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从1930年末开始，短短三年时间内，国民党先后对中共鄂豫皖根据地发动五次围剿。面对敌人疯狂而残酷的清剿，驻扎在潜山县鹞落坪（今属岳西县）一带的红二十五军英勇抗击，进行了艰苦的斗争，以血肉之躯阻挡着敌人前进的步伐，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敌人的妄念。然而，在这些战斗中，鄂豫皖根据地也受到重创，红二十五军损失严重。1934年11月，中共鄂豫皖省委决定率领红二十五军主力踏上漫漫长征路，向陕甘苏区进行战略转移，并指示省委常委、中共皖西北道高官高敬亭率领红二十五军八十二师留在皖西，组建新的中共鄂豫皖边区领导机关，继续坚持根据地斗争。
红二十五军主力撤离大别山后，蒋介石趁机调动五十多个团的兵力在鄂豫皖地区对红军和游击队围追堵截，对革命群众更是掳掠强夺、无恶不作，试图彻底熄灭革命的火焰。十多万正规军和地方自卫大队如蝗虫过境一般扫荡着鄂豫皖根据地，许多地方变为废墟和无人区，广袤的根据地支离破碎，被敌人不断压缩和撕裂着。在这种形势下，皖西南敌势嚣张，潜山县政府和自卫大队也对当地共产党员及拥护共产党的进步青年进行无情的迫害。
这个冬天异常冷峭，整日狂风怒号，大雪纷飞。年关将至，往年这个时候，潜山县城的街上挤满了置办年货的人，处处张灯结彩，各家店铺的伙计卖力吆喝着。如今，杀戮、血腥和恐惧如同阴霭一般笼罩着这片土地，只有县自卫大队在城中扫荡巡逻，北风呼啸地卷过空荡荡的街，扬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偶尔有人挑着担子路过，也是行色匆匆。徐东明的裁缝店也没什么人来做衣服，大门紧闭。
楼上，徐东明、老张和徐龙祥相顾无言地坐着。自从徐龙祥开始情报收集工作以来，他们三个逐渐形成了明确的分工。徐东明直接对接皖西南红军，传达上层的指示和安排。老张以裁缝的身份长期驻守在潜山县城，留意县城里反动派的动态。徐龙祥则以货郎的身份在桐怀潜地区走街串巷，对接隐匿在不同地方的游击队。三人许久未见，但此时也没有心情寒暄，尽管炉中的火焰跳动，手中的茶杯也冒着氤氲热气，却难驱心中的冷意。
“大家也都知道了，红二十五军主力已经配合中央红军北上。现在，根据地兵力不足，敌我力量悬殊，留守军队将在皖西南四处转战。县城这边，自卫大队就是敌人的爪牙，肆意屠杀我们的同志。我们当前的任务，就是探好他们的动作，建立起留守红军和桐怀潜游击队之间的联系，动用一切力量，誓死保卫革命根据地，决不能让火种熄灭在国民党的炮火下。”徐东明坚定有力地声音打破了沉默，将高敬亭书记的指令传递给大家。
“明白。”老张和徐龙祥郑重地点了点头。
“最近都有什么消息，你们各自说说吧。老张，你先说一下县城的情况。”徐东明询问道。
“最近县自卫大队疯了一般四处抓人，逮捕了不少我们的同志，甚至连普通百姓都受到牵连。”老张气上心头却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只轻拍了拍桌子，接着说道，“副大队长余周觉放出话，要在过年之前清剿我党。王泉最近也盯得紧，我们要小心些，我已经告诉老刘和江林，最近少来这边。”听闻县城的形势不妙，气氛一时沉重下来。
“这多半是安庆那边的授意。”徐东明沉思片刻。
余周觉在潜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只是个副队长，却在县自卫大队里说一不二，连储来高和吴邸宪都要礼让他三分，王泉对他更是恭维有加。说到底，都是因为他背后那位。余周觉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余谊密。
余谊密曾任安徽省政务厅长、代理高官，如今虽然已经从这些位置上退了下来，余威仍不可小觑。他年轻时高中状元，在前清为官。辛亥革命爆发后，余谊密十分识时顺势，积极拥护民主革命，先后在潜山、怀宁、南陵和芜湖任知县，在任期间主持修公路，澄清贪污，彻查地方学产，解决蝗灾，修撰地方史志，又以强硬的态度压下了芜湖外侨违章购地的气焰，维护了国家主权，在这些地方受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后来，北伐军打进安徽，他拥戴蒋介石有功，随后赴省政府任职，主管财政。余谊密崇尚研究经史、光荣先祖，与省政府那些贪官污吏相比，他倒算得上一个做实事的官，再加上手腕强硬，在省里颇有威望。
也正是这种士大夫的清高，使得余谊密十分厌恶共产党，在他眼里，读书求仕才是正道，为官才有资格参与政治，而共产党竟敢鼓动工人和农民妄谈政治，这都是痴人说梦，这些胆敢挑战正统权威的人都是社会败类。他是个坚定的反共分子，对一切拥护共产党的人都要赶尽杀绝，即便是他的亲人，也毫不留情痛下杀手。在他的安排下，余周觉出任潜山县自卫大队副大队长，以便配合国民党在桐怀潜山区铲除红军。
“黄柏山区有什么动静？”徐东明又问到。
“我们的便衣队、游击队及农会会员，党政干部及家属，已有上百人惨遭杀害。”徐龙祥语气低沉，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凸起。
“安庆那位老先生的确是个极大的麻烦。此人不除，黄柏山区难有宁日。”徐东明手指轻点着杯壁，沉声道。
思考片刻之后，徐东明安排着大家下一步的行动：“我这就去石牌镇走一趟，让老刘和江林他们打听一下省城的消息。龙祥，你回槎水，快过年了，别让村里人起疑问，年前务必找机会到油坊街一趟，如果年前有任务，我会在店里给你设置暗号。老张，你试试能不能从王泉嘴里套出点什么。”
说完，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徐东明起身后将杯中的水缓慢地倒入火炉，“嘶”地一声，青烟飘出，原本灼热的火苗挣扎着闪烁了几下，最终无力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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