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煮好咖啡,一个人在照相馆的房间里溜达着。冯曼娜神情凝重地从楼上走下来,郭骑云紧随她的身后。“这么快就联系上了?你们之间好像合作得并不愉快?”明台看着两人的脸色,察觉出了异样,说道:“曼娜?”冯曼娜居然淡淡地一笑。“看来,问题不简单,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电台的讯号很不稳定,接收时中间间断了三次,电源需要维修,电压也不稳。”冯曼娜尽可能拈些行话来敷衍。林沐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情,假意感叹道:“电压的确是个问题。”冯曼娜把一张译出来的电文递给明台:3号码头两船货,另有7000担粮食售与上海粮店,价格不变,你处负责摆渡。郭骑云解释道:“是前线物资。”林沐故意问道:“我们常做摆渡吗?”郭骑云答道:“是,有命令就做。”“有内线?”“是,仓库里有内线。”郭骑云道:“这种事按惯例都是我亲自去负责,仓库的内线也只认我,比较隐蔽和安全。军需物资上了船,由b区作战组接管,我们只负责仓库与货船衔接这一段。”“好吧,摆渡照旧,郭副官,你注意安全。”“是,组长。”“我把冯曼娜留在这,有事情我会主动跟你们联络。还有,我想在星期天行动前去日本领事馆探探路。”郭骑云急道:“太危险了。”“是很危险,不过,不先探路,很难找到出路。”“听说日本领事馆的内部结构和日本海军俱乐部很相似。”“相似不等于绝对一致,得亲眼看看才踏实。”林沐看向冯曼娜道:“曼娜?”冯曼娜的心一直悬在半空,她看着林沐,喉咙管噎着,忍耐着,面对这个聪颖又独断的人,始终难以想象如果他有一天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他会怎么样?“嗯?”于曼丽回过神来道。“曼娜,你走神了。在想什么?”林沐问道。“我在想……邮差,邮电局的邮递员。”“邮差?”郭骑云附和道:“邮差也只能走到门口,进不去。”“是啊,我要是阿诚哥就好了。”郭骑云一愣道:“什么?”林沐笑道:“没什么。”特高课走廊上,明诚穿着一身笔挺的海军制服走来。走廊上一摊血渍,勤务兵正在清洗地板。高木和一名特务说着话,看见明诚过来,上前招呼道:“明诚君。”明诚看到皮鞋上沾了血渍,不禁皱了皱眉。一边跟高木打招呼一边走得小心翼翼,怕再踩到血渍,问道:“高木君,这,怎么回事?到处都是血。”高木一摆手道:“不提了。”“啊?”明诚看看高木脸上有血渍,关心的口吻道:“哟,高木君,您的脸。”高木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来擦拭,明诚看在眼里,继续关心道:“这话怎么说的,办公楼打起来了?哪个抗日分子这么不知死活啊,咱这可是特高课啊。”高木旁边的小特务绷不住了,有些怨愤道:“可不是,好不容易抓了个共产党,才搞到一点线索,就被自己人给干了。”明诚一怔道:“自己人?特高课有共产党?”“上个星期工部局警务处抓了一个通商银行的股票经纪人,原本是为了逃税的事情。按照‘东亚新秩序’的章程,工部局把抓到的人交给了我们特高课。南云课长亲自审的。上了大刑,当场就招了,竟然是个共产党。”高木终于开了口,也不再隐瞒。明诚一顿,道:“那好啊,总算抓到一个,怎么又……”“我们课里刚有一个从宪兵总部转来的科员,居然也是个共产党。他看见转变者要招供,就开枪了。八嘎,差一点就大开杀戒。”明诚好心道:“转变者没事吧?”“打残了,送医院了。”“打残了?”“瞎了。”“瞎了?”明诚恢复平静道:“还好,还好,还能说话就还能提供情报,不幸中的万幸。你没事吧?”“没事。”高木摇摇头,问道:“您来是?”“我给南田课长送一份海关总署的报告。”“下次叫刘秘书来送就行了,麻烦你亲自跑一趟。”明诚笑道:“我,这不还要跟南田课长汇报汇报工作。”这笑容里有某种暗示,暗示着自己是南田的内线。“南田课长去陆军总院了,还没回来。”“我来之前跟南云课长通过电话,她叫我去她的办公室等她。”明诚忙道:“您忙着。”