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念头纷乱如麻:越往深里想,越觉的胡允华有嫌疑?
皇帝准备等胡允华产子后,认高英为嫡母的决定,连自己都能知道,难保胡允华没听到风声。
到时,高英绝对会新仇旧恨一起算。基于这一点,胡允华就巴不得皇帝快点死,她好挟子上位!
如此一来,好多疑点都好像有了合理的解释:根本不是刺客未卜先知,而是胡允华有意安排,才让刺客混进了宫?
当日也不是这女人要羞辱自己,想让自己下厨给皇帝做豆花羹。而是怕自己碍事,有意将自己支开,好给刺客创造机会?
甚至元乂的老婆胡仙容吓傻了一般的拦在道中,阻了自己那一下,怕也是有意为之?
若是这般想,胡允华的嫌疑何其大。但李承志自始至终都没忘,刺客猝然发难,戳向胡允华小腹的那根尖刺。
他敢保证,那绝非演戏。若非自己见机的快,胡允华绝对是一尸两命。
再次回忆当时的情景,李承志始终觉的:刺客好像是朝着胡允华去的,没刺到胡允华,才退而求其次,改成了刺杀皇帝?
反过来再想,若是皇帝死了,胡允华也死了,谁会得利?
甚至都不需皇帝和胡允华死,只要胡允华肚子里的胎儿死了就行……
正猜疑间,门然隐约传来一阵响动,似是有人正急奔而来,且越奔越近,甲叶抖的哗哗做响。
全都吓成了惊弓之鸟,最是听不得一惊一乍。不论是元嘉、高肇,还是元雍、元怿,乃至李承志,均是心中一跳:此时已近丑时,若无急事,何人敢在宫中狂奔?
李承志微一摆头,元谳飞快出殿。稍后,便领了一个披甲的军将入了殿。看着有些眼熟,应是楯橶虎贲卫中的一个旅将。稍一思索,李承志就想了起来,应是元渊临时安排的端门校尉。
刚刚踏进门槛,元谳便拦住了校尉。校尉顿时会意,远远的抱着拳:“秉诸公、殿下,李侍郎:阊阖门夜值司马遣人急报,称半刻前,国子学、景乐寺之南突起大火,不过十息,竟就火势燎天……”
怎突然就失了火?
几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几眼,却发现几人的神色大都差不离,好像都在怀疑,这把火绝非意外,十之八九是贼人所为……
但国子学与景乐寺之南,就只太庙和宗正寺,烧了那里又有何用,还不如在宫墙下放把火引起的动静大。
心中狐疑,元嘉高声喝道:“传令各门司马:谨守宫门。若无陛下谕令,便是天塌下来,各门也不得擅动……”
校尉口称得令,却站着不走,只是拿眼不断的往元嘉的身后瞄。
顺着校尉的眼神往后一瞅,元嘉才猝然惊觉:如今的宫禁,已然由皇帝全权托付于李承志了。
李承志状做无碍,轻轻颌首,意思是让校尉就依元嘉之言传令。
等校尉告退,他又回过头,好似一万个想不通:“烧了太庙与宗正寺有何用?难不成是在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李承志指的是……宫里?
元怿眼睛睁的如核桃:“宫里……怎可能?”
怎不可能?
你当元嘉为何下令“天塌下来,各门也不得擅动”?
这摆明是在怕贼人里应外合。
你又当我为何要提醒刘腾、元晖,元渊严防死守,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其余皆不论,且只看宫中如杨彪、赵绥娘这类因受父祖牵连的犯官之后,怕不是有上千之数?
特别是太监,十之八九都是这样的来历。而除太监外,侍于各宫中的采女、侍选也不少。像赵绥娘这种只是因年岁太大,不适合入宫被挑剩下后,才阴差阳错的被元雍买了回去。
幕后黑手能联络到杨彪、赵绥娘,并能安排其合适的身份,合适的时机入宫行刺,自然也能联络到有这种身份背景的宫人……
也不只是李承志这样想,包括皇帝已然这样认定了。不然他何需将刘腾、元晖撵走之后,才问李承志那句“是谁”?
