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萱寒之泪【加更】

  “隐王?!”

  慕容萱大惊失色,看着从井口里窜出来的黑影,整个人都不好了。

  隐王狞笑一声,伸手抓住了转身要跑的慕容萱,将这个半点儿大的小女孩给按在了井台上,随后就封锁住了她的丹田经脉和识海。

  没有了识海的支撑,慕容萱整个人身子一软昏倒在地,千生骰子的效果也随着意识的沉沦而消失。隐王眼睁睁地看着慕容萱就这样从一个小孩儿变成了大人,简直匪夷所思。

  李道生将这种手段教给了慕容萱?!

  他的心头微沉,带着慕容萱消失在风意城的城郊,片刻之后重新返回了会心山。摆渡老人看到他肩头上扛着的一身红装,不由得笑道:“恭喜恭喜!你这一趟任务可算是彻底完成了。”

  隐王也是觉得有些心累,任务是完成了,可是任务的后续还没完呢!

  带着慕容萱上了十二重楼,将之前所见告知风波乱,隐王建议道:“楼主,属下觉得应该改变原计划,改为将慕容萱的修为封锁在明堂,并时刻置于我们的看管之中。这种幻身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危险!”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有些默契地遗憾了一下。

  可惜,这种手段出自李道生。现在是他们求着李道生来风波楼,根本没有筹码交换这一门手段。若是强行从慕容萱这里获取,搞不好还会引起李道生的恶感。

  “也罢,就按照你说的办。”风波乱亲自出手,点在了慕容萱的额头。

  人仙之力混合道则,顿时化为一道坚韧的屏障,融入到她的识海深处,将她的神魂紧紧锁住。紧接着,人仙道则再次进入丹田,将慕容萱丹田当中的日轮包裹。偌大的一个日轮,在人仙之力下,迅速收缩,便成了一个和普通星辰相差不多的白点。

  昏迷之中的慕容素眉头紧皱,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在地上翻滚起来,意识也重新回到了身体当中,顿时感受到了自己修为的跌落。

  “你……你们……”慕容萱咬牙切齿,悲愤欲绝。

  隐王笑道:“慕容萱,今日你算是落在我的手里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杀你。李道生说要你,我们便满足他的要求。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专属于李道生的女奴。”

  慕容萱心头冰凉无比:“李道生早就到了……”

  “比你早了三天的时间。”隐王说。

  “呵……呵呵……”慕容萱突然悲戚起来,一想到当初李道生对她说让她先走的时候,她还感动地要命,结果转头李道生就自己找上了风波楼。

  这算什么?

  现在变为阶下囚,慕容萱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此彻底破碎。她怎么会这么天真?经历了多少的事情,骗过了多少的人,结果骗子反倒被人给骗了。

  真是可笑!

  风波乱摆了摆手:“李道生应该也已经要出来了,你带她去吧!”

  隐王点了点头,从地上将慕容萱拽起来,带着失魂落魄的女人来到了第八重楼书库的门前。刚巧,就在他们站定门口的时候,书库的房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来。

  李道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看到隐王身后跟着的慕容萱,微微一笑:“你来了?”

  慕容萱看着李道生,想杀人的眼神。

  隐王说道:“人我们已经抓到了,修为封锁至明堂境界,你可以给她下禁制。”

  李道生点点头,却没有动作。

  隐王只当他不想现在动手,于是继续问道:“你的消息已经上报给第一圣天,按照往常的惯例,第一圣天的人赶到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可以自由行动,但是最好留在风波楼范围内。”

  “那我可以出去住了?”李道生问。

  隐王理所当然:“事实上楼内除了最上三层并无客房,大部分风波楼弟子都住在会心山附近的城镇当中。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给你临时调拨一处居所……”

  “那就这么办!”李道生随意说道。

  这样的态度,更让隐王放心了不少。

  没过多久,风波楼第一名弟子便带着李道生和慕容萱出了会心山,在山脚下的城镇里划了一处小院给他,随后便离开了这边。

  小院当中一时间只剩下了李道生和慕容萱两个人,李道生关上门,转身与她对视,突然笑了。

  慕容萱一咬牙,眼中满是决然,藏在袖中的短刀便猛地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叮!”

  就在刀刃距离喉咙不到半分的时候,李道生一指弹开了匕首。反震之力弹在慕容萱的手上,让她的手掌一松,手中的短刀便脱手飞出去。

  “李道生,我看错了你!”慕容萱冷笑连连。

  但是这个时候,李道生却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你知道,栾平是谁吗?”

