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发展着,时间转眼来到了十一月底。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林朝带着郭嘉去拜访了郑玄一趟。
郯县东边不远处有条河,名曰沭水,郑玄现在就居住在沭水河边。
这倒不是林朝的主张,而是郑玄自己的意思。
郑老头身为一代大儒,喜欢依山傍水,以赏风月之雅致。
只可惜,现在将近寒冬腊月,沭河早就结冰了,河边的草木也早就枯黄,连落叶都已经化成了泥土,一片光秃秃的,充满冬日里的肃杀。
于是郑老头没见到期望中的风月之雅,反倒被冻得够呛,只能裹得严严实实,躲在屋子里烧火取暖。
不过郑老头今天气色不错,对林朝的到来也很高兴。虽然一把年级了,依旧坚持不喝茶,而是笑着邀请林朝共饮美酒。
当然,是温的。
这下可把郭嘉乐坏了,他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怎么喝酒了。
虽说每次刘备设宴都会叫上他,但在刘备这个主公面前,他怎么也不敢喝得大醉,只能是浅尝辄止,酒瘾根本得不到满足。
见郭嘉纵情狂饮,郑玄也不见怪,只是微微一笑。
酒不是收归官营,并且严格限制了吗,郑老头哪来的?
他该不会私自酿酒吧,这可是犯法的啊。
林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很严肃地问道:“老师,您这酒水从何处而来?”
郑玄捋了捋胡须,笑道:“子初放心,老夫这清酒,乃是闲来无事时,自己亲手酿造的。”
酒水收归官营的政令早就下达了,不过郑玄却喝得很安心,因为他又不贩卖酒水,只是留作自己饮用而已。
可怜的郑玄,他只知道酒水不能私自贩卖,却还不知道也不能私自酿造。
闻言,林朝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这才一本正经道:“老师,玄德公已有政令,私自酿酒而不交税者,是违法之举,罚钱五百。您看您有时间的时候,还是去把罚钱交了吧。”
郑玄:“……”
郑玄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林子初这孽徒,居然罚到某头上来了!
什么玄德公已有政令,还不是都是你林子初搞出来的。
早知如此,某就不该拿酒水来招待你!
“林子初,你给老夫滚出去!”
郑玄大喝一声,拿起拐棍就要驱赶林朝。
“老师莫生气,莫生气,气大伤身……弟子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见郑老头发怒,林朝连忙赔笑道:“老师若囊中羞涩,弟子替老师交这罚钱如何?”
闻言,郑玄更生气了,我是却那点钱的人吗!
遂大怒道:“林子初,你现在官大了,准备欺师灭祖是吧。好,老夫这便去交罚钱,倒要看看何人敢收!”
林朝连忙答道:“老师,负责赏罚的,正是季珪师兄。”
郑玄:“……”
林朝望着即将石化的郑玄,开口关切道:“老师,您怎么了?”
“不要叫老夫老师,老夫没你这个徒弟!”
郑玄冷哼一声,扭过脸去,压根不打算再搭理林朝。
“气大伤身,老师莫要生气。”林朝笑道,同时递过去一纸文书,“老师,弟子今日登门,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郑玄气哼哼地接了过去,一扫上面的内容,脸上怒色顿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
良久,郑玄才缓缓放下手中纸张。
“子初,你真要这么做?”
林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以此表示自己的决心。
郑玄苦笑一声,再次劝道:“子初,此事虽好,但未免操之过急,不如先缓上一缓。”
见两人如此神色,一旁喝酒的郭嘉忽然心生好奇,扭过头去看了纸张一眼,只见上面开头有三个大大的字。
招贤令!
这三个字一出,郭嘉哪里还不明白林朝想干什么,当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
没想到他林子初居然有如此魄力!