这是连老太监和元晖也怀疑在内了……
李承志也懒的解释,只是不确定的回道:“也可能是下官多疑了!”
确实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但万一呢?
元怿虽然反应慢一些,但起码的察颜观色还是会的,已然看出李承志在敷衍他。他正欲请教元嘉,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了。
元嘉、高肇,乃至元雍竟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竟是……里应外合?
谁能做到?
绝对出不了元嘉所说的那九个人……
元怿嚅动着嘴唇,嘴里似是塞了一把糠,涩的如和泥一般……
“腾腾腾腾……哗啦哗啦……”
又如之前,一阵急奔的响动传来,几个人的心又悬了起来:又怎么了?
进来的还是个虎贲将,但换成了元演的手下。李承志心里一咯噔:元演的募员卫专负内皇城,这怕不是后宫又出了状况?
“报:华林园突起喊杀之声,应是有宫人生乱,卫将遣属下来问,是否调兵平之?”
元怿的瞳孔都缩成了针眼,见了鬼一般的看着李承志。
竟真是声东击西?
李承志都不知该是先松一口气,还是该骂元演的娘?
怎突然就到了这一步,好像他越怕什么,什么事情就越会发生?
若是被人放一把火,还能当做疥癣之疾,至多也就是如之前担心的,有类似杨彪、赵绥娘之类的人物在制造混乱。
但这已然起了喊杀之声,分明是做乱的人不少……问题是,这可是皇宫,哪来这么多的人,谁能做到?
怪不得皇帝就如惊弓之鸟,谁都不敢信。怕不是早有了预感,更或是已然料到了这一点?
好在只是华林园,而非清泉宫……
惊变当日,皇帝就将一万虎贲尽数调进了宫,与羽林换值。又以东西掖门为界:楯橶三营负责皇宫南半城,包括太极宫、式殿宫、端门、止车门、阊阖门。
高车三营负责北半城,也就是嫔妃所居的后宫,及西游园、景阳山、华林园、光风园在内的宫内园林。
而元演的募员三营,并元渊直属的一营,只负护卫清泉宫。说直白些,只要护住皇帝,天塌下来都和你无关……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遇刺当日,刺客猝然发动,击杀胡允华之时,皇帝不得不让元熙去救的那一幕。李承志的心缩成了一团,心中毫无来由的生出一丝预感:怕不是要故伎重演?
“警告元演:敢调半个兵卒,爷爷持节砍了他……那怕是陛下口谕也不行,除非他入清泉宫大殿,亲眼看着陛下予他下旨……”
听着好似是怕有人假传圣旨,其实李承志就是在故意拖延,以免皇帝再像那日一般,突然就糊涂了。
惊骇之下,李承志似是激出了全部的潜力,没用人扶,竟就站了起来。脚下似是绊着蒜,边拉着腿往外跑,边扭头朝后吼着:“华林园里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
沉稳如元嘉、高肇,都已惊的发起了抖。
“八品以下的宫人、内侍,皆宿于华林园……”
元嘉的胡子止不住的发颤,“除此外,三万羽林有近半驻营于景阳山下……”
羽林军?
应该不是这个。
虽说领军于忠、左卫将军宇文福,武卫将军元熙皆被下狱,但还有右卫将军长孙稚在金墉城坐镇。
此次羽林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帝依然敢将这三万兵陈于宫中,就肯定有什么依仗,说不定就是这长孙稚。
羽林真要反了,那可是足足三万,早将宫内围的水泄不通了,又怎会让元演和元恭的手下将急报传到式乾殿?
来不及问了,先护好皇帝再说……
也是见了鬼了,情形怎突然就急转直下,皇宫之中竟都能生出乱子来?
与之相比,皇帝遇刺都不及此时之变的十分之一:十之八九,真就如自己之前所料,贼人要狗急跳墙,狐注一掷了。
谁的能力竟然有这么大?
