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轻轻靠在明楼身侧,安慰道:“师哥,你别这样。我明白,你的心里很苦,可是你已经尽了极大的努力,抗日分子猖獗,非你一人之力可挽狂澜。曼春虽是小女子,既上了汪先生的船,断没有中途转帆的道理。曼春当竭尽全力,为汪主席铲除后患,也为师哥铲尽绊脚石。”
明楼听出了汪曼春话里的意思,知道在她的心底已有了具体的盘算,问还是不问,打探明晰还是袖手旁观?明楼犹豫了。
“曼春。”明楼温情脉脉地将汪曼春的身子扳正,说道:“其实,我真舍不得你出来做事。这几年,你真的改变了很多,你让我既感佩又心疼。”
汪曼春和明楼四目相对,一时间受不住他的眼神,心像是被捣碎般:“师哥,只要你开口,曼春什么都肯为你做。”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明楼微微叹了一口气,目视窗外淋漓大雨。
“师哥,我能替你做很多事。”汪曼春急于表白,说道:“师哥,我们情报组侦听科发现了两组不明电波,我们已经成功地监听、截获,勘测到了电台方位。如果,如果不是今天晚上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急着赶过来看你,说不定一条大鱼就落网了。”
听着汪曼春的话,明楼的手指尖轻微颤动,注视窗外许久。
此时,梁仲春办公室的电话也响起,接起电话梁仲春还没开口,那头便传来明诚的声音:“梁处长,真是太险了。幸亏我到得及时,你那两船货差一点就被日本宪兵团给扣了。这边我可冒大风险了。大风大浪的这船走还是不走啊?”
“兄弟,稳住了,你别慌,这船得走,也得走稳了不是。船要翻了,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稳住了,你明先生的招牌挂在海关总署,谁敢不买你的账。”
“我现在守着苏州湾呢,我都没敢跟明先生说我不在上海,苏州出大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呀踏踏实实地待在那,你怕什么啊,炸日本人的火车,烧不到我们的船上。”
“你的判断最好是对的。”
“拿钱的时候没见你手软,干活的时候你唧唧歪歪的干吗?”
“我干吗?我跟你能一样吗?梁处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好了好了,你啊,等过了今夜就发船过河,没事的,你放心。南田洋子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明长官那里,你也别怕,我替你转圜。放心,没事的,真没事。”
“梁处,我可听了一消息,你在上海胡桥镇是不是有一个私人电台啊?”
“你怎么知道?”梁仲春一惊。
“我在特高课有一位朋友,说汪曼春汪处长最近查获了一批重庆地下商业电台。你们侦听处是不是来了新人?你得多留个心,是人才干吗留给汪曼春,你不是76号头把交椅吗?梁处长,梁处长,你在听吗?”
电话突然挂断,明诚略偏偏头,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明楼接起电话,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听着。
“先生,海关的事情办完了,我在回来的路上了。”电话里阿诚平静道。
“知道了。”明楼的心彻底放下,沉着一张脸,挂了电话。
“师哥……”汪曼春叫了明楼一声。
“是海关的事,不是特高课。”
“师哥,你别太担心了。我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寻找秘密电台上,不论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只要能找到,都会为我们破获反政府组织打开一条缺口。”汪曼春自信地说着,而明楼仿似没听到一般,有些出神。汪曼春说完话,看出了明楼的出神,又叫
道:“师哥。”
“曼春。”明楼扬起头,“你真是女中豪杰!有了你的辅助,我相信,我明楼无事不可成!挫折是短暂的,而利益是长远的!”
“师哥。”汪曼春终于看到明楼脸上的一缕微笑,尽管这微笑带着几许神秘,几许朦胧,但对于她而言是踏实的、满足的。
汪曼春情不自禁地扎到明楼怀里,不过,这一次明楼皱着眉,冷哼了一声,端住了自己的胳膊。
“怎么了?”汪曼春吃惊道:“你受伤了吗?”说着就要撸开明楼的袖子看,明楼故意让她看到一条淡淡的紫红伤痕。
“看什么看。”明楼笑着护着手臂。
“你让我看看。”汪曼春不依道。
“有什么好看的,一点小伤,你再看,再看,小心我看回来。”明楼笑着扣紧袖扣。
“那个老处女分明就是心理变态!”
“曼春。”
“难道不是吗?她自己没有男人要,就不准自己的兄弟娶老婆,逼着你和我活生生地分开……她只要一看见我们在一起,心里就不舒服,不是变态是什么?!”汪曼春委屈的情绪终于爆发,“你明明是她的亲兄弟,倒像大街上捡来似的。明台分明是大街上捡的,却心疼得像块宝。”
明楼的眼睛模糊起来,窗外的大雨让他回想到从前,如果当年自己真的选择了放弃一切,跟眼前这个女人私奔了,她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你大姐从前是这样,现在她还是这样。”明楼静静听着汪曼春的抱怨,“难道她的心就不是肉长的?”
明楼没有制止汪曼春的恶语攻击,在他看来,在适当的场合听凭汪曼春的发泄是一种极为有效的缓解她胸中恶气的方法。
明楼掏出手帕来替汪曼春揩了揩泪痕,不知为什么,以前他看见汪曼春的泪就会有揪心的难过,而现在他再看见汪曼春的泪,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因为他的脑海里,不再有“爱”或“不爱”的挣扎,反而被“可用”或“可弃”取而代之。
暗忖间,刘秘书敲门进来,汇报道:“明先生,‘樱花号’专列遇难者高级长官的名单出来了。”
“这么快?”明楼似乎有些不相信,立刻站起身。
“是,当地警察正在拼凑军装和军衔,以及核对车上大使们的名单。第一次爆炸是在餐车里,正好大家都在用宵夜,所以没有生还者。”刘秘书把打印好的英文文件递给明楼,文件上密密麻麻一排排军衔及官职名称。
明石元三郎,日军驻新京司令官,陆军中将
塚田攻木,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陆军中将
明楼没再细看下去,看到这两个名字他就知道任务成功了。
窗外依旧是倾盆大雨,房间里,明楼摘下金丝眼镜,低头做默哀状。汪曼春呆呆地站着,刘秘书惶惶不知进退。
雨声,风声,电话铃声,脚步声,掩饰不住伪政府每一个官员的惊慌,更掩盖不了伪政权与抗日联盟正面交手后,第一个回合的“惨败”。
林沐背着程锦云走进一片小树林,忽然停住了脚,随即放下程锦云示意她隐蔽起来,低声道:“9点钟方向。”
程锦云迅速抽出手枪,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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