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可惜(请不要订阅本章)

  将纳入旗下之后,安兹一口气汇集了纳萨力克附近地区的知识。其中包括了王国与帝国的大量情报,现在正在有效活用。只是圣王国、救国与评议国的情报很少,今后必须谨慎收集这方面的情报。

  安兹讲到这里顿了顿,随意环顾一下周围。

  听娜贝拉尔这样说,安兹再度环顾周围。

  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的娜贝拉尔说,但安兹自己讲着连自己都害臊起来,没回答她。他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至于是否真是如此,他对自己的眼光并没有自信。

  在王都时,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像个英雄般行动,所以那时安兹照着想像扮演了英雄的角色,看来好像还没从角色中跳脱出来o

  头盔底下的脸庞因为些微羞耻而染红——当然骷髅的脸是没办法变红的——此时安兹看到夫路达告诉自己的旅店就在前面。

  那是帝都最高档的旅店,远远望去也能看出其豪华程度在耶·兰提尔的最高档旅店之上。话虽如此,这只是就旅馆功能而论的感想,如果王都的旅店是历史悠久的高级旅馆,帝都这家就是新开张的高档饭店,哪一家比较好恐怕是因人而异。

  安兹稍微擦拭在胸前摇晃的精钢级证明,往旅店门口走去。

  跟耶·兰提尔一样,旅店门口站着身穿皮甲,身强力壮的警备兵。男人们一看到安兹与娜贝穿过拱门走进来,便对两人投以狐疑的视线。然而当他们看到一个东西时,立时睁大了双眼。

  他听见对方悄声询问同伴。

  安兹走到难掩紧张神色,立正不动的警备兵面前时,对方用极度紧张的语气彬彬有礼地询问:

  安兹将证明牌从脖子上拿下来问道:

  一名警备兵将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深深鞠躬,然后像碰易碎物品般小心接过证明牌。

  接着他翻到背面,念出写在背面的文字。

  警备兵还是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牌子还给安兹。显示冒险者地位的牌子,是以与地位名称相同的金属制成,精钢级的这块小牌子本身就已经是一大笔财富了。由于精钢是非常坚硬的金属,因此就算掉在地上也不可能刮伤,但万一搞丢了,可是得付出巨额赔偿的。归还金牌时,被克兰培拉特——一种类似乌鸦的鸟——从旁抢走或是类似的事件层出不穷。

  这不是为了提醒大家小心处理昂贵物品而掰出的故事。而是真实案例。

  安兹接过牌子后,两人如释重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王国没有小费制度。不知道帝国是否也一样。安兹让一名警备兵带路,漫不经心地想着适些事。

  进入旅店,穿过地板应该是以大理石铺成的入口大厅,直接前往服务柜台。

  坐在柜台里的文雅男士对警备兵使了个眼色后,警备兵对安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就回自己的岗位去了。

  柜台人员对安兹深深鞠躬。

  安兹在头盔底下得意地笑,拿起笔写字。

  他签下用王国语练习过几十遍的名字。

  安兹个人并不介意住便宜房间。但一如平常地,他不能这样做。

  安兹想起这个世界的各种餐点。

  发出甜香的绿色浓稠果汁水、看似炒蛋的粉红色食物、淋上蓝色液体的肉片。每一样都刺激着他的好奇心,但就是不能吃。

  安兹想像着自己与雅儿贝德共睡一张床的模样,表情略为扭曲。

  因为他想到上司对公司女性下属性骚扰——甚至更过分的事。

  安兹望向每张椅子间隔十分宽敞,充满高级感,大约可坐五十人的酒吧。那椅子坐起来应该很舒服。吟游诗人正演奏着沉静的乐曲。

  付的钱越多服务就越好,这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只是对于这种服务,安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安兹带着娜贝拉尔进入酒吧,就近找了椅子坐下。

