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六章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伏罗不可谓不果断,竟足足留了一卫断后。而恰好是他这种断尾求生的本能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他见机的快,等李松迂回与与阵西,再立起炮阵,胡军再是精锐、再是军纪严明,也只能溃散这一条路。

  但可惜,事不遂人愿,李松已然来不及拦截了。

  骑兵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快,而李松原本是要予战场空出后布雷,所以旗下皆是车驾。本就要慢一步,再者他还在郦道元的骑阵之后,等绕出来以后,伏罗的中军早已跑了个七七八八……

  李承志恨的直咬牙,却又无计可施。

  急切间,他极目眺望:元鸷的虎骑、并两营右卫精骑,与七千胡骑呈胶着之状,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其后护恃于郦道元帅旗下的两千预备骑兵连火箭都不怎么敢放了。只敢卯足全力向天抛射,以求尽量落入敌阵后翼,以免误伤友军。

  又因伏罗是自后往前逐旅撤退,前阵依旧坚若磐石,故而郦道元不敢分兵。不然若伏罗反其道而行,突令余部急攻虎骑侧翼,郦道元想救都来不及。

  如一把刀一般自北翼插入阵中两千骑兵,距李亮已不足一里。李亮只能被迫迎击。

  至此,李承志的计划算是全部打了水漂。

  就算能将北翼断后的那万余敌骑击溃,但要说能斩杀、俘虏多少,他已经不抱多少期望了。

  这是骑兵,如果没有火器协助,只凭骑兵对砍,能不能消灭三成,都得看运气……

  这般扫视了一圈,当光掠过胡军立于北阵之中,正迎风飘展的帅旗时,李承志突然回过了神。

  这一卫胡骑就只有一万,其中七千正与虎骑激战,两千在阻击李亮,那帅旗周遭,堪堪也就余一营……

  李承志猛的来了精神:“刁将军,快,命余骑尽数出击,将北翼那胡帅斩将夺旗……”

  顺着李承志手指的方赂,刁整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似是极为意动。但也就一两息,他一咬牙,单膝跪在了云车之内:

  “郡公,属将斗胆建言:如今大局已定,便是斩了那胡将,也只是偏师之帅,只多算锦上添花。

  但若尽遣中军精骑,我步阵两翼便无可倚仗,郡公帅驾更是失了凭障,若伏罗窥机反冲,难保不会使我中军大乱,届时大帅危矣……”

  此时伏罗生怕没长一对翅膀,他有个毛线的胆子反冲?

  李承志很想骂娘,但都到了嘴边,无意中看到急行间已有些脱节的步阵,脏话便被他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凭心而论,刁整此言方为老成之道。

  仗着年轻气盛,一路行来莽撞惯了,从未有过失手,故而但凡窥到一丝机会,李承志就止不住冒险的冲动。

  但他却忘了,如今已不是去年,敌人并非手无寸铁的僧贼,而是三万极擅骑射的精骑。

  他麾下也非令行禁止,如臂指使的白甲兵,而是仓促间兵合一处,有中军、州兵、郡兵的杂牌步军。

  此时也就仗着火器之利打了场顺风仗,要说协同配合的有多默契,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所以,刁整所言并非不可能发生……

  李承志猛吐一口气,双手把着刁整的臂膀,将他提了起来:“将军所言甚是!”

  刁整有些懵。

  他原以为,即便不被李承志抽一鞭子,怕是也会挨顿骂……

  ……

  骑兵最大的优点就是快,不论是进攻,还是撤退,甚至是逃跑的时候。

  也就半字,南翼的一万胡骑就已奔出了近里远。伏罗的中军也已有序撤离,大部分已经退出了正面战场。

  插入阵中那两千敌骑也越奔越近,阵势列的极密,标准的冲锋阵形。而李亮却截然相反,两营分成四旅,骑兵与骑兵的间隔很大。

  而且半点都不见慌张,眼看敌骑已不足一里,两营甲骑依旧如春日踏青,不紧不慢,仿佛在看戏。

  李承志的军令下的很清晰:已然到了图穷匕见之时,没必要刻意伪装了,故而李亮直接派上了李彰的炮旅。

  有炮骑的前,敌军根本冲不到近前就溃了,因此才不慌不忙……

  果不其然!