招贤令这种东西,自古有之。
汉之前最出名,魄力最大的,要数秦孝公的求贤令。
在这道求贤令中,秦孝公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言称有能强秦者,便与之分土。这才引来了商鞅入秦,变法强国,为统一天下奠定了基础。
而在秦孝公之前,魏文侯曾筑起高台,遍求贤者,最后率先称霸乱世。
其后,又有燕昭王千金市马骨,筑黄金台求贤,最终求来了苏秦与乐毅,大破齐国。
可那是战国时期,诸侯争霸的年代。读书人大多心眼活泛,朝秦暮楚。谁能给自己最大的权力,最大的信任,最能让自己的抱负实现,便争相投靠。
这时候的招贤令,自然恰如其份。
可眼下是汉末,门阀世家垄断官场的时代,你这时候下招贤令,无异于直接告诉那些世家,我不想用你们,我想用寒门士子。
那世家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投靠你。
这些,林朝又何尝不知,只是面对郑玄的劝解,他却依旧摇了摇头,对郑玄拱手道:
“老师,有些事情现在做最合适,若现在不做,以后只怕更没有机会了。”
“可这天下士子,终究大多出自世家,子初你如此举措,岂不是失了世家之心。”郑玄依旧苦笑道,“届时,不仅是你林子初,就连刘玄德亦会大失人望。”
林朝却道:“老师,弟子曾听过一句话,今日便请老师指点。”
“什么话?”
“世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余者,不过庸碌之辈,不足为虑。”
“这……”
郑玄望见林朝面色淡然,却目光清澈,便明白此事无可挽回,当即长叹一声。
“子初,为师能为你做些什么?”
郑玄出身寒门,对求贤令自然是认可的,只是他担心林朝操之过急,反而会坏事。
更担心此令一出,自己这个小徒弟会被天下世家所记恨。
林朝拱手冲郑玄行了一礼,开口道:“多谢老师体谅,此令弟子多次删改,却终不得要义,还望老师稍稍润色一番。”
“可,为师答应你。”郑玄点了点头道,“此外,为师的弟子中,大多也是寒门出身,可为子初招来,以壮声势。”
“多谢老师!”
“你我师徒一场,为师能为你做得不多,也算聊表心意罢了。”郑玄笑道,“只是你那些师兄弟,都散落在天南海北,召集需要一些时日。这道招贤令,子初打算何时发出?”
林朝思虑片刻,开口道:“老师,招贤的高台还未建成。此外,学宫书院也尚需一些时日才能盖好,倒是不急。等到高台与书院建成之日,弟子便将求贤令与书院招生的消息,一同传出去。”
说到书院,郑玄顿时来了兴趣,老头这一生不是在读书,就是在教书。
“子初,非是为师心急,只是想问一声,如今正在盖得东海书院,规模几何?”
林朝自信一笑道:“老师放心,东海书院,将会是整个大汉最大的书院!容纳近万学子,不成问题。”
此言一出,郑玄倒是被吓了一跳。
他一生育人,如此规模的书院,也是闻所未闻。
“近万学子……”
郑玄口中呢喃道,一双眼睛里,充斥着向往之色。
“可是,为师一人,万万教不了如此多的学子。”
反应过来后,郑玄又苦笑道。
林朝指了指旁边的郭嘉,疑惑地开口问道:
“老师,就算是如郭奉孝这般声名狼藉之人,也有一两个知己好友,您身为一代大儒,难道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郑玄:“……”
郭嘉:???
逆徒,早晚叫人把你这条舌头给割下来!
“为师知己遍天下,又岂用你多嘴!”郑玄没好气道。
林朝笑道:“那老师可修书一封,将他们请过来,玄德公必以国士待之。”
“若是交流学问,研读经书,为师可自然相邀,只是……”
郑玄说到这里,忽然瞪了林朝一眼,便沉默不言。
林朝也明白他的意思,这东海书院虽说是教书育人,可终究姓刘,出来的人也必为刘备所用,多少带有一些功利目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郑玄才不愿呼朋唤友。
林朝又劝道:“老师可在信中直言相告,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弟子也绝不勉强,如何?”
“这个……”
郑玄思索了片刻,最终开口道:“子初,此事容为师三思。”
“这是自然。”林朝拱手道。
……
从郑玄家里出来后,郭嘉忽然开口问道:“子初,你真打算下求贤令,不问出身,只问才学?”
林朝点头道:“这是当然,不然你我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若如此,某代天下寒门士子,先行谢过子初了。”
一向浪荡的郭嘉,此刻神色肃穆,居然还正了正衣冠,对林朝施了一个大礼。
郭氏虽是名门,但郭嘉只是旁支,早就不受族中重视,形同寒门一般。
对于寒门士子的境遇,他自然能感同身受,这一礼,倒是真心实意。
“奉孝客气,你别忘了,某亦是寒门出身。”林朝笑着将郭嘉扶了起来,“不过奉孝若真心感谢某,不妨给某磕几个头吧,这样最能表示诚意。”
郭嘉:……
这林子初果然厚颜无耻,不当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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