  酒吧间里另外还有几个客人,看起来几乎都是冒险者。

  高阶冒险者一次工作就能收到巨额报酬,生活水准当然也跟着上升,住起这种旅店不当一回事。

  这点大概在哪个城镇都是一样的吧。无论在王都或是耶·兰提尔也都是这样。

  安兹检查一下,确定挂在脖子上的精钢级牌子能够让人清楚看见。成为这些客人的话题以提升知名度也不错。

  安兹一边感觉到自己受到注目,一边翻开放在面前的酒单。

  他随便翻翻。明知一定看不懂却还是翻开酒单,是为了尽量避免引人怀疑。

  安兹有把借给塞巴斯的解读道具带来以防万一,但不能在这种地方拿出来慢慢用。

  想起部下的脸,他轻声说出联想到的女性名字。

  虽然琪雅蕾的事都交给塞巴斯管,但既然说好要保护她,身为经营人士就应该多留心她这名员工的状况。

  娜贝拉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低头。

  大概是看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服务生静静走来。

  服务生深深鞠躬后静静离去。

  马卡堤亚是安兹在耶·兰提尔的旅店经常看到的饮料,颜色像是拿铁咖啡。味道闻起来也很像.但安兹另外有看到拿铁咖啡与普通咖啡。顺便一提,安兹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不用说,因为他不能喝。虽然他有试着喝过,但全都从下巴漏了出来,又暍不出味道,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但他还是点了这个,因为这种饮料好像只有高档店才会贩卖,他想应该比较适合这种场所。

  安兹一边擦掉不会流的汗,一边对娜贝拉尔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娜贝拉尔有喝过,所以才这样问。

  娜贝拉尔稍微想了一下。如果问一个人咖啡是什么味道,他在想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听懂时,应该就是这种表情吧。

  安兹随便应了一声时,饮料送来了。

  因为在王国已经习惯不拿下头盔的生活,因此安兹完全忘了饮料送来还不拿下头盔很不自然,泰然自若地说。

  这方面的情报都是受安兹支配的提供的。他们还提供了很多地下世界的资讯,但安兹本身没打算介入那方面的事,所以资料都是随便看看。

  没喝饮料默默聆听的挪贝拉尔摇摇头。

  2

  帝都是帝国权力的结晶,这里有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光景,其中有一个,来到帝都的人大多会啧啧称奇。那就是——几乎所有道路都铺了砖瓦或石头。

  这在邻近诸国可是看不到的——除了比这里更先进的教国之外。当然,并不是全帝国的所有都市都有这种设备。即使如此,只要看到帝都就能知道帝国的雄厚潜力,这令邻近诸国的外交官大为感佩。

  尤其是中央马路。它与公路直接相通,是帝都的一条大道,跟一般马路一样,正中央供马车或马匹通行,两侧则是人行道。

  不同之处在于马路与人行道的界线设置了小型护栏,并有高低差以确保行人安全。马路两侧竖立着路灯,晚上会亮起魔法光。还有许多骑士巡逻注意周边安全等等。

  在这帝国治安最为良好的道路上,一个嘻皮笑脸的男人,愉快地哼着歌,步履轻盈地走着。

  男人的身高大约一百七十五公分上下。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吧。

  金发碧眼,还有晒黑的健康肤色,男人的这种外貌在帝国并不稀奇。

  他长得不算美形,属于容易埋没于群众中的平均相貌,但隐约散发出一种吸引人的魅力。那像是来自于脸上微微浮现的快活笑容,也像来自充满自信的大方举止。

  每当他摆动手脚,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的上等服装底下,就传来锁链互相摩擦的细微声响。反应敏锐的人应该能听出那是链甲衫发出的声音。

  腰际左右两侧各佩着一把剑,长度跟短剑差不多。握把部分以护手甲完全包覆,刀鞘不是什么精致的物品,但至少看起来并不廉价。而腰部后方挂着殴打用的钉头锤,还有突刺用的破甲剑。

  携带一、两种武器,在这个世界算是理所当然的。但很少有人会同时备齐突刺、挥砍与殴打三种攻击手段。

  有知识的人,会把他看作是冒险者。更有知识的人,想必会发现他脖子上没有冒险者平时配戴的牌子,而看穿他的真正身分是。

  工作者,指的是脱离冒险者行列的一群人。

  冒险者的工作是由工会承接、调查,再分配给适合等级的冒险者。换句话说,一份工作的性质是否正当,工会一开始就会调查清楚。因此,工会会回绝危险的工作——威胁到市民安全或是与犯罪相关的行为。视情况,有时甚至会与委托人为敌。例如搜集毒品原料植物的工作,工会就会全力加以阻止。

  还有破坏生态系平衡的工作,工会也会加以拒绝。例如说,工会绝不会主动杀害立于某座森林生态系顶点的魔物。这是为了避免杀死它造成生态系失衡,导致其他魔物离开森林范围。当然,如果生态系顶点的魔物自己离开森林,侵犯人类的生活圈,那又另当别论了。

  换句话说,冒险者有点像是正义的伙伴。

  只是,推动世界运转的不可能总是漂亮事。

  可以想像有些人是为了金钱之类的好处,才愿意做危险的工作。也有人只是单纯喜欢屠杀魔物。

  这些人——不追求身为冒险者的光明面,而是渴望黑暗面的人们,他们是脱离冒险者行列的一群人。人们带着嘲笑与警戒,称这些人为工作者。

  然而,若是说所有工作者都是这种货色,却又并非如此。

  比方说——某个村子有个少年受了重伤,一个偶然造访村子的冒险者使用治疗魔法免费替少年疗伤,是对是错?