  已近两百步,李彰用力一鼓两腮,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响,五百炮骑才开始催马。

  也就几息,战马就提起了速,速度逐渐加快,斜斜迎上了两营敌骑。

  看到对方的阵形,胡将不喜反惊:魏骑为何列的是长阵?

  说形像些,此时的胡骑就是一支箭,笔直刺来。若依常规战法,魏骑要么避战,列成极散的疏阵,尽可能减少被箭头正面冲刺的撞击面,以减少死伤。

  要么以攻对攻,以箭对箭。胜败如何,就看双方的战力、意志,乃至运气。

  但此时的魏军却列的是长阵,而且是斜击?

  就如一匹布不闪不避的迎上了刀尖,好像要故意找死一般?

  但已然见识的魏军的诡异、稀奇古怪却又犀利无比的火箭、火流星等,胡将哪还敢有这般的念头?

  定是魏骑又要用什么利器。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胡将很清楚,若不将这一部魏骑拦下,慕容将军危矣……

  “杀……”胡将奋力嘶吼了一声,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同时将长松举平,又伏低了身体。

  双方相距已不足百步,也就十数息就能撞在一起。

  正这般想,突见魏骑挥舞着什么东西。甩了两下之后,无数有如圆石一样的东西朝自己飞来。

  其后带着一条如同尾巴的物事,闪烁着火花,冒着白烟……

  此时的胡将最见不得跟“火”有关的东西,心中更加慌乱。嘴一张,刚要呼喝麾下小心,但突的一声爆响将他的声音遮的一丝不剩。

  就这两三息之前,胡兵骑阵又往前冲了二三十多步,再加数秒的延迟,恰好进入手雷的攻击范围。

  只见一道火光闪过,就如就撞折的尖头的利刺,胡骑的前锋突然就短了一截。

  可怜胡将,边声惨嚎都未发出,就被钉成了刺猬。

  炸声一响,就近的胡马当即一惊,根本不受骑士控制,只顾着朝没有火花、没有爆响的地方狂奔。

  中间战马的还在依着惯性往前冲,前面的或是被炸倒在地,或是急于转向,或是当即人立而起。一时间,只听一阵人嚎马嘶,胡骑前锋当即就乱成了一锅粥,安有阵形可言?

  也就骑阵后部的战马受到的影响小一些,再加胡卒擅于控马,堪堪躲过了有如绊马石一般的同伴。

  而此时,才能看出炮骑长阵的威力:就如一道平行线,魏骑斜斜从胡骑阵前奔过。一枚接一枚的手雷抛入胡阵之中,而刚刚稳住阵形的胡骑后部也无可避免的乱了起来。

  就是现在!

  有如敲鼓,李亮的右手用力的往下一砸。身后红色的号旗有如一道火焰,重重的劈了下来。

  三旅白甲旧部也不举枪,而是抽出佩刀,如一群狼一般冲了上去。

  胡阵就如一群羊,只知道逃命,却根本无方向可言。十骑中至少有五六骑一头就撞进了汉军怀里……

  按李承志的设想,吐谷浑的三万精骑都该经历这一遭才对。可惜伏罗嗅觉太灵敏,跑的比贼还快……

  以两千对两千,只是一个照面,麾下竟就一溃如泄?

  此时的慕容高已顾不上震惊、恐惧,好像然心如死灰,认命了一样。

  若是汉军早些用出这等神物,伏罗大人便是浑身是胆,也绝不敢如此冒进。

  此时想来,汉军连退两日,分明就是在诱敌深入。可笑伏罗大人信誓旦旦,口口声声的称:所谓天雷,皆是讹传,李氏小儿的障眼法罢了……

  伏罗,你若晚走片刻,岂不就见识到了?

  我慕容高数千儿郎,就被你这般白白葬送了……

  正值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身旁副将嘶声吼道:“慕容大人,撤吧……总管大人已退至三四里外,便是我等溃退,汉军也已伤不至总管分毫……大人,撤吧……”

  慕容高悚然一惊。

  伏罗可恨归可恨,但三万精骑何其无辜?