  慕容萱已然心如死灰,转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答。

  李道生自顾自走进了小院,坐在石凳上说道:“栾平,前风波楼下辖刺客组织刺蛟的刺客,大约四十几年前退出刺蛟隐居,因此外界一直都没有他的名声。就算是风波楼内,对于他的记载也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外加一个称号——哀鸾。”

  “四十五年前,栾平和一个代号苦鹜的同期杀手,在风波楼接了一个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任务。任务的报酬很丰厚,于是他们决定就两个人前往行动。他们赶到了北方边境,将一个国号‘桐月’的王朝覆灭,王室成员屠戮殆尽,随后上报风波楼,说是任务圆满,无一人生还。”

  说到这里,慕容萱的肩膀猛地抖了两下。

  李道生手指敲着桌面,继续说道:“做完这一单之后,苦鹜选择了利用功勋继续晋级。而栾平在而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正式脱离刺蛟和风波楼避世隐居。一直到不久前,得李道生者得万世的消息传来,风波楼探听到你和我曾经共同行动,便感觉到了当年之事可能存在的隐患。”

  “所以……风波楼派隐王刺杀了栾平?”慕容萱缓缓转过身,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李道生点头,看着她说道:“风波楼害怕当年桐月的事情被你知道,因此打算下手将栾平灭口,以免你对风波楼产生仇恨,从带着我投靠其他势力。并且借着刺杀栾平的任务,给你设下陷阱,打算将你抓回风波楼,将我彻底套牢。”

  慕容萱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我调查了风波楼所有的案卷,有关当年栾平和苦鹜的任务,都有较为模糊的记载。不过依然可以算的出来,桐月王朝灭亡,距离欧阳玉将你带回朔雪宗,中间隔了不到两个月。发现你的地方,也和同月王朝旧址相差不远。我都能猜到,你以为风波楼会不知道?”

  “我……”慕容萱张了张嘴。

  李道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慕容萱的面前小声说道:“你还不明白?你与我之间的关系过于密切,风波楼已经对你心生警惕。若我不主动提出要让风波楼将你交给我,你会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直到老死为止!现在,至少我们还都有自由。只要我进入第一圣天,早晚有一天能想办法解开你体内的人仙禁制。暂时接受限制,总好过生不如死……”

  说着,他悄悄打开了魅力光环,看着慕容萱的眼睛,深情道:“我说过了,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慕容萱的双眼闪烁,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小声说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

  这你都不哭?

  李道生觉得,可能只有言语攻势,是单薄了点。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去做。”

  “什么?”慕容萱问。

  李道生呵呵一笑:“栾平是死了,但是苦鹜还活着……”

  “可他是刺蛟的人!”慕容萱连忙道:“现在与风波楼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放心吧!”李道生抬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风波楼不会为了一个苦鹜现在和我撕破脸,他们本就有求于我,一条人命而已,比得上万世基业吗?”

  说着,李道生抽身而去:“你已经被风波楼盯上了,就在院子里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慕容萱看着李道生离去的身影,伸手想要阻拦,可是终究没有发声,心中五味杂陈。

  “你真的要杀了苦鹜?”隐王一直在身边盯着,提醒道:“我还是觉得禁制比较好用。”

  李道生看了他一眼,笑道:“从心理上征服一个人,远比从身体上征服来的更加深刻和影响深远。禁制?只会让仇恨毁掉一个人而已,你是杀手,你不懂。”

  隐王的身形一顿,看着李道生离开,摇了摇头不去管了。

  苦鹜并不在风波楼,他的下落,是风波乱早就准备好的。隐王只是将一个小小的纸条交给他而已,接下来,就是李道生自己的事情了。

  这也是李道生修行成功星陨十破之后的第一次正式战斗。

  很快,他便按照纸条上的信息找到了洪坂镇。

  苦鹜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就在镇子东方一处不小的宅子当中。这是苦鹜这些年来用出任务的钱财购置下来的家业。

  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技巧,李道生要让这件事情天下皆知。

  他就这样提着地陨剑,一步步走向了苦鹜的宅院,在镇子上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脚踹开了宅子的房门走进去。片刻之后,一阵真元波动便从宅子当中轰然炸开。

  两道身影冲天而起,于空中展开战斗。

  李道生手持地陨剑,先天血脉加持,施展星陨十破,竟然与通明境界的苦鹜战成了平手。依靠着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与操作意识,他甚至能够在某一瞬间施展出威胁到苦鹜性命的杀招。

  “你到底是谁?为何杀我?!”苦鹜心中叫苦不迭,大声质问李道生。

  然而,对方只是疯狂地不断朝他攻过来。

  风波楼负责跟着李道生的探子远远地隔空隔空而望,见李道生一个明堂竟然和通明境界的苦鹜打得有来有回,一时间瞠目结舌。

  隐王还说若李道生受伤要我们出手帮忙……

  帮忙?逗呢?

  李道生越战越猛,身上的血气如同一座火山,配合手中的地陨剑,挥洒着焚天煮海的爆裂真元。而且最让苦鹜头疼的是,李道生的真元和灵丹简直无穷无尽!

  战至如火如荼,苦鹜已经心生退意。

  这样下去,被耗死的肯定是自己!

  顿时,苦鹜便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跑!

  虚晃一招将李道生暂时逼退,苦鹜转身就跑。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尖锐的破空声自身后传来,还没等他彻底加速起来,一团巨大的烟花就在他的背后炸响!

  5秒钟的眩晕效果顿时降临,苦鹜的身形被钉在半空之中。紧接着,阴阳锁就落在了苦鹜的肩头上。

  风波楼探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明堂战通明,不出半个时辰竟然战而胜之,而且还将通明活捉?!这……

  李道生啊……得之可得万世的奇才!