  答案是错的。

  工会规定冒险者必须收取公定费用,不可以免费使用治疗魔法。

  一般来说,治疗魔法是由神殿负责,病人要捐款才能请神殿施法。如果冒险者无视这一点免费进行治疗,会抢了神殿的饭碗。

  为此,神殿向冒险者工会提出强烈声明,要求工会禁止这种行为。

  如果不能接受这种规定,就只能成为工作者了。

  这样听起来,会觉得神殿好像很黑心,但正是因为使用魔法获得收益,神殿才能不用干涉政治,纯粹为人们服务。而且培植神官、驱除不死者、开发新种治疗魔法,让人们能过得更幸福、安全,也都得靠这些捐款。

  如果冒险者免费使用治疗魔法,神殿恐怕会更流于世俗,理念也会渐渐变质。

  任何事情都有表里两面,工作者也不例外。正因为他们有时候为了钱而滥捕生物,才能做出廉价药品,使人们受惠。

  从事工作者这一行的男人——赫克朗·塔麦特的脸软绵绵地笑起来。

  想要的魔法道具多得数不清,总之第一优先是防御系的道具。然后还有一个。虽然是另一件事,但他另外有个想要的东西。

  赫克朗抓抓头。

  这样一来——

  魔法道具价格非常昂贵,尤其是冒险者买来用在战斗上的道具特别贵。如果是绝无仅有的独特道具,更是贵到赫克朗高攀不起。

  总之,赫克朗想要的道具不至于那么贵,但还是相当于一般人必须长年工作赚取的薪资。要买这么昂贵的东西,当然必须慎重考虑。

  满心期待购物的他,与站在路边的骑士四目交接的瞬间,马上绷起了松弛的表情。

  重装甲骑士与轻装甲骑士的二人组站在街角,正在监视周边状况。

  大家都知道这附近有着四大神的神殿,戒备特别森严。虽然不至于把一般行人突然抓起来问话,但赫克朗感觉得到,骑士们的视线开始集中于他腰际的武器。

  冒险者也就算了,他这种没后盾的工作者,实在不乐意与维护帝国治安的骑士起冲突。

  上天保佑,骑士们比对了一下手上的通缉令,没叫住赫克朗,他就这样通过神殿林立的区域。

  做过几件亏心事的赫克朗放下心来,视线望向远方,只见道路前方远处有一栋独特的建筑物。同时,欢呼声乘风传来——听得见类似嗜血战吼的呐喊。

  那栋独特的建筑物,正是整座帝国当中也只有帝都才有的大竞技场。是帝都内相当热门的观光景点。

  用不着特地跑到那种地方,工作时血也已经看得够多了,而且他对赌钱也没兴趣,所以那种地方可说与他无缘。不过,这毕竟是帝都最大的一项庶民娱乐——贵族之类的阶级都是欣赏戏剧。既然欢呼声远远传到这里,可见今天一定又是座无虚席。

  赫克朗率领的工作者小队,也曾经为了工作出场,与多数魔兽进行连续战斗。由于对付魔兽,投降是没用的,因此败北就等于死亡。当然,人类之间的对战也会出人命。竞技场一整天的活动下来,很少有不出人命就结束的。不,应该说人死得越多,观众就越兴奋。

  丽死最多人的表演当中,最受欢迎的是斗技大赛。

  赫克朗耸耸肩膀。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他可不想连放假都要去看那种血腥战场。只是他脑中还会想着竞技场的事,是因为竞技场的表演在各种场合都能成为很好的话题。

