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出这个那个院子的,只知道自己跑出来了。
她走之前,还听到了那些人的声音。
她只能拼命的跑,哪怕脚底被小石子咯得生疼,哪怕一双小脚丫子早就被这天给冻裂了,她也只能往前跑,不能回头。
回头……会死!
她亲眼见着大头和二狗被那群人砍了手,然后剁成了好多节,被送走了。她听不懂那些人说的话,但是她却能听懂那群人恶魔一般的笑,在砍完大头和二狗以后那种笑……
她知道,那群人是鬼子。
就是抢了华夏东三省的鬼子,她不明白官老爷们为什么会让这群鬼子住在华夏人的地方。
她也不明白这群鬼子为什么过得比她们这群人都要好,天天都有很多大大的木箱送到这个院子,如果不是这样,她和大头还有二狗就不会盯着这附近来乞讨。
他们两个人……也不会死!
她不觉得手被砍下来,血流成这样还能活着。
她现在只知道,如果再不快点跑,她也会被砍手……
……
江继开在自己家里随便吃了点早餐后,就往日桥区跑。早在前天,他就从杜月生手中拿到了情报,手下的人,当然也早就去盯着了。
却没有想到,果然是有发现的,那边似乎有些着急,这两天又加大了点儿进货的量。
当然,他清楚的知道,鬼子着急,对于他们华夏人来说,就一定不会有好事儿。
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这几乎是几大国的共识,也是如今国内各大党派人士的共识,没看之前都已经声明要联合抗日了吗?
更别说在如今的上海滩,他们JT都和DXD关系都缓和了许多,甚至之前预想要联合追查这批火药的下落了。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青帮那边的让步。这也说明,青帮内部也已经乱得不行了,急需……一把刀。
他不介意当这把刀,只要能于国有利,他也不介意隐藏在黑暗,更不介意背负骂名。
……
“队长,有情况有情况!”一道小巷子里,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男子蹲在了另一个黑衣男子的身边。
“什么情况?”
“有个小女孩儿从那个院子里跑出来了,那几个日本人好像在追她。”
“多小?”
“四五岁吧。”
“草!”黑衣男子骂了一声,随后喊了一句,“干活儿了,兄弟们!”
结果,巷子里好多门被打开,一堆武装者出现。
“等不到头儿来了,咱们先去,刚好这群人注意力都在那孩子身上。老三,你带两个人去救那孩子,其他人,跟我去抄武馆!”
“是!”
……
马克找到高桥武馆的时候,突然就见到一群便衣包围了这个武馆,作为记者,虽然才来华夏不久,但也是练就了眼力的,只一眼,他就能看出这群人是巡捕房的。
武馆的守卫只得拔出了刀具抗争。
他还惊讶了一下,随手拍下了双方对峙的照片。
很多时候,他真的是觉得华夏颇乱,不过……细想起来,华夏近些年的发展也着实是没有办法。
……
大河三郎沉着脸,看着躲在巡捕身后的女孩子,用生硬的汉语道,“让开,这孩子偷了我们武馆的东西!我们要抓她回去!”
“偷东西的话,我觉得我们巡捕房更适合接管。”江继开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枪,顺手对着这名日本人举起,笑了笑,很是淡定。
他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王三带人救下了这个孩子。
他虽然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要追这个孩子,但是,给日本人添堵的事儿,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那也是我们帝国自己的巡捕房会管,用不着你们只那人的!”大河三郎语气更生硬了。
“是吗?可我在追查的,可不是盗窃案,而是危害租界公共安全的大事。”江继开抬了抬眼皮,“哦对了,之前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们还在法租界不小心打死了一个人。”
大河三郎脸已经完全的黑了。
作为军方在华夏的接应者,他当然知道之前差点儿被人发现的秘密,他也知道他死了一个手下,这个手下……尸体还被送进了同仁。
在他们看来,尸体被送进医院接受解剖,那是对勇士的侮辱。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快点把那个孩子交出来,否则我就要和贵国政府好好说一说你一个只那巡捕竟敢管我们帝国的事。”
“我虽是华夏人,却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你应该找工部局。”江继开耸肩,“我们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你们武馆内藏着数量不少的炸药,极大的威胁着租界的公共安全,现在,我要以违反公共安全的罪名逮捕你。”
“雅鹿!”大河三郎怒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暴露!
“你还是尽快放弃挣扎的好,武馆已经被包围了。”江继开继续淡淡的开口。
……
三妞抱着这个穿着警衣的哥哥的腿,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不用怕了。
“我……我举报他们,他们还杀了人!他们杀了大头和二狗!”三妞的声音,在这不算小的巷子里,却是激起了浪花,“他们砍了他们的手!”
江继开瞪大了眼睛,嘶,砍了手……不会吧?
“雅鹿!”大河三郎掏出了枪,虽说他是一名武士,但是他更是军方的接应人,自然也会装备热武器。
江继开一见,手里的枪指节按下了扳机,砰的一声,打伤了大河三郎的右手腕。
……
马克听见枪声时,还惊讶了一下,但随后便往枪声那边跑去,作为一名记者,他直觉的觉得那边会有大事发生!
……
故事的发生,就是这么巧合。
江继开在追查火药下落的时候,还顺便破获了最近的连环断指案……然后还遇到了那个对自家弟弟交口称赞的英国记者。
毫无意外,他便把这个小女孩儿交给了马克,还顺便让两个手下跟着保护安全,他则是去处理那堆火药的后续事宜了。
“哦!法克!这群人简直是畜牲!”马克听着小女孩儿的讲述,又听着巡捕那磕磕巴巴的表达,更是愤怒,“我一定把这件事曝光出去,这种残忍的事情,已经完完全全的违背了人道主义!”
