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林夕持刘备佩剑,令赵云与荀彧兵分两路,一路让荀彧带着关平,同时护送着百姓直奔泰山郡去复命。
而另一路,就是让赵云率军赶往清河,伺机而动。
赵云接令后,整整思索了一晚上,也没明白这个伺机而动是什么意思,其中有什么深意。
再者,刘备下令一向简单明了,指派任务也都分工明确,很少见到这种模棱两可的军令。
由此赵云猜想,这应该是林朝的手笔。
想到这里,赵云摇头一笑,也不再继续思考了。
监军行事,向来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自己大概是猜不透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赶到清河再说。说不准赶到清河的时候,监军的下一道军令已经到了。
果不其然,等赵云行军至巨鹿郡与清河郡边界经县时,贾诩带着几十个随从,已经在官道上等候多时。
对于贾诩此人,赵云从未有过什么接触,不过他倒是听连襟林夕说起过:贾文和此人极有才略,连家兄都奉若上宾。
就这么一句话,赵云也大概明白了贾诩的能耐。
眼见贾诩吃完了手中的肉干,赵云很贴心地递过去一壶水。贾诩也不客气,接过大口喝了起来,末了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些日子郭嘉在林朝手下不好过,其实他贾诩也差不多。
就比如这个大口吃肉的习惯,在面对刘备麾下,一干注重仪态的谋臣时,他可干不出来。
说到底,苟道的秘诀,就在于伪装而已。
而赵云身为自己人,又是老实人,自然不会将他的丑态传出去,导致贾诩也彻底放飞自我一回。
赵云等他喝饱了,这才开口问道:“贾先生,主公命某屯兵于此,到底所谓何事。若有战事,还请贾先生示下,某好早做准备。”
从冀州迁徙百姓自然是重任,但赵云听说刘备进攻泰山郡的时候,心中也有些渴望,毕竟快半年没打仗了。
贾诩呵呵一笑,开始用水清洗着自己那沾满了油渍的胡须,一双仿佛洞明世事的眼睛里,投射出睿智的光芒。
“赵将军莫急,此番必有建功之机。”
被贾诩一眼道破了心思,赵云有些不意思地笑道:“贾先生唤某子龙即可。只是,我军真的不必先整顿一番?”
“不急,不急。”贾诩缓缓摇头道,“某有两个问题,想请教赵将军,若将军想通了,咱们再进军也不迟。”
虽说赵云让贾诩称呼自己表字,但苟圣贾诩又岂会轻易答应,况且赵云在刘备集团里的地位比他可高多了,他认为暂时还是叫一声‘赵将军’为好。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赵云以为贾诩是准备考校自己,当下满脸诚恳之色。
“其一,将军可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贾诩伸出一根手指,笑道,“或者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贾先生也太小看我了吧。
赵云心中想着,便开口答道:“先生,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说……”
可话只说了半句,就迎上了贾诩笑吟吟的目光,赵云顿时惊醒了过来。
不对!
贾先生如此大才,难道会问这种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问题?
又联想到当前的形势,赵云顿时醒悟,真正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贾诩看见赵云神色,不禁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其二,主公自前年起兵以来,近乎所向睥睨,战无不胜,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
赵云仔细想了想,才开口道:“先生,某以为主公之所以战无不胜,乃是因麾下能人众多,且都齐心协力,这才有今日之成果。”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却不是全部。”
贾诩笑呵呵道:“在奉高时,林子初曾有一言,某认为甚有道理,今日也说与将军听听。”
“何言?”
一听是林朝说过的话,赵云顿时来了兴趣。
“品评其人之才,须看其人之敌。”
“这……”
闻言,赵云沉默了,沉吟半晌,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贾诩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头也不回的往营帐中走去。
“将军见谅,某从奉高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乏了,且先去休息休息。”
赵云看着贾诩的背影,脑中忽然想起刚才贾诩说的那句话,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自己没想明白之前,贾先生是绝不会与自己深谈了。
第一个问题,倒是很好理解。
以眼下的形势,广宗的孙观是蝉,兖州诸侯是螳螂,而自己这边就是黄雀。
可第二个问题……刘备这几年为何战无不胜?
