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三章 欲盖弥彰

  逢三升朝,但今日为陆月初五,本该各归各署,各司其职。但众辅就如约好的一般,陆续至太极宫。

  当然是因为李承志回京了……

  如今高肇为北征大将军,予沃野迎战柔然。元怿依旧为六镇宣抚使,负北镇一应民务,以助高肇。是以八辅予京中尚余其六。

  除三元外,便是游肇,刘芳,崔光。

  今日殿值的是元澄,而刘芳与崔光为门下中书,左右侍中,本就多在太极宫署政,故而知道的最早。

  而后便是元嘉与游肇,最后才是元英。

  并非元英耳目闭塞,而是已不良于行,几乎是被人抬进宫的,因此才来的最晚。

  举京皆知,元英已病入膏肓,针石已难所及,将不久于人世……

  都说人死为大,故而见他入殿,便是如崔光这般与他政见不和,几成水火之势,也依旧起身问礼。

  元澄急走两步,连忙将他扶住:“你体寒气虚,如今却酷热难当,就该予府中好生歇着,何必拖着病体,硬来这一遭?”

  元英呵呵笑着:“李郡公屡立奇功,一举闻名天下知,何其快意?若不一睹其风姿之雄壮,便是死了,孤也难以瞑目呀……”

  看他面露讥讽,似是恨意难消,崔光不由的心中一紧:这老贼不会是要以死相谏吧?

  “你若有意,便是请他入府一叙又何妨?罢了,待见过太后,将他唤来便是……”

  元嘉劝着,又与元澄一道将他扶到了偏殿。

  见三人离云,游肇与刘芳对视一眼,又长叹一声。崔光却是隐隐冷笑:这天,塌不下来……

  ……

  三人坐定,宫人摆上了冰鉴,奉上了凉汤,便被元嘉遣退。

  四下再无闲人,元英脸色更显阴沉:“李承志前一刻踏进城门,后一刻太后就将他召入宫中……光天化日,众目昭彰之下,高英意欲何为?”

  元澄与元嘉微微一愣,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病疾缠身,久痛难耐,继而影响了心志,与月余前相比,元英言词愈加疾利,行事更见偏激。

  身为临朝称制之太后,召见臣子天经地义,元英暗中揣测也就罢了,竟说的如此不堪?

  “莫说皆是捕风捉影之词,便是真有其事又如何?如今内事未平,外事未定,正是风云动荡之际,当以大局为重!飞虎又何必于这等流言惑众之语而耿耿于怀?”

  元英一声冷笑:“司徒公,两月前我等欲易高肇为帅,欲夺李承志兵权之时,你为何不这般劝我?”

  就这一句,便将元嘉给噎了回去。

  只因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元嘉巴不得李承志与高肇反目。如今目的既已达到,他自然不愿再随着元英予这般小事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况且二人即为翁婿,无论如何也要留些余地才对。

  元嘉背过身去,给元澄使了个眼色。

  元澄怅然一叹。

  若是两月以前,他自然是与元英同仇敌忾,视李承志为洪水猛兽。

  只因李承志予沃野惊世骇俗的胜了一场之后,朝堂上的风向突然就变了:但凡奏事,无论军政,几乎皆由太后一言而决,鲜有异见之流。

  为何?

  因为太后姓高,高肇也姓高,李承志之正妻元氏之前也姓高,又恰如其缝的传出李承志与太后如何如何。

  眼见李承志横空出世,与诸辅交好也就罢了,还与太如如此这般。待得胜回朝,怕是与先帝时的高肇也不逞多让。

  况且高肇依旧屹立于朝堂,唯高英马首是瞻,故而便是太后决议有些许不妥,百官也不敢正言直谏了。

  不说争权夺利,便是出于大义,避免当今幼帝如元宏年幼之时,因冯太后势大而险些将孝文帝废黜之惨剧重演,也不能使朝局这般和光同尘,光风霁月。

  故而才有三王密议,又以“若立不世之功,定当能再进一步,位极人臣”等哄着高肇领兵出京,让他与李承志反目……

  若是月余前,元澄尚也能与元英附和一二。毕竟李承志太过嚣张,竟敢携大胜之功威胁朝廷。出于以儆效尤,至少也要申饬一番。

  但至如今,李承志已与高肇反目,已然破镜难圆。虽立不世之功,但将该犯的忌讳犯了个遍,而后如伏罪般孤身入京,便是元澄,也不得不暗道一声佩服。

  只因不是蠢笨如猪之辈皆能看出,他威胁朝廷也罢,愤然北上也罢,近似抗命一般躲着朝廷的圣旨也罢,皆是自污之举。

  若至此等境地,还要追究李承志的罪责,就真成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了。不说天下如何,只是朝中百官,皆会感同身受,试问日后安敢有尽心尽力之辈?

  也怪李承志,竟半点委屈都不愿受,非要予捷报之中痛陈质问,致使朝廷诸般作为大白于天下,也更使元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本是一世英明,如今眼见入土,却被李承志毁于一旦,元英安能与他干休?

  症结便在这里,而元澄以为正如司徒所言,如今天下未安,当以大局为重,故而元英个人之荣辱,已不值一提!

  若是李承志在此,绝对会赞一声漂亮:有用时甜言蜜语,无用是弃如敝履,翻脸就能不认人,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便是你不愿饶他,又以何名义治罪?”

  元澄语重心长的劝道,“治他恃功而骄,蔑视朝廷?无非便是稍有不敬之罪,申饬他几句而已。

  治他不听号令,擅自领军北上?他本就是讨逆都督,南起秦岭,北至薄骨律,皆是他讨伐之地。而此次叛乱本就是蠕蠕与逆贼狼狈为奸而起,且沃野之乱便是由他平定,故而他再至北镇又何罪之有?

  治他抗旨不遵?他甫一接旨,便交卸兵权,孤身南下。虽说走的慢了些,足足月余才到,但圣旨之中只是令他尽快回京,又未定于何日?”

  元嘉又接口道:“法理不外乎人情,何况并无真凭实据。故而飞虎也莫再提他与太后如何,岂不是徒惹人嗤笑?”

  早知元英恨李承志入骨,二人这般劝他,元英定会悖然大怒,气的当场厥过去都有可能。但诡异的是,元英不但殊无恼意,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

  “二人真以为我要置李承志于死地?莫说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错,便真是死罪,他有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非谋逆之罪可免三死,故尔我诸般所为,皆是欲盖弥彰之举而已……”

  元英脸上笑着,眼神却锋利如刀,“朝野皆信以为真,以为那雷器为麦粉所知,但二位难道不知真相如何?”

  元澄与元嘉心中一凌:原来元英打的是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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