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不论如何想,元魏都好似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之人。便是神仙降世,也难有回天之力。
元怿只觉百念皆寂,但还不得不强撑起最后一丝精神:“是孤……想岔了……如今只能拜托诸位风雨同舟,竭心尽力……但等否极泰来,大局落定,太后与陛下、并孤等定不负诸位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之功……”
元怿将话已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其余五人焉有不应之理?
便是心中不以为然,此时也一定要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
五人连忙起身,往下一拜:“定不负殿下所托!”
元怿重重的点着头,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李韶的脸上。沉吟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若是如李韶等关中士族能尽弃前嫌,鼎力相助,尽起关中子弟,尽征关中之粮,朝廷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但可惜,无论元澄,还是元遥,皆信不过李韶。不然也就不会先是试探,而后又令他随军去北地。
自然是怕若将李韶放回关中,就如放虎归山。
罢了,听天由命吧……
元怿强打着精神,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各司其职吧!”
众人告辞,不多时,帐中便只剩下他与元钦。
元怿失魂落魄的盯着房梁,怅然若失:“大将军既无军令予思若,那就谨遵前令,助崔县子固守陇山吧……”
固守陇山,怎么守?
元钦眼神不停的闪烁,鼓了好久的勇气,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殿下,鄯善之粮草已被西海掳之一空,如今榆中虽有一些,但至多可供七万余兵马吃嚼月余。若是粮尽,又何以为继?”
等他话音一落,偌大的堂中为之一静。沉寂许久,才听元怿气若游丝般的叹了一声:“孤只是监军,只管军令是否合规,法度是否严明,无论如何,也管不到粮草的……思若既为司马,总管后军,若是有所疑虑,就该向大将军问个明白的好……”
元钦心脏猛的一缩,眼皮跳个不停。
我问个鸟毛?
元谣既无明令,摆明是只论结果,不管过程:你元钦既为司马,那粮草、军需就该有你负责,若是出了差错,自然唯你是问。
问题是,该征的早已强行征过,该借的也已半是哄骗,半是勒索的借了,还能从何处想办法?
数来数去,好似就剩一条路:抢!
不但要抢粮,还要抢丁。不然就凭崔延伯那军心尽失的七万败兵,不一定就能守的住陇山。
但如此一来,关中士族与百姓便是不反,也要被逼的反了。
元钦心念微动,终于知道元遥为何要令李韶随军,更猜到元澄为何要设计令李韶与杨舒回关中征丁征粮。
如今南路大军已然无以为继,元澄无计可施,但又不想背负恶名,十之八九会拉人垫背。数来数去,也就李韶最合适了。
但就算换成李韶,结果也绝对好不了多少,依旧免不了背“官逼民反”的这口黑锅。是以李韶九成九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起兵。
但元澄本就早有预料,且有崔延伯的七万大军驻防陇山,任李韶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打不过李承志,还打不过一群猝然反叛的毛贼?
到那时,元澄更有了充足的借口:既然已反,那就是逆贼,将贼酋诛伏,将粮草与丁壮缴了就是。
元遥就是料到此节,才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说不上谁对谁错,只因元澄已束手无策,更不知所措,便是饮鸩止渴也顾不得了。
但元遥却残存了一丝幻想:万一时来运转了呢?
所以关中绝对不能乱,至少平定李承志之前不能乱。
但粮从哪里来,兵又从哪里来?
山东与河南绝不能轻动,不然南梁时时刻刻都能打过长江。
至于河东,并没有比关中好上多少……
元钦越想越是心焦,用力一咬牙,深深的往下一拜:“思若愚钝,委实束手无策,还请殿下教我!”
“还需用我教?思若啊思若,你真当任城王已方寸大乱,定愿李韶造反,也要逼他往关中强行征粮?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元怿失笑般的摇了摇头,“任城王宦海沉浮,英明半生,怎可能突然之间就利令智昏?放心,关中定然乱不起来的……”
元钦百思不得其解:“那何处还有良策?”
“若思,你还是太小觑任城王了!”
元怿冷声笑道,“他能蛊惑太后向柔然、吐谷浑借来三十万大军,为何就不能再从南梁借粮、借兵?”
问南梁借?
元钦心脏一缩。
细细想来,自元澄与元英沆瀣一气,百般欺压李承志之始,便已铸下大错。但便是李承志一语成谶,高肇公然造反,他依然不知改敛,反而错上加错。
至如今,已是积重难返,悔之晚矣,索性只能错到底:对元澄而言,只要能诛灭李承志,没有什么是不能付出的。既然能向柔然低头,再向南梁这个世仇伏低做小,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至于代价……没有了粮,没有帛,至少还有地。大不了就是向南梁割几个州,让几座城……
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也就片刻,元钦的额头上就渗满了冷汗。
分疆裂土,割地求和……元魏离灭国不远矣……
“此举与挖肉补疮,抱薪救火无异。但事已至此,徒之奈何?且行且看吧……”
元怿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军情紧急,元钦还是早些上路,尽快予崔县子、任城王转交大将军之令,孤就不留你了……”
且行且看……元怿真就万念俱灰了?
