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凌晨,雾气朦胧,坂井一声令下,日本兵开始渡河。
轰隆隆——轰隆隆——
天空中划过一颗颗带火光的球,炮弹呼啸着从日军的大炮中冲出,直奔国军阵地。在大炮的掩护下,一艘艘橡皮艇被推进水中,探路的日本兵带上锤子、钢钉和绳索等工具,几人一组跳上船,向对岸划去。
国军战士们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死死地躲在战壕里,身上已经落满了被炸飞的土。任凭日本人接连不断地轰炸,也不露面,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只等一团长一声令下再打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
河水湍急,河上的日本兵正拼尽全力控制船身。他们本来还心惊胆战,担心被国军攻击,小命不保,直到过了河也没见对岸射出一颗子弹,认为自己的炮弹把国军消灭得差不多了,心情陡然放松,认为国军肯定是怕了他们。日本兵用锤子在岸上打着地桩,将绳索牢牢地固定住,绳索的另一头在出发前就系在了对岸,这样就能帮助后面的人过河时抓着绳子,不至于被洪水冲乱了方向。
这些日本兵干完活就在原地等待后面的部队。看着先行的士兵平安无事,日军大部队开始浩浩荡荡地向河对岸前进。潜水上像下饺子一样,拥挤地漂着皮艇和竹筏,日本兵接二连三地涌向岸边。
上岸的日本兵已经集结成队,日本人的炮火也停了下来。这些日本兵端着枪,勾着身子向山上挺进。
一团长在高地紧盯着敌人的位置,手已经按在了扳机上,他一眼不眨,心中默默地数着:一百五十米…一百二十米…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三!二!一!
嗖地一声,信号弹拖着尾巴升起,山坡上瞬间恍如白昼,日本兵纷纷抬头。国军收到信号,拉动手榴弹掷了出来,就在这时,信号弹的亮光也消失了,大地重归黑暗。砰砰砰,手榴弹在日本军里炸开了花,冲在前面的小鬼子纷纷丧了命。后面的日本兵四处躲藏,但他们的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变化,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国军丝毫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手榴弹络绎不绝地投了出来,炸得鬼子们惨叫连天。
“团长,这波鬼子灭得差不多了!嘿嘿。”二营长眼见冲上来的日本兵死伤惨重,高兴地对身边的一团长说。
一团长脸上并无喜色,他忧心忡忡地说:“这只是鬼子的先遣队,现在高兴还太早。刚开始你也看见了,日本人那十几门大炮打得我们都抬不起头,后边还有他们的大部队没过来,一会儿少不了一场恶战。”
“团长,你放心,手榴弹没了上步枪,子弹打完了我们还有刺刀,不管他来多少人,我们绝不会后退一步!”二营长铿锵有力地答道。
坂井在对岸远远地看着山上火光连天,知道是先遣队遭到了国军的埋伏,但他并不慌乱,冷着脸,令步兵联队加速过河,炮兵继续轰炸。国军忙着射击还在往山上涌的小鬼子,炮弹过来时,没来得及闪躲的人被炸得血肉模糊。一团长让大家找好掩护,自己的背紧靠着战壕,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土后,转身接着趴到战壕沿上继续看日本人到哪儿了。
鬼子的大炮一出动,国军这边火力被压制,渡河速度就加快了,这一会儿又一大波日本兵冲到了山脚下。坂井拿着望远镜,看到部队已经逼近国军阵地,便下令让炮兵停止轰炸,以免伤了自己人。
国军趁机又是一波手榴弹攻击,趁着山坡上的日本兵应接不暇,一团长下令出动榴弹炮。榴弹炮射程远,一般用作二线对一线的炮火支援,一团长早就算好了射程,将榴弹炮隐藏在后方,正是为了对付水上的鬼子们。唰唰唰,榴弹炮飞出炮筒,直奔潜水而来,漂在河上的日本兵无处躲藏,被炸得人仰船翻。还有许多日本兵在慌乱中掉入潜水,站不起身,只能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一时间,山坡上,潜水中,到处响着日本兵的哀嚎。
尽管国军枪炮密集,但在日本兵一轮又一轮得冲锋下,也有日本兵冲上阵地。短兵相接下,国军战士们用步枪射击着,一次又一次将日军逼退。双方都有伤亡,但国军占领高地,不需进攻,伤亡远小于日军。
一番胶着后,坂井下令暂停渡河,休息整顿后再前进。国军也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一团长趁着休战沿阵地走了一圈探看队伍情况,回程的路走了还不到一半,忽然听见轰隆隆的炮弹声,接着就看见日本人的炮弹像天女散花一样朝自己飞过来,原来是坂井看着士兵休整得差不多了,又一次下达进攻的命令,依然是大炮开路,步兵紧接着渡河。国军阵地这边炸起来的土落在人身上堆成了小丘,团长他们从土堆里爬出来,一边骂着日本人,一边带着战士们狠狠反攻,国军再一次在敌人炮火的间隙中借助手榴弹、榴弹炮重击日军。
就这样一轮又一轮地进攻、反击,日本人攻不过来,国军也夺不了县城,只能将日军击退在潜水边,双方僵持着。日过正午,双方渐渐都陷入疲态。坂井不得不叫停进攻,给部队多一点休整时间,又让炊事班给士兵们送来食物,给他们补充体力。