  至少要活着回去,提醒伏罗再莫要大意轻敌……

  只是瞬间,慕容高就给自己找了个无比完美的借口:“退……退兵……走……”

  最后这个“走”字,自然是在喝令亲卫。声音刚落,慕容高就调转了马头。

  待至令兵吹响了号角,近千骑已然开动,开道有前锋都已奔出了数十丈。

  本就只凭着一口气在硬撑,当听到号角、看到慕容定的帅旗忽的一动,就如推倒了圈墙,又跳进了几只狼的羊圏,胡阵就地就溃。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就连近在百丈外的郦道元都未反应过来,胡阵的后部就如炸了窝的蜜蜂一般四散逃开。

  要早料到如此,他定已尽遣身后仅余的那两营,断胡骑后路了。

  郦道元只能急行补救,当即派出了三旅,身边就只留五百骑护卫。

  而此时,北翼胡骑已溃逃了近半,只余与虎骑正面缠斗的近三千骑无法逃脱,只能任由虎骑绞杀。

  这些胡骑到此时才知,主帅伏罗、卫将慕容高全跑了,他们已被当做了弃子。

  如此一来,还有何斗志可言?

  根本不用虎骑呼喝,哭喊投降的声音比方才的喊杀声还要大……

  李承志站在云车之上,眯着双眼仔细的扫视了一圈。

  粗略估算,此战或斩、或俘的胡骑至多五六千就顶天了,可能还不足伏罗全军的两成。

  便即便心再不甘,又徒之奈何?

  李承志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努力的平复着心情:不急,没了这次,还有下次。吐谷浑就这么大,跑得了和尚,还能跑的了庙?

  迟早会有机会……

  刁整再迟顿,也猜到李承志对此战的结果不是很满意。

  但他却极为满意!

  斩敌五六千,已方折损怕不及敌之两万,此战堪称大胜。

  况且意义更加深远:试问伏罗,便是再借他十个胆,敢不敢再予魏军正面对战?

  而固守清水、秦安的元继、候刚等人得知此战之况,还能余几分死战之意?

  还有汧源的元丽、即出秦岭的南军呢?

  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之意,刁整深深往下一揖。

  便是再钦佩,也无必要时时都挂在嘴边。刁整这一拜,便表明心悦诚服,日后只会以李承志马首是瞻。

  李承志心情不怎么好,也懒的敷衍,更懒的客气,只是挥了挥手:“传令郦司马,骑部全军回营,各军司马清点折损、死伤、斩级等,尽快成册报上来。

  令步卒分为两部,一部清扫战场,一部围车立寨……嗯,再令后军尽快造饭,多宰猪羊……今日参战之卒皆赐肉一斤,赐酒一碗……”

  “谢大帅体恤!”

  刁整本能的应了一句,又狐疑道,“敢问郡公,何不趁胜追击?”

  “没必要!”

  李承志摇着头,“今日只是伤了伏罗之皮毛,连伤筋动骨都谈不上。其主力仍有两万四五,依旧是敌强我弱。

  再者我部骑兵只有一万,便是想追,也能追得上才行。况且已鏖战半日,早已气力不济,若仓促行军,难免首尾不顾,若是被敌所趁反倒不美。故而好好歇上半日,明日再西进也不迟……”

  听着好似是这般道理,但刁整却知,李承志不愿追击绝不是这个原因。

  骑兵确实鏖战了一场,但参战的主力是虎骑。如泾州两营,以及不知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会使雷的李氏部曲等,这两部只多也就是敲了敲边鼓。

  而恰恰是这几营,才是李承志手中的大杀器,可一锤定音。

  不然怎有今日这般大的胜绩?

  再者还有万余步卒,今日几乎看戏一般,并无李承志所言之气力不济。

  只需步卒与泾州两营、并李氏部曲携火器西进,必能将伏罗驱出秦州……

  见他狐疑,李承志耐着性子的解释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就如斧钺加身,悬而未斩之际,才是最令人惊惧的。故而待到明日再步步紧逼,绝对要比今日趁胜追击更有成效……”

  刁整身经百战,岂是李承志三两句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顿时听出了言外之音:李承志舍不得火器!

  昨夜不是还称,此次运来了数万枚吗?

  难道是慌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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