  赫克朗将这件事记进心里的记事本后,继续走在许多商店林立的路上。不久,就看到前方有块写着的熟悉招牌。

  那是一家酒馆兼旅店,据说起初是一群使用苹果树制成的乐器的吟游诗人,凑在一起成立了这家店。外观虽然老旧,内部装潢却意外地坚固而清洁。墙上不会有缝隙让风灌进来,地板也擦得亮晶晶的。虽然住宿费的确不便宜,但还不至于付不起,对赫克朗他们,不,对工作者来说,这里可以说是最上等的旅店。

  跟帝都的头等旅店相比之下,的确样样都不如人。但那种场所适合光明磊落的冒险者,却最不适合工作者。

  首先,找上工作者的委托经常是些不讨喜的工作。为此,人群进出相当显眼的场所,会让委托人裹足不前。但如果因此而拿治安差的地方当据点,又可能惹麻烦上身。

  再来是好几支工作者小队都用这里当据点,使得这种旅店受到委托人的欢迎。这是因为工作者不像冒险者有工会,委托人必须靠自己的门路找到工作者。这时候,如果工作者分散在各个地方,对委托人来说会很麻烦。

  还有一个对工作者而言的好处,就是住在同一间旅店可以彼此增加亲近感,避免互相残杀的委托。最后是最为重要的理由——就是这里的饭菜好吃。

  希望可以吃到他最喜欢的猪肉浓汤。他一边想像着今晚的餐点一边走进大门。

  他抱着这种想法走进旅店时,听到的既不是同伴的也不是。

  在旅店一楼,酒馆兼餐厅的正中央,一对男女正在大眼瞪小眼。

  那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眼神凶恶的脸庞没有一点脂粉味。这名女性最吸引目光的地方,就是比一般人长上许多的耳朵。不过也只有森林精灵的一半程度,没错,她的种族就是半森林精灵。

  森林精灵这种生物的体型比人类更纤瘦,而看到她的肢体就知道她也继承了这种血统,整个人显得相当纤瘦,胸部与臀部完全没有女性特有的浑圆感。看起来就像嵌了铁板,光以体格判断,就算近看也可能一时间误认为男性。

  她身上穿着紧身皮甲。平常装备的箭筒与弓箭没带在身上,武器只有佩在腰际的短刀。

  她的名字是伊米娜。是赫克朗的同伴之一。

  不过,与伊米娜面对面的男人他不认识。

  男人虽然不停鞠躬哈腰,眼神里却没有丝毫道歉之意。不只如此,还混杂着令人厌恶的色彩。不过好歹摆出了客气的态度,看来还算有点脑筋。

  男人的手臂与胸膛都长满结实的肌肉,光是站在面前就会给人威吓感。这人动手打起人来大概不会有任何犹疑,但是对付伊米娜靠臂力是没用的。

  这是因为伊米娜虽然看起来纤弱,实力却是一流,能够轻易宰掉对自己本事有点自信的小混混。

  听见火冒三丈的尖锐声音,赫克朗急忙插嘴。

  听到赫克朗的声音,伊米娜这才注意到他,转过头来。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这个知觉敏锐的游击兵似乎讲话讲到忘我,没察觉到赫克朗的存在。这证明了她有多激动。

  把赫克朗视作不速之客的男人,用恫吓的声音问他。这人目光犀利,散发出随时可能动手打人的氛围。只不过对于经常与凶恶魔物对峙而存活下来的赫克朗而言,这点小伎俩只会让他苦笑。

  男人表情倏然一变,堆起了笑脸,引起了赫克朗少许厌恶感。

  赫克朗不知这个男人是为何而来,但他可是来到了这家——赫克朗等人充当据点的——旅店,不太可能不知道赫克朗是谁。

  刚才那种恫吓声调,很可能是用来估量赫克朗有多少斤两。只要赫克朗对男人的威胁稍微显露惧意,他一定会继续盛气凌人地开始谈判。

  在工作者与冒险者当中,也有人不把宰杀魔物当一回事,遇上人类却会顿时畏缩起来。只不过这种人大多只是先退一步,如果被逼急了还是会动武,甚至会要对方的命。

  这的确也是一种交涉技术,赫克朗也明白这是很正常的技巧。但赫克朗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他喜欢表里如一,直来直往的谈话。

  说是这样说,周围并没有半个客人,甚至连店员都不在。

  他们并不是躲起来了,因为对工作者来说,这点程度的纠纷只能当成下酒菜。真的只是凑巧没有半个人在。

  赫克朗瞪着男人的脸。足以与秘银级冒险者匹敌的战士眼光,男人根本比不上。男人像面对魔兽那样,显露出畏怯之意。

  男人多少降低了音量,但还想继续说下去。被赫克朗瞪着,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从事的肯定是使用蛮力的行业——尤其是暴力方面。