高木点点头道:“您辛苦。”明诚从高木身边走过,边走边感叹着:“日本人里也有共产党?真邪乎。”再看地板上的血渍,竟是无比醒目。明诚坐在南田的办公室里,特务兵端上一杯茶,“你忙着。我在这等就行了,你不用招呼我了。”语气中满是客气。待特务兵一走出门,明诚警觉地走到门前,先听了听动静,再打开门看到走廊里没人才又关上门,落了锁。明诚戴上白手套,走到窗前观察了一下,迅速走到南田的办公桌前,拿出一个很小的回形针,对着抽屉的锁孔插进去,感觉了一下方向,转动回形针,抽屉被打开。明诚惊讶地看到一份文件上写着“许鹤”的名字。一行醒目的特写:“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学员”,明诚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又翻阅了两页秘密文件,“孤狼复,明镜有共产党嫌疑,正在查找相关证据,另,汪曼春外强中干,不堪大用。”“孤狼复,明楼嫌疑很大,身份模糊,重庆分子的成分较重。核查中,明诚可利用。明诚可利用?”此时此刻,特高课楼下,南田洋子走来,高木迎上去。高木给南田洋子汇报道:“明诚君来了。”南田洋子问道:“在哪?”“您的办公室。”南田洋子抬手就给了高木一耳光,喝道:“八嘎!”立即风风火火地冲向走廊,高木和特务兵惊惶失措地在后面跟着。南田洋子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房间竟是空的,不由得和高木面面相觑,问道:“人呢?”特务兵一脸茫然,高木也是不明所以。南田洋子走到书桌前,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检查了一下,说道:“还好,没人动过,以后……”话音未落,明诚就推门走了进来。只见他双手托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放了五、六杯热咖啡,胳膊肘里还夹着一份文件,样子很是滑稽,说道:“二位来得正好,这儿的咖啡不错,来来,见者有份。”特务兵赶紧接过来道:“谢谢。”“不客气。”明诚亲自拿了一杯递给南田洋子,殷勤道:“南田课长,辛苦了。”再把文件妥妥地放在了南田书桌上,说道:“海关总署这个月的进出口关税报表。”“谢谢明诚君,明诚君请坐。”明诚坐下还不忘跟高木客气道:“高木君……”南田洋子对高木等人道:“你们出去吧,这没你们的事了。”高木立正道:“嗨。”和特务兵先后退出了房间。南田洋子看了看文件,说道:“说吧,最近有什么新发现。”“很平静,没有任何发现。老实说,我觉得我是在您这里白拿薪水。明先生工作勤勉,很公正,大家都很尊敬他。”“有没有人与他意见不符?”“那要看哪方面,经济上,总有很多不同意见,海关这边,主要是协调军部和76号的合作关系……”南田洋子问道:“工作之余呢?他去哪了?”“跟汪小姐喝喝茶、吃吃饭什么的。”南田洋子突袭一句问道:“他们上床吗?”明诚彻底卡住。南田洋子追问道:“你不知道?”明诚道:“汪小姐的叔父刚满七七,热孝,您懂中国的传统礼仪吗?长辈过世,守孝三年。何况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明诚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要你死死盯住了明楼,也并不是要害他。我是在帮助他,希望他尽忠职守,为大日本皇军效力。同样,我也很了解你的情况,希望你做好大日本皇军的千里眼、顺风耳,每个人都有弱点,每个人都有秘密,找出明楼的弱点,查到他的秘密。你不仅可以改头换面,还能够从此摆脱明家仆人的身份,一举两得,明诚君。”明诚面无表情道:“我,一定留心观察,报效南云课长。”南田洋子纠正道:“报效天皇。”明诚站起来,很严肃地立正,敬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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