  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李道生已经抓起了被阴锁锁住修为的苦鹜,片刻都不停留,朝着风波楼的方向飞掠而去。

  “嘭!”

  慕容萱的心情还未从李道生的离去中平复,一道黑影就猛地从空中跌落。她豁然起身,刚要戒备,却看到了地上那个已经摔得半死,身上还缠着黑色锁链的男人。

  李道生落在小院当中,一脚踩在此人的身上。

  慕容萱怔怔地看着他满是伤痕的身体,只觉得此刻的李道生一点都不显狼狈,反而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肆意张扬,让她心醉!

  “我回来了!”

  话语落在耳中,慕容萱的心头狠狠地抽了一下。

  目光渐渐向下,回到了地上的这名男人的身上。

  苦鹜也在看着慕容萱,忍不住惨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自从你进入刺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早晚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我……”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他的眼前便只剩了一片红色的裙摆翻飞,闪亮短刀戳进了他的嘴里。

  慕容萱狠狠一搅,将口中的牙齿与舌头全都搅得粉碎。破碎的血肉和骨头混在一起,带着血沫喷出来,李道生狠狠踩着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啊!!!”

  终于,慕容萱再也忍不住,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如同一只猛兽一般,狠狠地在苦鹜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不规则的伤口。

  直至今日,心中的狂魔被彻底释放。

  李道生看着疯狂挥刀,已经被鲜血浸染全身的慕容萱,便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彻底击碎了她的心防。

  在这个女人的面具下,深邃的内心当中,一直藏着的那些她自己都不愿去面对,甚至不愿意去回想的事情,让她每每想到,心中便承受着无法言语的压抑。

  没有恐惧,不像仇恨,更无后悔,只有无尽的压抑,压在她的整个人生上头。

  而现在,这些压抑都在苦鹜落地的那一瞬间,彻底从她的心中释放了出来,冲破了她几十年来打造的外壳,摧枯拉朽。

  “啊!啊!啊!”

  一刀、一刀、一刀……

  短刀不断落下,渐渐开始在苦鹜的骨头上豁了口,就像是一把短锯。苦鹜的身上变得血肉模糊,直到看不出一点的完整、不成人形。通明境界强悍的生机,却依然还让他的心脏跳动着,头脑清醒着,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成了肉末,鲜血不断流逝,缓缓带走他的生命。

  一直到最后,疯狂渐渐平息,慕容素强行挥动着已经麻木酸痛的双臂,还在持续着,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噗!”

  最后一刀,落在了苦鹜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脏。

  血肉模糊的身体抽动了两下,他破碎的脸上,已经看不到释怀的表情。而这一刻,苦鹜悲惨的生命终于结束。同样结束的,还有慕容萱多年来的心魔。

  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扬起了头,看向夜空。

  啊……

  那一天,是否也如同今夜一样的新月?

  所有人都以为,当年她只不过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或许已经不记得当年的惨案。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记得。

  她什么都记得!

  那天血红色的天空,遍布宫殿的火焰,弥漫在整个世界、往她的耳朵里和脑子里拼命钻进来的惨叫。

  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躺倒在地上的尸体!

  慕容萱就这样被压在一块房梁下面,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杀掉里所有的人,杀掉了她的父母,杀掉了她的兄姊,杀掉了所有她认识的人,将他们变成横在地上,眼珠突出的死人。

  是的,她什么都记得!

  数十年来,她都在疯狂地寻找,疯狂地修炼。她要拥有这个世上,比谁都更有资格活着的权利!

  朔雪宗不能为我所用,那我便叛出朔雪宗。风波楼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就去找魔宗!只要能够报仇,只要能够让她忘记这些梦魇一般的记忆,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钱财?尊严?贞洁?呵呵……

  而今天,她报仇了。

  “我……成功了……”慕容萱僵硬地转头,眼神有些痴傻,看向李道生,满脸的鲜血与悲戚。

  下一刻,一件温暖的外套便落在了她的肩头。慕容萱只觉得自己被一双坚实的臂膀抱住,靠在那块胸膛上,有着她此生仅有过的安稳。

  “我……”

  慕容萱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抿紧,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如同滂沱暴雨一般流下。

  李道生抬手轻轻拭过她的泪痕,轻声安慰道:“哭吧!哭累了就闭上眼睛。睡醒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慕容萱趴在李道生的胸前嚎啕大哭,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李道生将她抱进了房间里,等到她哭累了,在心结破碎的安稳中睡去,便将她放在了床上。

  手握地陨剑,李道生手握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站在床边,看着遍身血迹和裂痕的慕容萱,终究开始犹豫了起来。

  “唉——”

  片刻之后,他终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拿了你的眼泪,我算是承恩了。今日我不杀你,就让你在风波楼的囚禁当中度过余生,也许是对你最大的惩罚。或许有一天你会死,但不该是现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在一旁看着,看着仙姑出手结束你的痛苦……就像看着你结束了苦鹜一样……”

  “再见了,慕容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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