声说道:“我不止不怕,我还要警告所有人,这样都会死请,别想再有第二次!若被我抓到他们的痛脚,绝不姑息!”

  叶思云的眉头一动:“要开始了?”

  冼清秋冷笑连连:“不是要开始了,是已经开始了!血蛭亲自出手,不出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我要让李道生真正万劫不复!一个五劫咒或许厉害,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绝不保险。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彻底烂透1”

  “我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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