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电波划破天际:丧钟敲响。另一组电波也有了回应:敲钟人上路。码头上,王天风穿着长衫,拎着一只旧皮箱,登上船。船开动前最后一次笛鸣响起,王天风独自站在甲板上,回望山城,他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回首,最后一次人生旅程,最后一次执行任务。船身逐渐离开码头,波涛滚滚,一路向前。明公馆走廊上,一束昏昏暗暗的烛光在黑色的走廊上飘浮而来,桂姨穿着睡袍悄悄地来到走廊上,她清晰地听到大厅里有响动,像是有人在敲击木板,声音不大,但是,黑暗里透着阴冷的味道。明诚嘴里衔着手电筒,脚踩在高凳上,正在取那幅油画《家园》。他用一个小锤子轻轻地敲击着油画框,桂姨鬼魅似的站在明诚背后。明诚感觉背后有微弱的光影,脚下一晃,差点摔下来。“你在干什么?”桂姨问道。明诚背对着桂姨,口气有些心虚道:“画框不牢了,我钉画框呢。”又慢慢转过脸,好奇问道:“您还没睡呢?半夜三更的,您怎么下来了?”“半夜三更,我听见有动静,就下来看看。你下来,我问你话。”明诚听了桂姨的话,慢慢下来。“母子”站在画框前,桂姨问道:“你告诉我,你在找什么?”明诚一脸无所谓道:“我没找什么。”“你要不说实话,我就去叫大小姐了。”“我真没找什么。”“大小姐……”明诚忙伸手捂住她的嘴道:“妈,有话好说,万事好商量。”桂姨嗔道:“你找什么?”“前天晚上,我发现小少爷藏了大额汇票在画框里,我想,他这财路一定不干净,他面粉厂刚开张,哪有上万元的汇票?我就想趁着没人……”桂姨吃惊道:“你偷拿小少爷的汇票?”“你放心,他就是发现了,他也不敢闹。小少爷在外面吃喝嫖赌,什么事不干?他的钱又不是光明正大挣来的,妈,你放心好了。”“我怎么放心,万一被发现了……”明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万元的汇票,塞给桂姨道:“妈,您拿着。”桂姨气愤地推开道:“我不要。”“妈,我们回房间去说……”明诚拉拉扯扯着桂姨,要回房间去。明诚把桂姨拉到自己的房间,桂姨问道:“小少爷为什么要把钱藏在画框里呢?”“前两天,他说他面粉厂开张,需要一幅油画挂在办公室,叫我替他画,我现在哪有时间伺候他,就说把家里这幅画拿过去挂好了,他也就同意了。可能这幅画马上就要搬到工厂去了,所以,小少爷藏了些东西在画框里。”“他为什么不藏在自己房间里?”“他的房间阿香隔两天进去打扫一次,他的柜子都没有加锁,小少爷要藏东西,可不就动心思嘛。”“你手上拿的什么?”“一份租房合同。”桂姨脑海里顿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那份有武康路租赁信息的过期报纸,伸手要道:“能给我看看吗?”阿诚反问道:“你认识字吗?”桂姨有些尴尬,把悬在半空的手又放下。“小少爷为什么在外面租房子啊?”“你问我,我问谁?”“我总觉得你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监视先生。你告诉妈妈,你到底在替谁做事?”“谁给我钱,我就给谁做事。”“你不会真是在替日本人做事吧?”“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先生不也替日本人做事吗?”“先生是替汪主席做事。”“有什么分别?”“我一直以为你在明家过得很好,你是个知足感恩的人……”“妈,你别成天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好吗?”阿诚截断道:“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睚眦必报,雷霆手段,我要是不能做到八面玲珑,我哪里还有命活到今时今日?妈,你别太天真了!”桂姨停顿了一下道:“你今天晚上,喊我妈妈了。”明诚一愣道:“说到底,我们是母子。”桂姨终于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深夜,朱徽茵捕捉到了一组“神秘”电波后,迅速用铅笔记录下来:第二战区阻击计划……熬了一夜的汪曼春脸色疲倦,手里拿着电文,说道:“我们熬更守夜,等着破译他们的密电,他们却真真假假,让我们陷入一种窘境。”“汪处长的意思是?”朱徽茵问道。“第二战区的行动计划曾经泄密,你知道吗?”“卑职不是很清楚,只听闻日本大使馆曾经遭到一次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袭击。”“对,第二战区的行动计划就是在那次袭击中泄密的,如今重庆政府想拿这个来制订阻击方桉,不是很可疑吗?”朱徽茵分析道:“他们的防御方桉估计是针对第二战区的武器、兵力分布中拟定的。有时候真作假时假亦真。”“有一定道理,但是这种无凭无据的电文还是不要给特高课通报了,免得挨骂。”朱徽茵点了点头,又不经意道:“说起特高课,表面上办事雷厉风行,其实还不如我们76号办事得力。上一次,他们手上的一个共党叛徒死了,闹得沸沸扬扬,好像新政府的官员都有共谍嫌疑,听说还把汪处长、梁处长,甚至明长官都叫去喝了茶。”汪曼春讪笑地看着她道:“你知道得还挺详细。”“我是听行动队的人说的,说特高课曾经探测到一个神秘电台,就在武康路附近,可是高木根本就不往下追查。这个神秘电波我也捕捉到过,以我之见,共产党的谍报电台应该隐藏在武康路上,按照惯例,他们不会买房子,一定是租房子。我们应该查查最近武康路的租房信息。说不准,还能抓到共党电台。”小书亭汪曼春暗自思忖着,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工作量很大啊。”“排查,工作量肯定很大,但是,一定会找到这个电台。”汪曼春笑道:“你还别说,这方法是蠢笨了点,但是有效。陆军医院,许鹤死了,谁杀的?这个疑问依旧存在。查,查一下这三个月内所有招租房子的广告,一个一个地追下去!”“是,汪处长。”“如果找到了共产党电台,说不准还能有更大的意外收获。如果找到幕后的黑手,朱徽茵,我给你记头功!”朱徽茵立正道:“谢处长!”王天风站在街头,看着手里的报纸,神情凝重。报纸上“抗日武装分子袭击铁矿,黑铁矿区成废墟”“吴淞口码头货船遭遇炸弹袭击”的标题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明楼走到秘书处门口,对明诚喊道:“和我走走。”明诚立即起身走出秘书处,两人顺着走廊漫步。“情况怎么样?”明楼问。“一切顺利。只不过,吴淞口码头有一艘船被炸沉了,明台干的。不过他不会承认,因为船摆渡给了b区后才出的事,明台聪明,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重庆那边……”明楼接口道:“杀声震天?”“那倒也不至于,只不过勒令严查。b区那边的指挥官回重庆述职了,下场不太乐观。”“有好消息吗?”“‘毒蜂’约您见面。”明楼站住,看了明诚一眼,冷冷问道:“这算是好消息?”明诚却步。“真是再好没有了。”“他肯来约,总比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绑票强吧。”明楼沉着脸,问了一句道:“76号在干吗?”“应该是全面铺开对武康路不明电波的彻查吧?我现在还没掌握76号的消息。”明楼板着脸道:“去弄明白。”“是。”“我说你在秘书处什么都没学会,专学会打官腔了。”明诚无缘无故被明楼数落,低着头不敢回应。明楼看他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叹道:“去吧。”明诚刚要走,明楼又叫住他道:“回来。”阿诚应声,明楼想想,说道:“今天晚上,跟‘毒蜂’见面,找一个安静的会所,你去安排吧。”“是。”明楼看着明诚的背影,想着要跟“毒蜂”见面,总有些不顺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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