“大头死了,二狗也死了……呜呜呜……”三妞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她知道,哪怕自己还饿着肚子,但她应该不会被人杀死了。
“大头?二狗?”马克眨了眨眼睛,用生硬的汉语道,“如果你说的是被砍了手的两个孩子,那么,他们没有死。”
……
次日。
“卖报卖报!法租界巡捕房探长江继开破获大案!查获上万斤炸药!”
“卖报卖报!探长江继开破获连续断指案!凶手是小鬼子!”
“卖报卖报!连环断指案凶手竟是日本人大河三郎!”
“卖报卖报!”
江来出门的时候,就听着街上此起彼伏的卖报声,还惊讶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凶手,但是……小鬼子啊!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沉了下来,以现在的国际形式……大河三郎根本就没有办法受到最大程度的制裁。
一股莫名的难受徘徊在心里。
憋屈。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他能发声。
如今的他,算是一个名人了,至少,他该为这两个孩子发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他们讨回公道。
……
清心女子中学,办公室内。
“绾绾,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顾雅看着手里的报纸,只觉得小鬼子真的是连畜牲都不如,那么小的孩子还能下得去手!
“什么?”林绾看着自家闺蜜的愤怒,有些莫名,“发生了什么?”
“你早上都没听到卖报的说什么吗?”
“早上来的晚,没走大路上过。”林绾眼神飘了飘,是没走大路过,去巡捕房绕了一圈而已。
“那个砍两个孩子手的凶手,找到了!是个鬼子!偏偏那个人还不认!”
……
“头儿,大河三郎死了。”法租界巡捕房内,王三对着刚到巡捕房的江继开道。
“什么?死了?”江继开瞪大眼睛,“在哪里死的?”
“牢里。”王三无奈,“死得很惨……”
江继开眉头皱起,法租界巡捕房,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来的,不过,他在听见王三的后半句话以后,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个死法?”
“心、喉、腹部均有伤口,且七窍流血,脸色狰狞,极其痛苦的模样,而且……手掌和脚掌都被剁下来了,用的剁肉刀,刀就丢在牢里,牢里,也都是血……”
江继开默了默,他觉得很是快意。
这样的人,就该直接被打死。
昨天如果不是还念着大河三郎身上可能存在的情报,他大概率也会直接意外失手……擦枪走火的把大河三郎毙在现场,再狠狠的踩上几脚。
本来,走正规的法律程序,大河三郎虽然伤了孩子,还有着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但是大河三郎作为日本人,这就是外交事件……最后很有可能,就是板子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
但现在不同了,大河三郎死了,虽然大河三郎的死是会带来一定麻烦的,鬼子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些事儿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探长头疼。
哪怕上头说要找凶手……但是他怎么可能会认真去找凶手。
那上头也是想太多了,在华夏人的地盘上,帮着欺负华夏的人去找凶手?
而且这个凶手很有可能也是华夏人!
……
“大河君竟然会被巡捕房抓了?怎么可能?”山中良二看着今天的报纸,全是惊讶,“还运了炸药?就在高桥武馆?”
“难怪每次都对火这么小心翼翼!这个混蛋,就不怕把自己炸死吗?”
“还砍了两个孩子的手?”山中良二越看,却越觉得情有可原,“挑衅那个只那医生,大河君是在为经久君愤怒啊。”
“经久君,你放心。我也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山中良二叹气,又看了看自家妹妹,唉……愁人,妹妹该怎么嫁出去?大河三郎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不对,我现在就得去看望一下大河君,华人有句古话,叫做雪中送炭!’这么想着,山中良二便开始准备外出。
……
到了同仁的江来,打算优先去看了昨天的断指再植病人,内心叹气,无论如何,得把这两个孩子的人生给救回来。
他昨天晚餐时,与自家父亲一起去拜访了一位老中医,晚一些,这位老前辈会来同仁一趟,一起为第一个孩子诊治。
“江主任早!”
“副院长早!”
“江医生早!”
江来听着和自己打招呼的人,也都一一点头应过。
回到办公室,换了白大褂,先是进行了外科的交接班,主要是说了一下17节断指病例的情况,而后江来便带着这群人查房去了。
……
“大头!大头!你还活着啊!太好了!二狗也活着!”三妞几乎开心的要哭出来,昨天她被那个说洋话的洋人给带回了家里。
那个洋人给她买了新衣服,买了新鞋子,还给她吃了很多好吃的。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洋人也不全是坏人。
今天早上,休息了一个晚上的她,被洋人带到了洋人的医院……然后她就见到了自己的小伙伴。
一旁,马克看着这样的一幕,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拿着相机,拍下这样的一幕,他觉得,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为美好的笑容了。
十一二岁的男孩儿,眼里初步有了焦距,看向了那个穿得很好看的却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张了张嘴,“三妞?”
“呜呜呜,大头……你没死真的太好了!”三妞一听,就开始哭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小伙伴已经死了,她以为自己也会死。
“三妞……”大头眨了眨眼睛,想要抬手摸摸对方的脑袋,然后就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固定着……还打着白色的石膏……他便又记起了之前那让他根本就忘不掉的一幕。
他的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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