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存信随着胡始勇、胡铎、胡保宗等进了雅堂,只以为李承志已被送去了东厢。
胡保义带着几个仆妇扶着李承志,刚跨过东耳门,又停了下来。
他侧耳听了听,确定郭存信进了正院,李承志的那一众亲卫也已安排妥当,他又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几个仆妇不明就理,将李承志交给了胡保义和他弟弟。
等下人走尽,两兄弟相视一笑,架着李承志往西而去。
……
刚从宴席上下来,哪来还有胃口?
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郭存信却看都不想看,只是端了一碗素羹,浅浅的喝了几口。
胡家的父子叔侄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盯着他,像是就在等他碗匙落案。
这些人想说什么,郭存信大致能猜到一些。他与张敬之也私下预想过,到了泾阳,胡家会怎么做。
肯定会提一些没办法答应,拒绝了又绝对会得罪人的条件。
但二人都以为李承志素有决断,定然是心中有数。再加他与胡保宗相交甚笃,怕引起李承志的逆反心理,他们也不好过多置喙,便没有提说。
哪知道,事到临头,这混账竟喝醉了?
郭存信忍不住的在心里暗骂。
李承志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才故意喝醉的?
喝醉也就罢了,你倒是提前交个底,也好让舅舅心里有数呀?
看来只能用“拖”字诀了,实在拖不了,那就推。
主意已定,心中也不再为难,郭存信不紧不慢的放下在汤盅。
正猜测胡家会怎么出招,却见胡始勇挥了挥手,一侧的胡保宗抱过一只盒子,感觉并不怎么吃力,搬过来放在了郭存信面前。
郭存信心中已有些猜测:里面应是金铜之类的财物。
“若非承志救治,我与保宗早已天人永隔,这救命之恩,如何相谢都不为过。
可旧情未报,又添新恩。谁能想承志豪义冲天,散尽家财也要平贼,更是天纵其才,从无到有聚万了上万雄兵?
其中缘由,我不详说留实也应是能想到,若真能不靠朝廷便平定了乱贼,予我胡氏而言,便如同再造。
此等大恩,我胡氏上下铭感五内。实不知该如何相报,只能先备些薄礼,聊表心意。日后承志与李氏但有所需,我胡氏必有所应……”
郭存信心中微惊,更是阵阵肉麻。
怎么他想像的不一样?
他和张敬之都以为,胡家定然会恩威并施:好处肯定会给,但以势压人的手段也必然少不了。因为人家有这个底气。
但谁能想,胡始勇能将姿态放这么低,将话说的这般直白,这般露骨?
如同再造……铭感五内?
想想都觉的惊奇……
看郭存信有些愣神,竟不知回应一句,胡始勇也不在意,轻轻向胡保宗点了点头。
胡保宗揭开盒盖,一股白光反射而出,直直的照在了郭存信的脸上。
郭存信双目微眩,再定神一看,脸色猛的一变。
里面竟放着两方玉璧?
而且还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方方正正,长宽皆为一尺左右,厚约寸许,通体白润,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郭存信心中惊骇无比,竟似连呼吸都忘了。
他原以为,盒子装的应该是金铤……
胡始勇方才是如何说的?
这是薄礼,只是聊表心意……
我就呵呵呵了……
一佩值千金,这两方能雕多少块玉佩出来?
三四十块有了吧,换成铜,也有三四万斤了。
这倒也就罢了。
郭家与李家再不堪,也传承了数百年,几块子弟佩戴的玉佩,几支女儿佩戴的玉钗,还是能置办的起的。
但这般大、这般方整的,他长这么大,真的是第一次见。
更关键的是,这玩意越大,相应的象征意义也就越大……
也就是厚度不够,不然这两方玉绝对能称之为“祥瑞”,送给皇帝雕玉玺都够了……
要不要?
要是换李始贤,怕是想都不用想就会答应下来。
既能发财又能抱大腿,傻了才不干……
郭存信的脑子里像是长了草一样,使出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贪婪的念头。
像是在抽动风箱,他的鼻息越来越粗重,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太……太贵重了……”
看郭存信被惊成了这副模样,胡始勇与胡铭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得意:果然被镇住了?
“留实此言差矣!”胡始贤轻声笑道,“换做是你,是嫡子、传承重要,还是这等身外之物重要?”
这还用的着选么?
郭存信没来由的想起了李承志说过的一句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有些不应景,但道理绝对相通。
人若没了,传承也断了,便是有玉百方,又有何用?
说不准还会招来更大的祸事……
郭存信猛呼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有些自责:自己差点就答应了下来。
若是几十斤,甚至是百斤真金,他都敢收下来。
但这样的东西,却让他警惕心大起……
他岂能不知“有所予必有所图”的道理?
这般贵重的东西说送就送,胡家想要的,绝对不止一个“乘龙快婿”……
他现在反倒担心起来,若是李承志酒醒,能不能经起的这般诱惑?
应是可以的,承志素来不爱财,看他花钱如流水的态度就能知道……
想到这里,郭存信顿时有了些信心,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不怕诸位取笑,若是换做我,我还真就收了。但保宗与他相交多日,应是深知承志之心性的,我虽是其舅父,但也不好替他擅做主张。”
意思就是我说了不算!
胡始勇早料到了这一点。
郭存信真要敢收,他反倒会怀疑。
只要能动心就好。
他坚信,无论杨舒曾给郭存信和李承志做过何种承诺,在这等宝物之下,也会黯然失色……
胡始勇呵呵一笑:“留实所言也有道理。保宗,你去看一看,承志有无醒来!”
胡保宗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刚出了门,胡保宗便听到有人在叫他,他转头一看,胡保义与其弟胡保理正站在西耳门一侧,一人手提一支灯笼。
“大兄、三弟,怎未安歇?”
两人却不说话,只是朝他招了招手。
等他走近,胡保义才低声问道:“可是要去寻李承志?”
胡保宗心里一跳:“你怎知道?”
胡保义将嘴贴到胡保宗的耳朵上:“他在西厢……”
有如一道惊雷劈到了胡保宗的脑袋上,只是两三息,他脸上就已看不到半丝血色。
额头上更是渗着点点亮光,竟在瞬间就惊出了一头冷汗。
“疯了……谁的主意?”他一把揪住胡保义的衣领,嘶声低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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