  赫克朗的确在做些不正经的工作,但他根本不认识这种男人,也没理由让对方摆出这种态度。而且他也不像是要委托工作。

  困惑的赫克朗决定让眼光和缓点,直接问当事人。

  说到菲尔特,赫克朗脑中只想得到一个人。

  赫克朗不觉得她会跟这种男人有什么关连,因为她是与赫克朗一同度过无数生死关头的同伴。既然如此,想必是遇到麻烦了。

  赫克朗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看他讲得这么果断,男人差点没翻白眼。

  赫克朗用下巴往门口比了比,他这副态度让男人再度傻眼。

  赫克朗对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着。

  伊米娜脸上露出坏心眼的邪笑,从旁插嘴道。

  男人话讲到一半中断了,因为他看到眼前赫克朗的表情急剧一变。

  赫克朗突然往他踏出一步,逼近到视野中只能看见对方脸孔的距离。

  赫克朗双层之间青筋暴突,他的脸孔完全是个历经无数生死危机的男人。

  受到震慑的男人后退一步,还死不服输地啧了一声。然后他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走去,虽然拼命佯装镇定,但一看就知道他是被吓跑了。走到门口时,他转过头来对赫克朗与伊米娜怒吼着丢下一句话:

  赫克朗低吼般的声音,让男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旅店。

  大声嚷嚷的男人消失之后,赫克朗一下子恢复了原有的表情。那变化大到就算说是一种表情艺术,别人也会相信。实际上,伊米娜就对他报以小小的掌声。

  他懊恼地抱着头。

  两人都露出苦笑。

  作为冒险者或工作者的共识,有几种行为是不能做的。

  首先,不可以调查或是试着问出对方的过去。

  再来,不可以毫不隐藏地暴露出自己的过剩欲望。

  由于很多人是出于欲望才当工作者的,就某种程度而言,这是无可厚非的。但若是表现得太露骨,可能会让小队无法正常运作。比方说每天都嚷着要钱的同伴,在处理大笔金钱的工作,或是维护不能泄漏的重要机密时,其他人信得过他吗?有人敢跟整天想找异性上床的人睡同一间房间吗?大家冒着生命危险踏入险地时,都待互相依靠。小队必须要随时维持最低限度的信赖关系。

  摆明惹上麻烦的爱雪,等于在信用上有了大瑕疵,这绝非能敷衍了事的问题。

  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他们,不能留下任何一点不安因子。

  赫克朗搔搔头,同时不忘露出明显不情愿的表情。

  伊米娜笑着挥挥手,赫克朗两眼直瞪着她。

  伊米娜一脸不情愿,但看到赫克朗表情完全没变,只好放弃。

  当赫克朗他们扑灭完卡兹平原的不死者,回到帝部休息时,来了一件新的委托,这件委托对他们小队而言还算不错,所以大伙儿打算接受,但要先做事前调查。

  他们事先说好,由口才最好的罗伯戴克负责调查委托人的底细以及找上他们的原委,赫克朗则去帝国行政窗口——扑灭卡兹平原的不死者是国营事业——收取扑灭不死者的报酬,然后直接从其他方向跟罗伯戴克调查同一件事。

  伊米娜与爱雪本来应该待在这里等候指示。

  原来如此,赫克朗点点头。虽说爱雪从帝国魔法学院中辍,但至今仍然保有某种程度的门路。如果是收集学术知识,没有人比她更胜任,而且她也有可能去魔法师工会找资料了。

  赫克朗边说边坐到椅子上,压低音量。

  他们只是听了委托内容,还没答应承接。虽然明天之前答复就行了,但如果要接,还有各种准备要做。

  伊米娜的性子比看起来更烈,不过赫克朗也觉得伊米娜的提议有理。

  虽然不至于被看扁就不用混了,但确实会有损声誉。这对于有一半以上踏入黑社会的工作者来说,是必须避免的状况。

  当他眼中蕴藏着坚毅的光辉,静静点头时,酒馆响起沉重的木头摩擦声。两个人影从大开的店门走进旅店来。

  先是低吟般的女孩声音。隔了一拍后,才传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声音,想必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女孩轻柔的音量。

