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
龟田大佐站在坡上,手拄着指挥刀,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在他面前,居民的房屋,田地里的庄稼,全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
视线所及,所有的一切都要摧毁,
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此刻完成了,应当高兴才对啊?
龟田大佐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觉得甚是疲累。
三天的时间,整整用了三天的时间,他们才前进了二十里。
就是乌龟爬也比他们快。
而为了前进这二十里,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八路就跟疯了似的,日夜袭击。
前进就有地雷,时不时的就有从山上射来的冷枪,想找人都没地方找去。
偶尔不知道从哪儿打来的炮弹,更是要命。
好不容易挪腾前进了几里地,到了晚上,还得挖掘壕沟修筑工事,做好交火防守的准备。
防备八路的趁夜袭击。
即便如此也不能安心,偶尔一阵冷枪冷炮,就会把人吵醒。
因为你根本无法猜测,八路是虚晃一枪,还是要真的趁夜偷袭。头一天晚上葬身于火海的,多是疏忽防范的倒霉蛋。
整整三天,没有一个好觉,时时刻刻都得紧绷神经。
龟田此刻眼中满眼的血丝,恨不得立刻躺下睡个好觉。
可那是非常奢侈的,隔一会儿就响的枪声,会让他立即醒来,担心八路的又一次袭击。
远处,砰的几声爆炸,然后伴随着些许枪响。
龟田大佐已经麻木了,他不用问都知道,又是八路的地雷,大概还有两挺机枪开火,损失了多少呢?
是几个,还是十几个?
过去的两天,八路都是这样搞。
然而这一次是他想差了。
亲自去一线指挥的参谋长,回来跟他说:“皇协军当了逃兵,我下令让人射杀了那些逃兵。”
明知道前面埋着要人命的地雷,还整天被命令走在最前面,看着前面的同伴一个个踩了地雷被炸死炸伤,剩下的人内心是何等的恐惧呢?
明知道是死,还要去送死。
那些人当皇协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又不是真的要给日本人卖命。
恐惧是会传播的,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的士气跌落到了低谷。
只需一个契机,便会引爆这颗名为不信任的炸弹。
“逃兵,自然该杀。”龟田大佐冷冷道。
没有一个军官会喜欢手下有逃兵,出现逃兵是士气不足最明显的佐证。
“还有多少皇协军了?”
“刚才逃跑了一百多,已不足二百人!”
单看参谋长此时的回答,损失好像并不多。
可是要知道,两天前调来了一千皇协军配合皇军作战。此时已经损失到八成,士气崩溃,出现逃兵也就不显得意外了。
再强逼着剩下的皇协军去趟地雷?
他们绝对分分钟逃跑。
参谋长又说:“这两日,因为八路时不时的冷枪冷炮,我军又有两百多伤亡,累计伤亡人数达到近六百人。几乎已经是三分之一了。”
龟田大佐不用问,就知道他后面要说:
“三天高强度的作战,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神经紧绷,已经无法再继续推进了。能否跟将军请示一下,让我军停下脚步,休整两日。”
如果是三天前,龟田一定会斥责对方。但经历了三天的毒打,他已经完全不敢小看敌人了。
继续打下去,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也无法承受的。
“向旅团长发报……”
是前进还是停留,抉择的权利推到了上级那里。
……
六盘镇的旅团部。
三井一郎跪坐在榻上,研究面前的几份电报。
突围出去的新二团部队,一直是他这些天最担心的。
现在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只是两个步兵营,会有人收拾他们的,也就不必他来操心了。
围剿另外两支八路军军队的情况,是半好半坏。
但就是情况最糟糕的,也要比他们好多了。
“报告。”
山下俊秀带来了最新的电报:“龟田联队长因部队损失惨重,请求您的指导。”
他辉下的部队都交给了其他人率领,暂时不带兵,倒是干起了参谋的活。
三井一郎接过手来看了几眼,炸雷一样嗓门儿吐出一句话:“告诉他,不准,不管死多少人,只能继续前进。”
“……为什么?”
山下俊秀非常不解,部队伤亡将近三分之一,却没有给敌人造成太多的伤害。说明他们此时的策略,是不恰当的。
当属下的,一般是不愿意向上级求救,那样会显得自己无能。
龟田联队长既然都如此做了,足以说明他此时面对的压力。
为什么要执意如此呢?
三井一郎把另外两份电报拍在了他面前,都是求救的电报。
“若此时都停下脚步,那我们的计划,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三井一郎压低的声音像是野兽在低吼:“发动引狼出动计划吧!”
“哈依。”
山下俊秀明白此时并不是最佳发动的时机,但也只好如此了。
希望他们的计划,能够圆满达成。
……
新二团的指挥部。
李云龙对发报员说,“你这样写,孔二愣子,你们独立团太拉跨了,到底是怎么打的?
咱们三个团,就属你们团混的最差,还能让鬼子占了便宜。
告诉你,不是跟你炫耀,老子三天光伪军就俘虏了一千多,杀伤的就算不过来了。
等这仗打完,你要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请老子喝顿酒,送你一半俘虏,好歹能跟旅长交差。”
发报员已经习惯团长那张臭嘴了,次次都往人心口上戳。这要是交情不深,都得跟他反目成仇。
把电报的内容全部撰写在纸上,“团长,稍等一会,他那边还在收电报。”
“没关系,忙完正事记得给我发了。”李云龙倒是知道正事要紧,跟老战友打嘴仗,属于公台私用,可千万不能把正经事儿耽误了。
“老李,李团长。”
院子里赵刚在叫人。
李云龙拉开门走了出去,“怎么了?”