赵云想了半天,终究是不得要领。
贾诩这波谜语人,当的很是成功。
……
魏郡,斥丘县。
无双上将潘凤在韩馥面前打了包票,便领一万兵马出了邺城,直奔孙康占据的魏县而去,行军至斥丘县时,便入城修整,准备过两日便大军攻城。
韩馥虽欣赏潘凤的勇武,但他本身实在太优柔寡断,还没等潘凤出发,又开始不放心了,遂派骑都尉沮授担任军师,随军征战。
当然,潘上将对沮授是不屑一顾的。并且表示他随军可以,但不要碍手碍脚,待击破贼军后,自会分润一些功劳给沮授。
上将之胸怀,可见一斑。
对于潘上将的施舍,沮授当下点头同意。
并表示自己只是一介书生,战场上的事儿我哪懂啊,潘将军看着打,您开心就好。
随后,便把审配叫到了自己帐中。
“正南,这酒可是潘将军赐予某的,乃是绝品,不尝尝可惜了。”
军中条件不怎么样,没有酒杯,更没有青铜樽,但所幸沮授也不是个讲究细节的人,直接拿出粗瓷大碗,给审配满上,同时开口笑道。
与沮授满脸笑意不同,审配则是冷哼一声,不屑道:“那匹夫的酒,你沮公与也要,真是不知所谓。”
沮授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才笑着劝道:“别生气嘛,美酒何罪,正南可不要牵连无辜。”
闻言,审配这才喝了一口,感叹道:“那潘氏匹夫蠢如猪狗,真是平白污了如此美酒!”
见审配化身祖安狂人,沮授连忙开口道:
“小声点,小声点,某把你带出来,可不是让你害我的。这里里外外,可都是潘将军的人马。”
“那又如何!”
沮授不劝还好,这一劝,审配反倒更来劲了,大声道:“潘氏匹夫,还敢杀了某……呜……呜呜……”
“正南兄,慎言,慎言啊!”
沮授冲过来,直接捂住了审配的嘴,生怕他太大声将潘凤招来了。
“呜……呜呜……”
审配怒视沮授,却死活挣脱不开这个强人锁男的姿势。
“正南,只要你不再胡言乱语,某便放开你,如何?”
审配瞪了沮授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可等沮授一放手,他马上大声道:“沮公与,你居然对那匹夫摇尾乞怜,某真羞与你为……呜呜……”
这一次,沮授说什么也不敢放开审配了。
这家伙嘴太毒了,头又铁,一不小心就会引来祸事。
“正南莫急,且听某说两句。”
沮授保持着强人锁男的姿势,开口笑道:“眼下形势混乱,你我皆非使君亲信之人,难掌兵权,倒不如让潘将军冲锋在前,岂不美哉?”
闻言,审配愣了一下。
啥意思,要把潘凤当成出头鸟?
这才对嘛,这才是自己认识的沮公与!
想着,审配便对沮授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开自己。
见审配停止了挣扎,沮授也明白他不会乱说话了,于是便放开了他。
这一次,审配没有再大吼大叫,反而站起身来,正了正刚才被沮授弄乱的衣冠,这才重新坐了下来,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公与,你此番唤某前来,难道要与某共商大事?”
几口美酒下肚,审配的脸色红润了起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
闻言,沮授不禁扶额叹息,强忍住再度上去捂审配嘴巴的冲动。
他总算明白审配不被韩馥重用的原因了,这家伙不仅头铁,而且言语之间也常有差错。
什么叫共商大事?
用词能不能严谨一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要图谋造反呢!
“正南兄,慎言,慎言……”
这句话,沮授今天不知说了多少遍。
审配也自知失言,遂讪讪一笑,表示歉意。
沮授喝了口酒,压了压惊,这才继续说道:“正南兄,可曾听过中山林子初?”
闻言,审配点了点头,面色也认真起来,问道:“可是安喜亭侯,琅琊太守,现任徐州长史的林朝,林子初?”
“然也。”
沮授点了点头道。
“公与识得此人?”