  先走进来的是个有点瘦弱,还足以称为少女的一名女性。

  看起来应该在十五岁以上,不满二十岁吧。亮丽的秀发齐肩剪短,五官非常端正。与其说是美人,应该说是气质美女。只是整体呈现出一种人偶般的冰冷。

  她手上握着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铁棍,铁棍上刻着无数看似文字又像符号的纹路。穿在身上的是宽松的长袍,底下是多少具有防御效果的厚实衣物,一看就知道是个魔法吟唱者。

  男人身穿全身铠——倒是没连全罩式头盔都戴起来——外面再套上绘有圣印的铠甲罩袍。腰际挂着流星槌,脖子上挂着与铠甲罩袍图案相同的圣印。

  的印象。外貌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

  他们就是赫克朗其余的同伴,爱雪·伊福·利尔·菲尔特与罗伯戴克·戈尔特隆。

  该说是时机正好还是时机不巧呢,赫克朗语气僵硬地回答两人。

  罗伯戴克用不像年长者的礼貌口吻向两人间道。这出自他本身的人品,也是因为将对方视为与自己同等的工作者。

  两人眼神狐疑地观察着赫克朗与伊米娜不住挥手的动作。

  停止无聊的耍宝,赫克朗表情严肃地指着店里后方的圆桌。

  伊米娜一脸的表情对着他。

  所有人原本的表情都消失了。他们稍微靠着桌子,将脸凑向其他同伴。纵使周围没有旁人,他们还是忍不住这样讲话,这已经是一种职业病了。

  确定所有人的视线部聚集过来,赫克朗继续说下去,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该认真时就认真,这是身为领队该有的态度。

  赫克朗把自己打听到的情报讲给爱雪与罗伯戴克听,然后继续确认委托内容。

  被遗弃的昔日都市遗迹等地经当成为魔物的巢穴,因此工作者的几乎都可以称作强行侦察。

  一说出口的瞬间,现场气氛全变了。

  两百年前,当魔神肆虐时,有几个国家毁灭了。不只是人类的国家,也包括亚人类、异形类种族等国家。这些毁灭的国家有时隐藏着珍稀宝藏——魔法道具。发现这些宝藏可以说是冒险者与工作者的梦想。

  因此,冒险者与工作者都在一直寻找未经探索的遗迹。而现在,这个遗迹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同伴们的双眼都发出了光辉,赫克朗将话题交给收集情报回来的两人。

  正因为这次的工作是调查外国遗迹,几乎等于是犯罪,所以才没委托冒险者,而是找上工作者。

  爱雪摊开地图,在某个地点上画圈。

  小巧的手指滑动着,然后敲了两下。

  四人抱头苦思。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次的工作。

  因为没有冒险者工会做为后盾,因此当然必须对工作进行详细调查。一开始就要仔细调查委托人的底细、工作地点,然后探查委托内容,确定安全才能接下工作。即使调查了这么多,还是常常惹上麻烦。

  他们的工作是在赌命。一定要告诉自己再怎么调查都不嫌多,不然是干不了工作者这一行的。只要一嗅到自己与同伴解决不来的危险气息,条件再好都得回绝。

  赫克朗把一块金属板放在桌上。如果不接受委托,这块板子必须还给对方,上面刻了各种细小的文字。

  证券板是由帝国营运的银行担保,类似支票的兑换板。

  为了避免遭人伪造,证券板做得非常精细,缺点是办手续要花时间,而且要收手续费,但优点多多。

  其他国家通常是由冒险者工会处理这方面业务,不过在帝国是由国家担保。

  若是想设陷阱,应该没必要支付这么大一笔订金当委托费——也说不定对方就是用这种手段让人大意,但赫克朗根本不认识这个贵族,跟对方没有任何过节。

  伊米娜说得没错。考虑到与各小队取得联络的时间,如果是紧急的工作,更不应该雇用一支以上的小队,这令人费解。

  赫克朗耸耸肩,表示自己没辙了。

  罗伯戴克先声明,然后才含糊地讲起在王都发生的重大事件。想收集到更多情报需要时间,但以目前所知又缺少可信度与情报。

  大家差不多都讲完了意见,再来就是推测或预测了。

  赫克朗大叹一口气,坐在身旁的伊米娜则倒抽了口气。

  爱雪的表情原本有如假人般缺乏感情,此时她的眉毛动了一下。看到她的反应,赫克朗确定她认识那个人。

  赫克朗向伊米娜问道,她马上用一种的眼神加以迎击。最后她发现赫克朗是真的不记得了,只好用疲惫不堪的语气回答: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爱雪身上。她停了一拍后,沉重地开了口。