元钦神色一黯,嘴唇下意识的蠕动了几下,但最终只是一声长叹:“殿下保重!”
听到脚步声远去,又听到堂门闭合的动静,元怿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颓然一瘫,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往下淌,嗓中“哧哧”的声,仿佛怪兽咆哮:“皇兄,宣仁不才,终是辜负重望,死不足惜……”
哭了一阵,他又咬切齿的骂道,“若非高英与元澄一意孤行,倒行逆施,逼得李承志不得不反,远不至如此地步……这二贼才是我元氏千古之罪人……”
哭着哭着,又听“呃”的一声,元怿只觉胸口猝然一痛,仿佛针扎。喉咙一鼓,口中又腥又咸,下意识的用手一抹,手掌被染的赤红……
……
元钦失魂落魄的走出州衙,就如一具行尸走肉。
连元怿这般敦厚的秉性,都已无半丝遮掩的诟病元澄,更透出对太后的怨恨之意,那其余元氏宗室、鲜卑重臣呢?
更不要论汉臣汉将,怕是早已对朝廷大失所望。
难不成真已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时?
越走越是心乱,就如一团乱麻。不知走了多久,突听一声锣响,元钦才猝然惊醒。
举目一看,城中已乱作了一团。到处都是叫喊声,喝骂声。仔细一瞅,似是兵将于各户中强行征丁,令其登城助兵卒守城。
元钦悚然一惊:“莫不是有敌来犯?”
亲信左右瞅了一眼,凑在元钦耳边,声音低之又低:“一刻前,邢都督遣令使来报,称原州急报,媪围县已予昨日失守,逆贼已屯兵于大河,与原州郡兵隔河对峙……属下见县公冥思深忧,是以未敢惊忧……”
元钦双眼猛的一突:为何会这般快?
媪围属原州,就在大河东畔。西海大军一旦渡河,便至陇东腹地。且距脚下的灵州城,或是陇山均只四五百里,若快马加鞭,只多一日就至。
若非有大河天险阻隔,说不定此时已至灵州城下了。
惊骇之余,元钦心中又生出一丝佩服:若论料敌先机,元遥胜过元澄多矣。
若非他急令沿河各州郡严防死守,说不定真有可能被西海所趁,强行渡过大河。
如今只要守住东岸有数的几处渡口,烧毁浮桥、收缴船只,谅西海也只能望河兴叹。
暗暗思忖,元钦心中一紧:“速速备马,随我予崔县子传讯……”
亲信恭声应着,又道:“此去近千里之遥,若是日夜兼程,县公如何受的住?不如县公手书一封,由末将代劳,以八百里加急秉予崔都督?”
本是拍马屁,却不想拍到了马蹄上。元钦牛眼一瞪,冷声斥道:“照做便是,若是再敢聒噪,定斩不饶!”
不看元遥,为何在信中只传军令,其余原委却只字不提?
怕的就是被士卒得知真相,乱了军心。
再看李宪,跑的就剩一口气了,依旧不敢将军令假手于人,是同样的道理。
换做元钦同样如此:就算累死,也绝不敢将军情外泄半句……
不多时,亲信牵来了马匹,一行百余骑径直往东,从里子园过了大河,而后顺着大河东岸往榆中狂奔而去。
……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李亮站在子城县的城墙上,看一眼波涛滚滚的林河,再往北眺望一眼,眼中尽是疑惑。
崔延伯于鄯善大败,金城各县也已陆续得讯。连三十万大军都阻不住西海大军,县兵陇共数百,城墙经年失修、破败不堪的县城又能坚守多久?
是以大军但至,或是城门早已大开,官吏早已逃的不知去向。或是在城上装模作样一番,只要大军摆出一副攻城的架势,无不一降。
是以李亮数日连取三县,不是一般的顺利。
但等拿下子城县,遣偏师往相距不到三百里的媪围县时,竟已被人捷足先登。
虽是西海之兵,但依旧令李亮惊诧了已。
起先他以为是与皇甫让讯令不及之故,导致阴差阳错。但塘骑来报,却称媪围县城上立的却是“奚”字旗。
遍数西海,姓奚的就只有达奚一人,只此一家,再无分号。
这就更令李亮奇怪了:郎君怎敢让达奚单独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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