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听到消息赶到手术室时,江来已经带着交流的军医们开始分组清创了,只是,当他看到今天这一例……
不由得倒吸几口凉气,嘶!
离断的手指指节可是比第一例多了两倍啊!
更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孩子的手!
这个孩子,约莫也就五六岁罢了!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对这样的孩子下得去手?
作为普通人,伯恩觉得都无法容忍这样的情况,更何况,是作为一名医生。
看到那么多节断指,他也忍不住脊背发凉,手段实在是过于残忍了,这件事……必须找到凶手!否则,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孩子受罪!
……
某诊疗室内。
“这孩子,是我在医院东边不远的街上发现的,就倒在地上,地上都是血,旁边就是那个大纱布,也都是血……”一名拎着篮子的大妈此刻脸色还有些苍白,一边回忆着,一边和巡捕们说着自己看到的情况。
“然后我就过去了,过去了我就发现这孩子的手没了……”
“我打开那个纱布的时候,吓得我差点儿昏过去……”
“这孩子虽然是遭了难,在附近乞讨,但这还只是个孩子啊!”
“看样子也就六岁……”
“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天良的哦!”
……
“刚刚,有一个孩子手断成了很多节,被送到了同仁!”
因着这孩子送到同仁的时候,有挺多人见到了,也包括最近在同仁守消息而不肯离去的记者们。
“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简直罄竹难书!”
“这样的应该不是事故吧?”
“巡捕房干嘛吃的?这个分明和《泰晤士报》报道的案例一样啊!这是第二个受害人!”
“呵,租界的巡捕房和巡捕,你能指望他们抓什么犯人?”
“此报道我定然加急明天头版头条!非要找到这个凶手不可!”
“一起一起!必须找到这个凶手!”
“这般禽兽若不及时找到,还不知要有几个孩子受害!”
“不错!”
“我们也应当与《泰晤士报》一样,重金征集目击证人才是!”
“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我们一定能找到目击证人!”
记者们义愤填膺,高呼而去。
……
手术室里,一堆医生们正在清创,寻找肌腱、血管与神经,做好标记。
这只幼小的断掌,右手拇指自甲根、近节远端及近节3段完全离断;
示指自中节、近节远端及近端离断;
中指自甲根部、中节、近节中段及近端完全离断;
无名指自甲根部、近指间关节远端及近端完全离断;
小指自中节、近节中段完全离断。
手掌2~5掌骨自远端、中段及近端离断。
而江来面色沉静,处理着最大的断掌创面。
他该感谢这个动手的人,用的一直是利刃,所以创面没有什么大的撕扯,能存留的组织也更多一些,但他又觉得,称这个人一声畜生,都是夸奖他了!
手术依照之前,已经分组,但这一次共有17节,他一个人……时间上是根本来不及的,虽说天气较冷,可他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所以,他需要尽快的完成整个手术,晚一分钟,都是风险。
“食指和中指清创做完的话,修整好骨面,直接固定骨骼,把各节段接上。”江来一边清创,一边关注着余温那一组,所有人之中,唯有余温这一组做的最为顺利。
余温只是淡淡的点头,这几天的练习,还是相当有效的,至少,对于断指再植,他有了全面且清晰的认知,有了这样的认知,下起手来就不慌不忙。可以说,除了江来,这个手术室里手最稳的就是他了,他也清楚,时间的珍贵,所以手里自然也快。
“无名指和小指的也是,如果做完清创,那就试着修整骨面,如果摸不准的,那就停手,不用冒进。”
“知道了,江主任。”
江来呼出一口气,这种时候,他脑子反而更清晰了,清晰的知道要怎么安排接下去的手术,这场手术,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只有统合所有人的能力,才可以。
作为断肢再植培训的第一批学习者,这群人的悟性是绝佳的。
而将这项技术带到这个时代的江来,也是在这几日培训的过程中清楚的知道每个人的能力与学习进度。
他们能怎么帮忙,江来就怎么安排。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缩短手指的缺血时间。
……
谢尔与查理、李枢三人做完股骨骨折的那台手术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可江来他们的手术才进行了一半不到。
看到手术台上各组负责的那些断指,几人真的是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哪怕他们见过无数血腥与暴力的伤口,但这样的,也让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甚至想直接揍死那个凶手!
……
伸指肌腱、屈指深肌腱……指背静脉、指动脉……余温的额头上,也不由得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样的手术,是他行医以来,最为精密的一次了。
肌腱还好,但是血管,他是真的怕自己稍稍一用力,就撕扯裂开,所以他的速度也是降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操作。
“擦汗!”话音一出口,余温才觉察到嗓子都已经不知何时的干哑。
旁边,护士立刻拿了干净纱布给余温擦汗,也生怕影响到术者的操作。
……
江来同样如此,他负责手部的多段断掌,清创后用克氏针将2~5掌骨纵行贯穿固定在一起,又花了好一段时间找出屈指肌腱进行“U”字缝合,将伸指肌腱进行8字缝合。
又将对应的手背静脉,指总动脉血管及神经并进行吻合。
放开血管钳,见血管的搏动,便知道通血成功,心里放松一些,但看着其他断指,他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
1月8日,晨曦微起,光明终是冲破了层层阻碍,洒落人间。
而同仁医院彻夜未熄灯的手术室里,也终是有人站起了身。
这场手术,历经20小时,将这一群人的体力完全的给榨了个干干净净,但看着术后的这只小小的手掌,没有人觉得不值。
“江,辛苦你们了。”伯恩松口气,看着熬了一夜的这群人,不由得心疼,内心再一次咒骂凶手,“我给你们准备好了吃的,吃完就去休息吧,术后的看护,让查理和李来做。”
“知道了,教授。”江来点头。
“这次的手术规模大,吻合了指总动脉3条及指固有动脉10条,一共有26个吻合口。”
“又吻合了掌背静脉4条、指背静脉10条及指掌侧静脉4条,共有33个吻合口。”
“吻合神经共计27条。”
“吻合口过多,要进行连续且严密的监护。”
“术后抗凝、抗感染以及解痉都要上,马虎不得。”
“好,放心。”伯恩应下,“这件案子,今天会在各大报纸登报,相信很快就会找到目击证人!”
