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初雪(中)

  天子年幼,并未掌权,且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又如何下发诏令罢免自己的职位?

  就算能够下发诏令,但天子为何要罢免自己?

  自己身为宗室,怎么也比二袁之流与天子更为亲近。

  再者,自废史立牧后,朝廷式微已成定局,一封天子诏书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就只剩一个可能,那就是刘备对自己早有图谋,所以才矫诏行事。

  可他为何要针对自己?

  刘岱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刘岱望着手上的天子诏令,又看了看居高临下的关羽和徐州诸将,脸上满是惨然之色。

  “看来,刘玄德是不肯见来某了!”

  一声叹息后,刘岱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身走到桥瑁的尸体旁,继而蹲了下来,开始帮桥瑁整理仪容。

  明知今日是必死之局,刘岱心中反而澄明如镜,不再有丝毫畏惧,似是旁若无人一般。

  “元伟,且慢行,此去黄泉,你我结伴而行,也省得路上寂寞!”

  刘岱仔细地帮桥瑁搭理了一番遗容,让他走得体面些,继而正了正自己的衣冠。

  关羽等人只是立在马上冷眼旁观,却并没有阻止,任由刘岱做完这一切。

  可等到刘岱拔出佩剑,架在脖子上准备自刎时,黄忠却抬手一箭,将刘岱的的佩剑射落在地。

  “尔等欺人太甚!”

  刘岱望着关羽等人,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愤怒。

  什么意思,死都不让我死是吧!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这时候阻止某自杀,你们想干什么?

  大家都是体面人,你这么做合适吗!

  望着气急败坏的刘岱,关羽却笑了,开口道:“刘公山,天子诏令写得明白,罢免你兖州刺史之职,着人押回京城发落。所以,你可千万莫要想着自尽。”

  所谓的押解回京,乃是汉代的一种成例。

  昔年征讨黄巾时,灵帝刘宏派左丰前去视察,卢植不肯贿赂左丰,就被左丰诬告图谋不轨。刘宏大怒,着人用囚车将卢植押解进京。

  当时卢植已是中郎将,又是当世大儒,就这样被囚车一路押解入京,如插标卖首一般,内心的耻辱感可想而知。

  可卢植终究不是常人,硬生生忍了下来,还仍旧对朝廷忠心耿耿,可见其人确实忠义。

  如今,刘岱也即将享受这等待遇,如何能不心慌。

  “士可杀,不可辱!”刘岱怒吼道,“关云长,你亦为当世名将,行事却如此下作,就不怕日后会遭报应吗!”

  关羽冷笑道:“某奉天子令行事,一腔忠义,天地可鉴,何谈报应?公明,着人将其绑起来!”

  闻言,徐晃立刻抱拳领命,在刘岱的大吼大叫声中,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生擒刘岱,自然是林朝的主意。

  这倒不代表林朝要收服刘岱,只是不想落人口实。

  如今刘岱虽在诸侯中无甚声望,也不讨人喜欢,但终究是一方诸侯,甚至与刘备同为宗室。直接杀了他,哪怕有天子诏令,肯定也会把刘备的名声染上污点。

  所以干脆将他打包送去长安,如此一来,天子诏令实施得名正言顺,刘岱也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刘备又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至于刘岱去长安干什么?

  当然是去跳舞啊!

  虽然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跳,但林朝坚信,以后在长安跳舞的诸侯,会越来越多的。

  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刘岱,又被徐晃塞了口球,这下彻底无法发声,只能任由士卒将自己带走。

  关羽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桥瑁的尸体,叹息一声,开口道:“此人好歹一郡太守,不可折辱其尸,厚葬之。”

  “唯!”

  徐晃再次抱拳应道。

  关羽下马,却忽然感觉勃颈处一凉,急忙抬头向上望去时,发现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

  今冬的第一场雪有些大,不过片刻时间,地上就已白里透红。

  白的是雪,红的是血……

  刚刚才大战一场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与鲜血。

  雪花混着血花,二者逐渐融为一体,好似浑然天成一般。

  而那些战死的士卒,鲜血虽然从体内流出,但大雪又给他们覆盖了一层妆容,总归是还报有凭。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尸山血海间。

  ……

  众所周知,刘备最喜欢干的事情,永远只有一件,那就是……吃席!