“团长,咱们现在伤亡还不算太重,武器弹药还能维持半天。”二营长趁休战的机会清点完物资和人数,回来向团长汇报。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对面的日本人席地而坐,一个个都往嘴里送着吃的,忍不住骂起来:“这帮小崽子,老子还饿着肚子呢,小鬼子倒吃上了”。
“把弹药聚起来重新给大家分一下,手榴弹分给一营多一些,他们在最前面,其他各营留点底就行了。赶紧让县自卫大队过来些人,把伤兵抬下去。”团长听到队伍损失不严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对岸的日本人,想到从昨晚到现在,大家只来得及吃了一顿饭,再硬的身体也扛不住这样的消耗,也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了,便对二营长说:“另外,让炊事班给大家送饭,日本人吃饱喝足了,我们也不能让自己的兵饿着肚子跟他们拼命。”
“是,团长!”二营长憨厚地笑着,跑去执行自己的任务了。
战场的侧后方,储来高的自卫大队虽然没有上第一战场,但也时刻紧盯着局面,随时准备上阵。反攻时,国军将日本人炸得在山里乱窜,有些日本兵跑到了自卫大队的这边,储来高带人将这些散兵一一击毙,算下来也清理了几十人。自卫大队几乎毫发无损,除了两个队员被日本兵爆头而亡。倒是王泉,看着两人中枪倒地,一阵心悸,吓得不轻,腿脚也开始发软,心里临阵脱逃之心愈浓。
国军带着炊事班来给自卫大队送食物,顺便告知他们要协助护送伤兵,王泉一听,抢着要上:“大队长,护送伤兵这种事情让我带人去吧,一来您和众弟兄趁休战好好歇歇,吃个饭,再打起来的时候还得指望您稳坐局面呢。二来,也给我个将功赎过的机会,我战前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不应当了,国军兄弟为了我们潜山,死的死伤的伤,我也给他们尽一份力。”
王泉嘴上说得恳切,其实是想借机逃跑。伤员要从山里送到设在野人寨的战地医院,野人寨那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鬼子,不比前线安全得多?到时候人多事杂,趁别人不注意往山野杂林里一藏,谁能找得到他。等避过风头,日本人赢了,就扮良民回梅城,国军赢了,要是储来高容不下他,大不了就悄悄回到乡下老家,怎么着都比在战场丢了命划算。
储来高狐疑地瞄了王泉一眼,虽然王泉说得天花乱坠,但储来高心里并不信。不过要是就这么拒绝他,又怕他等会儿在战场上耍什么小把戏。储来高想了想,点点头:“行,那你就带着第一支队去吧。”
王泉喜上眉梢,连忙招呼着手下跟着国军去抬伤兵了。储来高看王泉走出了一段距离,顺手在队尾抓了一个脸熟的队员,悄悄对他说:“给我盯着王泉,他要是敢跑,就给我押回来,情况紧急时可以毙了他。不过,只要把他活着带回来,自然有赏。”第一支队的人本来对王泉就不太信服,大队长又说有赏,自然是尽心尽力地盯着王泉。
王泉刚带着人绕到后面进了山,前面阵地上又开始枪炮轰鸣。王泉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心想,幸好自己聪明逃了出来。快到野人寨时,迎面撞上一路拿着步枪的人。山路狭窄,对面一看这边抬着担架,便停了下来,往边上靠了靠,示意他们先走。王泉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目光扫过对面那些人,那些人身上都没有军服,又拿着枪往战线上跑,八成是共产党的游击队。
两队人马相互无言,错身而过。忽然,王泉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对面领队的两人,觉得眼熟,又一下想不起来是谁了。王泉边走边摸脑袋,突然一顿,“呀”了一声,刚刚那不是城中裁缝铺的小伙计吗?怎么现在拿着枪跟这些人在一起?难道他是共党?
那些人正是黄柏游击队,为首的两人正是队长和徐龙祥,徐龙祥其实早就认出了王泉,不过县自卫大队现在归国军调遣,王泉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
日本人的主力在梅城西郊渡河,也有少部分支队沿潜水上游和下游向外行军,避开国军主要兵力,另择渡河地点。野人寨这边安插的国军不多,几支日本步兵大队陆续过来,试图将野人寨作为突破口,徐龙祥他们是按照新四军的指示前来支援国军的。
为配合正面战场作战,新四军的高司令率领部队在安合(安庆到合肥)、六合(六安到合肥)公路沿线抗击敌人,截断他们的军需补给,牵制西犯之敌。梅城那边打起来以后,高司令从国军二十七集团军那里得知日本人正强渡潜水,整个二十七集团军都是外来军,虽然在潜山待了一段时间,但对山里并不熟悉。为了配合国军作战,高司令便命潜山、岳西两地的游击队过来支援,从侧面游走作战,牵制日军。前不久为抗日需要,高司令在潜山民族解放先锋队的基础上将黄柏游击队、野寨游击队、油坝游击队三支游击队整编成潜怀边区抗日游击大队,汪竹梅任游击大队大队长,实际仍然以三个实体游击队执行具体作战任务。高司令传密报给了潜怀边区抗日游击大队,在黄柏山区的徐龙祥接到任务后立刻与黄柏游击队队长带人出发,赶到了野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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