  赫克朗不禁惊讶地大叫。当然,不只是赫克朗,伊米娜与罗伯戴克也都一脸惊讶。他们当工作者赚的钱都是平均分配的,因此知道同伴们都领了多少报酬。想到自己得到的金额,实在难以想像会欠别人钱。

  听到爱雪这样回答,大家再度面面相觑。

  以一般人的收入来想,这数字大得吓人。就算是他们这个等级的工作者,也无法一次赚到这么多钱。这次委托提出的价码加起来是有三百五十枚,但那是整个小队的报酬。实际上会扣掉必需经费,做为小队共同财产购买的消耗道具,还有小队资产,剩下的钱才会交到每个人手上,最后每个人大概只能拿到六十枚左右。

  他们这支小队在工作者当中等级算是很高的了。当成冒险者来评价,拥有能与秘银级匹敌的实力。即使像他们这样的水准,一次也赚不到那么多钱,她怎么会欠人家这么多钱呢?

  大概是察觉到大家充满疑问的眼神吧,爱雪神色阴郁。

  当然她不想讲,但也不能不讲。要是在这里中断这个话题,就算被逐出小队也不奇怪。

  可能是担心这种问题吧,爱雪终于沉重地开口了。

  鲜血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

  如同这个称号,他是位双手染血的皇帝。

  他在父亲——前任皇帝因意外事故驾崩后即位。之后以暗杀皇帝的嫌疑,与五大贵族之一,也是母后娘家的贵族家族断绝关系。接着又一一夺去皇兄弟们的性命。仿佛被席卷城内的死亡风暴所害,母亲也在同一时期意外死亡。

  当然,也有一股势力反对他。然而鲜血皇帝在皇太子时期就已经掌握了骑士的武力,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以压倒性的军事力量为靠山,将有力贵族像收割麦穗一样扫荡一空,最后剩下先不论真正的想法如何,至少表面上效忠皇帝的一群人,就这样建立起了完全中央集权制。

  然而鲜血皇帝并未就此罢手。他宣称不留废物,剥夺了许多贵族的地位,相反地,只要有能力,就算是平民也能平步青云,他就利用这种政策巩固了权力基础。

  令众人惊叹之处有两点。第一点是他以出神入化的手腕,实行照理来说规模应该相当浩大的敌对贵族扫荡戏码,因此并未导致国力低落。第二点是达成这项伟业的皇帝,当时还不到十五岁。

  因为这位人物而没落的贵族并不少见。只是——

  三人面面相觑。

  虽然都隐藏得很好,但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烦躁、不悦与气愤。

  当时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两手握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法杖,跑来跟他们这样说。看来并不只有赫克朗想起当时大家傻眼的模样,还有当他们知道爱雪魔法的实力之后,露出的呆愣表情。这些记忆全都重回脑海。

  后来过了两年以上,即使历经多次冒险——走错一步就会丧命的冒险过程,赚进了大笔金钱,爱雪的装备仍然不见大幅变化。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原因了。

  见爱雪点了个头,三人再次面面相觑。他们没说出口,但心里觉得或许她应该辞掉这份工作。

  工作者的确是比冒险者更有赚头的职业。但相对地,危险性也非常高。他们都是确认安全后才选择工作的,但也经常遇到无法预料的意外。

  万一有个差错,搞不好会失去性命,留下无依无靠的妹妹。但大家心里都觉得,再多讲就是爱管闲事了。

  赫克朗讲到这里,冷眼看了一下爱雪。

  就是所谓的利欲薰心。

  这不是客套话,是事实。

  尤其是她的天生异能。那双天赋奇迹般的眼睛,不知道救了赫克朗他们多少次。

  如果要替爱雪的异能起个名字,或许可以叫做看穿之魔眼吧。

  据说魔力系魔法吟唱者身体周围会飘散着看不见的魔力灵气。爱雪的异能能够看得见这种灵气,并看穿对方能使用魔力系第几位阶的魔法。

  能够看穿对方的力量有多大帮助,应该不用赘述了。

  拥有相同能力的人,就赫克朗他们所知,帝国当中除了爱雪只有一人。那就是帝国最高层级的大魔法吟唱者——夫路达·帕拉戴恩。

  也就是说光就眼力而论,爱雪能与那伟大的夫路达匹敌。

  等气氛慢慢恢复融洽,赫克朗拍了一下手。清脆的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工作者并不是常常可以接到工作。他们前两天的确还在卡兹平原扑灭不死者,但那是按件计酬的扑灭工作,跟有委托人的工作有点不一样。