  林朝与众文臣在外烧烤,刘备之所以没参加,是因为他在款待众将,特别是那些刚归顺不久的将领。

  如徐荣、朱灵、孙观兄弟等……

  当然,刘备笼络人心的方式也就那么几样,把臂同游,抵足而眠,若还不行,那就只能使出终极绝招——吃席!

  没有什么是一顿流水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倘若有些人比较顽固,始终冥顽不明,那刘备还有一招压箱底的绝活。

  席间,大家但凡多喝一点,就能快速拉进彼此的关系,最后刘备再拉着众人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阐述自己的志向,宣泄自己胸中那无处安放的苦闷……

  一顿牛逼吹下来,大家也喝得差不多了,最后刘备再拉着众人抵足而眠。

  这一套流程下来,效果几乎等于把臂同游加抵足而眠加吃席,当世无人可挡!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后,几乎毫无例外,他们都会变成刘备的人。

  当然,若还有铁头娃,那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林监军的手段了。

  刘备设宴款待众将,吃完喝完后,却见外面已经下起了雪,心中猛地一畅快,酒意也消了大半,披着一件大氅就走了出来,典韦率数名亲兵跟在身后。

  此时雪才刚下不久,吃喝得尽兴的徐州文臣并没有回到帐篷中,反而愈发起了兴致,嚷嚷着要吃肉观雪。

  尤其是郭嘉,玉蝉接过了他的活后,他马上抱着酒坛喝了一气,继而开始撒欢。

  气氛逐渐焦灼的同时,众人甚至都没注意到刘备的到来。

  但刘备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不远处看着众人玩闹,畅饮。伴随着雪花飘落而下时,刘备微红的脸上,泛着满足的笑容。

  别人看到的,是众文臣雪地炭烤,嬉闹嚷嚷之相。

  但刘备看到的,却远不止于此。

  “君明,你看见了什么?”

  刘备心中畅快的同时,便开口向典韦询问道。

  典韦挠了挠头,又咽了咽口水,这开口答道:“主公,末将看到监军与诸位先生正在烤肉。”

  “哈哈哈!”

  听到典韦这个耿直到可爱的答案,刘备开怀大笑。

  其实,刘备看到的,是属于自己的……宏图霸业!

  正因为有这些文武人才的存在,自己才能匡扶汉室,成就功业!

  雪夜中,刘备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直到他见到人群中衣衫单薄的林朝,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子初这厮,明明体弱多病,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岂有此理。”

  刘备说着,脚下快走两步,便来到了林朝身后。

  等林朝发觉时,刘备已经取下了自己肩上的大氅,将其披在了林朝身上。

  “玄德公……这如何使得……”

  林朝刚要行礼,却被刘备拉住了双手。

  “子初,你大病初愈,可万万要保重身体。”刘备笑道,“雪景虽美,却也不是此等观赏之法。”

  旁边,回过神来的众人急忙躬身行礼道:“参见主公!”

  “诸位免礼,林家娘子,给某也来一块尝尝。”

  刘备大袖一挥,示意众人不必拘束,随后率先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摆出一副要与大家同乐的模样。

  玉蝉应了一声,将刚考好的肉用匕首切了一块,双手奉了上来。

  接过肉后,刘备狠狠咬了一大口,随即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赞叹道:“此物果然鲜美!”

  众人见刘备如此随意,也就不再拘束,继续如方才一般玩乐。

  这场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子时末时,众人才尽兴而归。

  其间飞雪没停,却逐渐下得小了些,直到众人兴尽而归时,风雪才愈发得大了起来。

  众人都散了之后,刘备却把林朝留了下来。

  只见他开口笑道:“子初,你这几月一直奔波,回来又重病一场,你我兄弟也好久没有亲近过了。今夜便抵足而眠,如何?”