心中惊疑不定,李承志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清泉宫。刚被元谳扶着踏出门槛,又是“哗啦”一阵。抬眼一看,两个军将一前一后,疯了一样的朝式殿奔来。
第一个赫然就是离开不久,于阊阖门值守的那个楯橶虎贲将:“秉李旅帅,有执金吾予宫外急报:
宗正寺失火,烧榻房屋十一间,前京兆王之废世子元宝月之下,四子一女无一幸免……寺中卫兵并执金吾诛杀贼人十一位,生擒四人,问是否押解入宫……”
旅将都还没秉报完,身后倒先传来了“啊呀”的惊呼。扭过头去,只见元怿双眼狂突,脸如金纸。斜斜往后一跌,撞到了元雍的怀里。
这把火果然不是无缘无故烧起来的,但为什么放火的贼人反而先将元愉的子嗣烧的一个不剩?
这不是自相予盾么?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天塌下来,也先护皇帝要紧。
“莫要开城门,将人犯用吊篮吊上城来,绑仔细了。等我有瑕,再遣人寻你要人……”
李承志回了一句,又急问着第二个兵将:“你又有何急报?”
“秉旅帅:陛下传旨,命元卫将率兵入华林园平乱,元卫将依你之令,入宫当面向陛下请旨,而刚入清泉宫大殿,就有高车卫来报:
华林别馆内的内侍、宫女猝然作乱,广平王妃、世子元悌、二子元诲等不幸罹难,广平王身中两刀,生死未卜。幼子元修断了一肢,且失血不止,已然昏迷……陛下口谕,命你即刻入清泉宫医治……”
广平王?
被皇帝囚于华林园的同母胞弟元怀?
宫内这一出乱相,竟不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而是冲元怀去的?
元怀只有三个儿子,已砍杀掉了两个,剩下的那一个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而元愉的四个儿子,已然被杀的一个不剩?
李承志脑中闪过了一道灵光,不由自主的想到遇刺当日,刺客刺向胡允华小腹的那一刀……
李承志心跳的如同擂鼓,几简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脖子没往后看。
“除宗正寺外,宫外是否再生突变?”
“并不曾!”
“负责守卫金墉城的高车卫可曾秉报,有无看到、听到寿丘里有何动静?”
“也不曾!”
连囚于宗正寺的元愉之子、囚于宫中的元怀等都遇不是了。偏偏居于外城的元怿家中安然无恙?
等于说,元恪的直系亲属,竟就剩下了一个元怿,和他的几个儿子?
自己之前都还在想,若胡允华腹中的胎儿死了,谁最得利。那再如此时呢?
慌乱间一抬眼,感觉元怿的脸上就似有磁铁一般,将他的目光牢牢吸紧,死活都分不开。
像是被蛇盯上了一样,元怿心中的悲展示当即就惊散了一大半,嘶声道:“你……看孤做甚?”
莫说李承志,就连元嘉、高肇,以及元雍的脸色都已阴晴不定,眼神晦暗不明,个个双目如箭,似是钉在了元怿脸上。
都死了,怎独有你安然无恙?
元怿急声吼道:“不是孤……”
“我何时说了是殿下?”
李承志气急败坏的回了一句,屁股底下仿佛有蛇咬,竟挣扎着站了起来:“下官要入宫面圣,不出意外,稍后必有圣谕传来,还请诸位稍待片刻……”
口中急呼,李承志再无解释,似逃一般的出了大殿。
元怿浑身急颤,抖的如同筛糠:“不是孤……”
刚喊了三个字,殿外传来李承志的呼喝声:“留三队于此,保护三公与颍川王殿下……
谨记:无本官之令,尔等半步都不得离开。更不得让殿下离开半步,包括太尉、司空、颍川王殿下也是如此……本官来此之前,不论何人,持的是何谕,不论是求见何人,或是要带走何人,皆以叛贼论处,格杀勿论……”
所有人的脸色全变了:李承志不但将元怿监禁了起来,竟连元嘉、元雍、高肇也没放过?
看着鱼贯而入的元琰等人,元怿气的面白如土,嘴唇哆哆嗦嗦:“李承志,你竟敢陷害予孤?”
我陷害你?
你个蠢货,爷爷至多也就是怀疑你。反过来再说,何尝不是在保护你?
李承志心中暗骂,急声喝道:“去清泉宫!”
车轮滚动的声音如同闷雷,响彻在宫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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