“希望吧。”江来默了默,叹了一口气,随即语气坚定起来,“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也一定会给这两个孩子讨回公道!不管,那些人是谁!”
……
“卖报!卖报!”
“五岁男童惨遭砍手,一只手被砍成了17节!青年报重金寻找目击证人!”
“卖报卖报!”
“大陆报重金寻找目击证人!”
“虹口巡捕房不作为,致两人被砍手,第三个受害人,会是谁?”
……
在日侨区走访了一个晚上的马克,在看到今天早上的报纸后,张了张嘴,看着报纸版面中央,那十多节断指的照片……他不由得都要站立不稳。
第二例!凶手何其嚣张?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是怎么经历了那样的痛苦的。
必须,找到这个凶手才行!
……
一家中医馆内,一名老先生看着今天的报纸,眉头紧皱着,随即破口大骂,“禽兽不如!”
“爹,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火啊?”一道清丽的女声有些无奈的问。
林衍一看,是自己的女儿林绾,便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畜生,又砍了一个孩子的手!这次还砍成了十几节!比之前那一例,断的节数要多得多!”
林绾接过报纸,看见照片当下心脏都停了停,随即也是怒上心头,好看的俏脸上满是怒容,“太过分了!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手!”
“哼,距离第一例案件,也过去有三天了,不仅凶手没有抓到,还多了一个受害者!租界的这些巡捕,简直无能!”林衍也气,“昨天都还有脸上门来问东西!”
“爹……咱们不同辖区,不是同一个巡捕房。”林绾眨了眨眼睛,找到了自家老爹话里的漏洞。
“都是废物!”林衍哼了一声,“吃饭,吃完你早点去学校,不过……路上当心,还有,让学生们也小心些!”
“知道了,爹。”
……
江园。
江来回家是倒头就睡,江云廷一阵心疼,看着报纸更是觉得心塞得慌,到底是什么人能对这样的孩子下得去手?
“老张,吩咐下去,让下边儿的人多注意一下线索。”
“知道了,老爷。”张伯应下,这情况,着实是恶劣了。
江继开则是看着报纸,叹口气,他之前还拜托虹口那边的巡捕们多关照一下同仁医院,结果……竟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是挑衅,绝对是来自同一个人的挑衅。”江继开有着自己的判断,几乎是相同的伤势,伤者也都是流浪的孤儿,手法也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比上次更残忍了而已。
“所以呢?”江云廷眉头皱起,他和江继开想的,其实是一样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有人看不惯江来,所以……不惜用这种手段希望看到江来的失败。作为江来的家人,他们很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个点,所以,他们绝对不能无动于衷。
“还是得从弟弟身上开始排查。”江继开沉声,“他才回国两个星期都没有,做的手术已经不少。他做的手术,是都成功的。失败的……不,没有失败的。只有新年那一天的车祸急救,遭到了病人家属的不理解。”
“这件事我也一直有让周律师关注,死的是个日本人,叫上杉经久,是做完手术以后一天死的,死因应该是手术并发症的原因。”
“但是上杉经久的准大舅子,也就是上杉经久未婚妻的哥哥,也是那场车祸的亲历者-山中良二,一直觉得是江来抢救顺序的原因,导致了上杉经久的死亡。”
“哼,他们知道什么。”江云廷眉目都冷了下来,“无知!”
“而且这消息还在昨天见报了。”
“我看到了,但是这都见报了,这个山中良二不可能蠢到做这样的事儿!”
“是这样的道理,但……弟弟目前只有这一起算得上纠纷的纠纷!”江继开坚持,他可不觉得,会是自家弟弟同行的恶意竞争。
“老张,去排查。”
“是,老爷。”
“爹,最近你让弟弟少出门了,我怕弟弟这次手术做完,对方恼羞成怒……”
“他们敢!”
……
“三郎,消息打听到了,昨天那个孩子,手也接回去了,手术成功了!听说做了一个晚上的手术!”
“雅鹿,这个江医生,看起来是真的有几把刷子啊!连砍成那样都能接回去!”大河三郎觉得,自己的武力是受到了挑战,但脸上却没有愤怒,而是笑了起来,“我记得,还有一个孩子吧?”
“是,还有一个女孩子。”
“你觉得,这个要怎么砍,他才接不回去?”
“三郎……是不是过了,这是个女孩子……”
“不过是几个要饭的只那人而已,你竟然有同情?”
“不……我只是……”
“走吧,砍完给那位江医生送去!”
“不好了,三郎,那个孩子不见了!”
“找!”作为高桥武馆的首席弟子,大河三郎在附近是有不小的名声的,威势,自然也是不小。
他语气一沉下来,其他人也都不敢反驳,就慌慌忙忙的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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