沮授摇了摇头,说道:“某与此人素未谋面,然神交已久。”
“此话何意?”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某又岂能不琢磨此人一番!”
审配笑了:“公与以为,此人会是我们的敌人?”
“正南兄说笑了,当今天下之势,敌友难辨,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是我们的敌人!”
“这……”
审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沮授的意思,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沮授继续说道:“刘玄德起于微末,最初不过一县尉,却能迅速崛起,乃至连战皆胜,最后为一方诸侯,背后便有此人的影子。且此人每次出手,时机都恰到好处,好似能逆睹成败一般,令人不解。此人对人心的谋算,掌控,已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宛若留侯在世,令人生畏!”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连审配听完,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沮授是何等人也,乃审配生平仅见的奇才。
连他都如此评价,足可见林朝的恐怖。
“公与,你此言有何凭据?”
只是审配还是不愿意相信,便开口问道。
现在别人一提到刘备阵营,名声最大的虽然是林朝,但关羽,荀攸,荀彧等人的影响里,可是一点不虚。
而沮授这番话,把林朝直接捧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很难令审配信服。
“凭据有三。”
沮授竖起三根手指,开口道。
“有如此多?”
“其一,前年中山之战,当时刘玄德兵不过千,将领仅数人,可自从林子初投奔后,短短半年时间,刘玄德收服中山,诛杀张纯。同时还收了田元皓,赵子龙,这两人皆非泛泛之辈。”
审配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刘玄德真正崛起之战,当为去年的并州之战,灭休屠部,平白波贼,可此时的林子初远在雒阳,并没有参与。”
“这就是某要说的第二点了。并州之战,虽是卢子干持节领军,但所用之兵,还是他刘玄德的本部兵马。这一战,刘玄德以颍川荀公达为军师,又有关张赵之骁勇,几把大火将并州的贼寇烧了个精光。
看似与他林子初毫无关系,但正南兄可知,卢子干一向遭阉宦嫌恶,且当时先帝在朝,宠信阉宦,如何能让卢子干领军?再者,荀公达又是由谁举荐,才去投奔刘玄德,并且一到军中便出任军师?”
“这……”审配越听越觉得荒谬,不禁反驳道,“卢子干如何能领军,某不知道,但你说荀公达是经林子初举荐,才当上了刘玄德的军师,这点某不敢苟同。荀公达本受大将军何遂高征辟才入京,林子初孤身入雒阳,如何能搅动京城风云!”
“可去岁年末时,林子初迎娶了荀氏嫡女,又拉拢了荀文若,荀友若,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说不定他林子初入京之前,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
在事实的面前,审配不愿意相信,但也无法否认,只能继续追问道:“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嘛,那便是刘玄德兵围雒阳,讨要赏赐的时间。”沮授眼中满是睿智的光芒,冷笑道,“先帝方才驾崩不到十日,刘玄德便率领大军来到了雒阳城下,这是在太巧了。须知,当时接到诏令入京的董仲颖,丁建阳,都没他刘玄德来得快。”
“这!”
审配彻底被震撼了,失声道:“公与,你怀疑先帝驾崩之事,与他林子初有关!”
沮授摇摇头,说道:“这倒不至于,那时他还只身在雒阳,没有谋害先帝的能力。但先帝驾崩之后,他林子初肯定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并通知刘玄德赶往雒阳……”
审配苦笑道:“所以,林子初多半与宦官也有勾结,不然无法解释他如何得到的消息。”
“不错。”沮授点了点头道,“所以,某才说林子初在雒阳,绝对有所谋划,且对时机的把握无比纯熟。”
“公与,以上三者,若真如你所说,那这林子初……确实可怕。”
审配点了点,面色凝重道。
这时,沮授却站了起来,看着审配,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如林子初这般俊杰,正南兄难道不想与之一战?”
话虽如此,但审配却一眼就看穿了沮授的意图,冷笑道:“呵,是你沮公与技痒难耐,想与他林子初一战吧?”
“不错,他林子初虽可怕,但某却不自量力,想称量一番自己的斤两。”
沮授承认的很坦然,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双目中,却充满了战意与期待。
如此状态的沮授,审配还是第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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