  三人视线交集,然后伊米娜咧嘴一笑。

  爱雪低头道谢,让三人相视而笑。

  冒险要用的道具,像是绳索、油以及魔法道具都不能疏于检查。一丝不苟的罗伯戴克与会用盗贼技术的伊米娜很适合办这件事。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赫克朗不擅长做这方面的事。

  爱雪偏着头像是在问赫克朗说出了想到的疑问。

  他们绝不说,这是当然的。的成员都是平等的。

  四人互相看看对方的脸,然后开始处理自己负责的工作。

  3

  位于帝都某个区块的高级住宅区,广阔的土地上林立着建筑老旧却坚固、豪华的宅邸。这些古色古香而绝不过时的房屋里的居民,当然大多数都是贵族。

  贵族的宅邸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舍不得浪费钱而不装饰宅邸的人,在贵族阶级当中会沦为笑柄。

  日常用品、珠宝、衣物、宅邸、庭园——这些装饰华美的事物,在名为贵族社会的战场上就等于军事力量。因为这些事物不只能显示财力,还能如实传达门路的广度与深度。光是住在穷酸的宅子里,就会被人瞧不起。所以除非是对政治毫无兴趣的军人性情,贵族们总是争先恐后地修饰自己与自家的门面。换个说法就像是军事上的示威行为,但也只有拥有足够力量的人才能这样做。

  举目四望,会注意到一些现象。

  这里在帝都属于治安非常良好的地区,称得上环境清幽。然而,这附近的宁静,除了治安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原因。很多住宅都没有居民的气息。

  实际上,这些宅邸里的确没人住。它们是被鲜血皇帝剥夺身分,无法继续保留宅邸的前贵族脱手的空屋。

  在这些林立的空荡荡房子当中,还有一幢豪宅仍有人居住。但外墙缺乏整修,庭院的树似乎也疏于修剪。

  在这幢豪宅的会客室,爱雪的双亲迎接表情僵硬的她回来。两人的面容都呈现着贵族该有的风范,身上穿着上等的服饰。

  爱雪在回答两人之前,视线先看到放在桌上的玻璃工艺品。那是款经由工匠精雕细琢的酒杯,散发出高级品特有的典雅气质。

  爱雪的脸颊一阵抽搐,因为家里以前没有看过这个东西。

  听到父亲轻松的——好像在讲今天天气的口吻,爱雪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爱雪顿时垂头丧气。才刚拿这次的订金还了一部分债,债务竟然又增加了,论谁都会沮丧的。

  父亲骄傲地笑着,让爱雪忍不住用怀有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这句话让父亲的表情变得僵硬,他胀红了脸。

  父亲一拳用力捶在桌上,发出的一声。或许该说幸运的是,因为会客室的桌子够厚,因此玻璃酒杯丝毫没有震动。虽然爱雪觉得摔碎算了,但就算摔碎,父亲也绝对不会感到后悔。他只会觉得不过就是十五枚金币罢了。

  爱雪正在压抑焦躁感时,父亲还口沫横飞地骂个不停。

  真是愚蠢。

  爱雪如此评断激动到鼻子喷气的父亲。那个白痴指的应该是鲜血皇帝吧,但可以想见凭爱雪家这点程度,皇帝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再说想还以颜色也不该用这台方式,应该有更好的手段才对。

  井底之蛙,看不见外界的一切。

  爱雪无力地摇头。

  母亲优哉游哉的语气,让互不相让的爱雪与父亲暂时停战。

  母亲站起身,将一个小瓶子递给爱雪。

  一共十八枚金币,爱雪一边在心里计算一边向母亲道谢,收下没装多少液体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以爱雪的立场,很难用冷眼看母亲。因为买香水或化妆品,就某个角度来说算是买得很正确。

  打扮得漂漂亮亮,参加有格调的宴会,被财力雄厚的贵族看上眼。女人的幸福就是结婚与生儿育女,这种想法从贵族的观点来看相当正确。为了这个目的而买化妆品做投资,不能说是错误的行为。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以家里现在如此拮据的情况,还买香水也太夸张了。再说三枚金币,都可以供平民的三人家庭过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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