“各阻击部队的情况都已经汇总了,都等你呢!”赵刚眉头皱着,都想说他两句了。
每天傍晚,都会汇总情况,讨论接下来的方略。
人都到齐了团长却不在,算是个什么事。
李云龙可不想让赵刚知道他刚才干的好事儿,不然准得唠叨。
“叫个战士来说一声就行了,还麻烦老张你来找我,这就去……”
在作战会议室里,几个参谋根据各部队汇报上来的情况,正在地图上绘制标注。
袁朗拿着一个小本子,在旁听他们统计。
“四营,今日对敌造成伤亡,应当在一百二十人以上,敌人推进了六里,纵火焚烧了两个村子所有的农田和房屋。”
袁朗看了眼本子,实际上日军阵亡七十六人,负伤五十九人,总计伤亡人数在一百三十五。
八路军战士还是较为淳朴的,对于模糊的战绩,宁愿少报也不愿意多报。
实际上,统计的还是要比真正造成伤亡的少了一些。
三天累计给日军造成的伤亡在一千五,已经是一个极为可观的数字。
付出的代价,就是弹药储备消耗了一半,野战医院里躺满了负伤的战士。
“团长。”
“团长。”
众人看到李云龙来了,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问候。
只要团长在,全团就有主心骨,好像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李云龙径直走到地图旁,看了一眼上面的标注,“有谁说说,我们现在要面临的局面?”
众人相互看看,还是一名资历较深的参谋站了出来:
“日军派出的三股兵力,经过我们各阻击部队前赴后继袭击扰乱,不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还成了疲惫之师。战斗力都有很大的下滑。
但是,情况对于我军来说,也不完全都是好消息。
日军已经夺取了我们一半的控制区,并且在占领区大肆的破坏。焚毁农田房屋,给水井下毒,可谓是无恶不作。
若不是我们把老百姓都转移了,肯定都会成为日军的刀下鬼。”
对于把老百姓提前转移这一招,李云龙是相当满意的。
譬如八路军经常扒掉日军的铁轨,给日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他们找不到八路报仇,就拿铁路沿线的老百姓撒气,动辄杀尽一切。
为了老百姓不被波及,八路军投鼠忌器,都不敢像以前那样狂扒日军铁路了。
但那终归不是个事。
把老百姓转移了,没有后顾之忧的跟小鬼子好好干仗,就是现在的新策略。
另一位参谋说:“老百姓提前转移是没事了,但焚毁的房屋和庄稼是回不来了。小鬼子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就是把他们打跑了,老百姓回来也要饿肚子。”
“没有办法,日军的丧心病狂,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赵刚咬咬牙说:“我们只能等赶走鬼子后,帮老百姓重盖房子,重新把庄稼种起来,一定解决老百姓吃的问题。”
几千人的吃住问题,绝对不能绝对不是个小问题。
新二团跟友军相比尽管是富裕的,可要是解决这一难题,也是相当困难的。
政治问题延后处理,军事问题是迫在眉睫的。
“团长,现在我们的控制区已经缩水一半,我想趁现在还有挪腾的空间,放一股敌人进来消灭他们。”
资深的参谋旧事重提,说起了两天前袁朗那个提议。
今时不比往日,被削弱最重的日军,已经有三分之一部队丧失了战斗力,还是疲惫之军。
如果将其放进来分割包围,消灭其一半,甚至大半,都是可以做到的。
而阻击部队这几天得出的经验,也说明,可以用很少的部队,就能将敌人阻挡在战场之外。
李云龙看向其他人:“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是的团长,这不失为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总不能让小鬼子把我们的活动空间都挤占了,再突围。
到那时就迟了。
眼下消灭一股敌人,是继续留下来打,还是突围出去,选择权就在我们的手中了。”
几个参谋之前已经讨论过了,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面对李云龙投来的目光,袁朗摇摇头:“我没有意见,只是提醒一点,弹药的储备只剩一半了,我们还多了一千张嘴。
敌人包围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把马车装上翅膀,让物资空投进来。”
部队装备了大量的自动火力,战斗力是有了显著的提高,但消耗也足够吓人。
过去的三天,新二团打光了三个步兵团的弹药。
让其他团的友军兄弟听了,非得羡慕死不可,还得嚷嚷着打土豪。
消耗的弹药多,新二团的战士也争气,消灭的敌人也够多,袁朗不亏还有赚头,但问题是他的骡子不能飞进来。
他就是有弹药,也无法提供给新二团了。
“剩下的弹药,足够打两场大的战斗。”赵刚说了一句宽慰的话。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照现在的打法,不管小鬼子能不能撑得住,弹药库是撑不住了。
一切的矛盾都指向一个点:必须要改变现状,改变打法了。
“报告,情报组传来的电报。”
离门最近的赵刚接过了电报,低头扫了两眼:“有点意思,根据我们刚得的情报。
六盘镇的敌军指挥部,调动了守军两个大队,分别补充到东路和西路。现在关口防线加指挥部的守军,一共就剩下八百人了。”
众人消化着电报上的内容,袁朗接过手来看了一眼,情报的提供者,应该是那个伪军师长刘雄飞。
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投靠,这些天很活跃,日本人发动围剿的消息,也是他提供的。
不过,他向来不相信这人,哪怕手上有此人的悔过书也不相信。
此人投靠日本人,就是因为日本人能给他荣华富贵。
八路军能给他什么?
窝窝头加咸菜。
一个利己主义者,选择哪一项根本不用多想的。
当初只是当了俘虏,身不由己罢了。
“老赵,你怎么看?”李云龙问。
赵刚知道他问什么:“人,我认为还是靠得住的,情报应该没问题。
如果能把六盘镇敌人的指挥部消灭,将会扭转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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