  林朝:……

  对于这个时代特有的增进情谊的形式,林朝其实是拒绝的。只是他见刘备兴致颇高,而且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不好拒绝。

  况且刘备身为人主,这等旁人梦寐以求的待遇,真要拒绝,也不太合适。

  再者林朝猜测,刘备也不可能是单纯的想睡自己,而是有些不便与旁人说的话,想与自己探讨一番。

  “承蒙玄德公厚爱,朝敢不从命!”

  果然,两人走入刘备的营帐后,刘备丝毫没提休息之事,反而让典韦命人冲泡了一壶茶水,看样子是要打持久战。

  邀林朝落座之后,刘备便开口说道:“子初啊,以云长之勇,刘公山必然不是其对手,足可一战而定。只是……后续事态,将如何发展,子初心中可有定计?”

  闻言,林朝拱手道:“玄德公无虑,若刘公山已死,那便再上奏天子,请一道诏书,判他刘公山从贼之罪,死有余辜。若刘公山被云长生擒,那边依照诏令,将其押解进京,请天子亲自发落!”

  面对刘备的问题,林朝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别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至于刘岱会不会逃掉,这个可能性林朝压根就没考虑过。

  因为根本不可能!

  林朝也明白,刘备深夜请自己一起睡觉,绝不可能只谈论这个小问题,好戏肯定还在后头。刘岱的下场,只是刘备的敲门砖而已。

  只是有些话,刘备不说,林朝也不好妄自猜测。

  “子初如此安排,倒也十分妥当……”

  刘备点了点头,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林朝,继而犹豫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道:“子初,眼下董贼已然伏诛,天子也已迁都长安,天下大势,面临百年未有之巨变。

  在大营的这些时日,某一直再想,以后徐州当何去何从。可叹某年少时不喜读书,荒废了年华,才导致知之甚少。思索多日,却无一所得。”

  林朝连忙拱手道:“玄德公过谦了!”

  我当是什么问题,原来是刘大耳心中迷茫了!

  嗯,是时候给他灌点鸡汤了……

  刘备摆了摆手,苦笑道:“子初何必替某掩饰,某有多少斤两,心中自然清楚。所以,今后天下大势,还请子初教我!”

  说着,刘备竟站了起来,就要向林朝施礼。

  昔年林朝投奔刘备时,刘备本不过一县尉,而林朝则是县中豪强,双方身份差距并不大。再者这数年来,林朝一直是刘备集团的大管家。

  因此,向林朝虚心请教,刘备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但林朝却不敢受这一礼,连忙拉住了刘备,劝道:“玄德公,这可使不得。玄德公若有疑虑,尽可示下,朝必知无不言。”

  老刘啊,你说得太笼统了,总得给我一个大概的方向吧。

  不然纵使我手中有一碗刚煮的鸡汤,也无处给你灌下去啊!

  刘备皱眉沉思片刻,才继续开口道:“子初,这天下格局,今后当如何发展?某当如何自处?”

  面对这个问题,林朝回答得很干脆:“以当今天下格局,以后数年,恐怕将会是诸侯割据纷争之时。若局势持续糜烂,恐比当年王莽簒逆更甚。

  至于如何自处,玄德公身为宗室,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自该匡朝辅国,征讨不臣!”

  大汉传承了四百年,早已深入人心。

  这四百年间,不是没有过变故,当初的王莽便是一例。

  只是好巧不巧,托古改制的王莽碰到了大魔导师刘秀,一招流星火雨,直接干翻了王莽的数十万军队。

  别人一个大,最多砸死仨。

  可刘秀一个大,直接就砸死了三十万,试问谁敢不服?

  位面之子恐怖如斯,那些野心家们自然俯首帖耳,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汉室忠臣。

  不做不行啊,肯定做啊!

  不然光武帝他老人家再一个大下来,将这世间砸个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找谁说理去?

  有了失败的王莽作为例证,所有人都以为刘氏天命所归,大汉无可动摇。

  在这个还没有‘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口号的时代,这天下必须是大汉天下,天子也必须姓刘。

  就算朝廷式微,诸侯各自为政,大家也都严格遵守这一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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