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认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这种人,你说他傻吧,许多人就缺这样的品质。
闵忠跪在石孝贤面前,头已经磕破了,可石孝贤就是无动于衷,他已经铁了心要为叶川把所有事情扛下去了。
当初,叶川救了他的命,大不了这一条命算是还给他好了。
大丈夫,当报恩!
“阿忠,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我要是出不去了,安社的这些弟兄就靠你了。”石孝贤说道。
“义父!”闵忠眼圈通红,五尺高的汉子跪在那里,就差没哭出来了。
“阿忠,虽然我收你为义子,其实,我把你当兄弟看待,今后,你义母和孩子就靠你帮着照顾了。”石孝贤这是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石孝贤还是如此的冥顽不宁,真是榆木疙瘩!”邓毅气的骂道。
这石孝贤不开口,郭祥和阿香那边不能直接把叶川给联系上,这要是换做国人,那早就把案子办了。
可叶川偏偏是南洋归国华侨,还有一个非常有钱的老子,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子还给国内抗战卷了大把的钱和物资,这叶川的老子要是回国内,老头子都是要予以相当的礼遇和接见的。
还有,这家伙偏偏还持有意大利籍的护照,也就是说,他虽然是黄皮肤,黑眼睛,可他却是个外国人。
凡是涉及外国人的案子,都不好办,那怕意大利跟德国人是一伙儿的,现在正在欧洲跟英法大战。
可中国跟意大利还没有断交呢。
这就不是简单的办一个案子了,那怕谁都知晓他们之间有必然关系,可证据证明不了,就办不了。
首先叶川没有去过那个庄子,跟石贵没见过面,所有事情都是阿香出的面。
这一点就无法证明庄子里的货物跟叶川有任何关系。
跟咳嗽水有关联的是南华贸易公司,公司的经理是胡佑嘉,胡佑嘉跟叶川肯定有关系,谁能证明?
没有人能证明!
阿香没说,郭祥明显是并不知道叶川暗地里干的这些勾当。
唯一知情的人就是石孝贤了,他跟叶川一起合伙做这个生意,赚钱,岂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
还有没有人知道?
当然有,闵忠作为石孝贤的心腹,他肯定知道,可若没有石孝贤的允许,他会说吗?
肯定不会,否则闵忠自己就别想在安社待下去了,他若是说了,就是不忠不孝。
这在袍哥组织内是十分严重的罪行。
“邓科……”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邓毅点了点头,摘下耳机,急匆匆的出去了。
福泰茶馆,罗耀在二楼靠窗的小包间。
窗户打开,支开一条缝隙,可以看到侦缉大队的队部的大门,邓毅从门口出来,一路小跑而来。
“耀哥。”
“坐,先喝一口茶,已经不烫了。”罗耀微微一笑,招呼有些气喘吁吁的邓毅。
“谢谢。”邓毅一口饮下茶盅中的茶水。
“石三爷还不肯说?”
“嗯,我之前也听说这石三爷一言九鼎,没想到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邓毅是真没脾气了,他是想等把石孝贤的口供拿到自后,再去卫戍司令部稽查处报到,这样这个案子也算是有始有终。
没想到卡在这个石孝贤身上了,好赖话都说尽了,可这位袍哥大佬依然是铁了心什么都不说,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扛了。
这做朋友的话,能找到这样一位,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可是碰到这种是非不分的,就真没办法了。
“杨老出面都没有用,看来他是铁了心想要把所有事情扛下去了。”罗耀叹了一口气,“你说,这石三爷怎么就那么相信叶川?”
“兄弟情义加救命之恩呗,这种江湖人不就是这样吗?”
“江湖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这是好品质,可惜往往在很多时候,这也是悲剧的源头。”罗耀点了点头,说道。
“那怎么办,能从那个胡佑嘉突破吗?”
“目前来说,还不行,胡佑嘉只承认南华贸易行走私和进口掺入D品的咳嗦水原液,以及贿赂海关人员和稽查机关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认。”罗耀道。
“看来,他们不是早就有预案了,被抓就是不能把叶川牵连进来。”邓毅道。
“关键还是在石三爷这边,他开了口,其他人说不说都不重要。”罗耀道,“安排一下,我跟亲自跟石三爷谈一下。”
“您要亲自跟他谈?”邓毅惊讶道。
“人是我抓的,我怎么的也要见上一面。”罗耀笑道,“至于成不成,听天命吧,他非要自己寻死,没人能拦得住他。”
邓毅脸色羞惭,罗耀一直都没插手审讯,就是想给他们立功的机会,这谁审出来,谁就是大功一件,临了,还得罗耀出面。
当然,罗耀出面也未必能成,但凭借罗耀过去的战绩,邓毅觉得,罗耀成功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我跟石三爷的谈话,你可以听,但不要录音。”罗耀吩咐一声。
“明白,您什么时候跟石三爷谈?”邓毅点头问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现在,那闵忠还跪在里面呢。”
“无妨,一起过去吧。”
……
会见室内,闵忠并没有起身,他知道,自己今天如果劝不了石孝贤,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太了解义父了。
只有跪下去,才有一线希望。
“闵忠跪多久了?”罗耀和邓毅一行来到门外,看到闵忠还跪在里面,小声的问道。
“从过来就跪下了,一直没起来过。”曹辉回答道。
“把门打开吧。”罗耀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一个可怜的愚忠之人,这种人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是最好的选择,要是担任什么高位,结局都是不太好。
会见室的门打开,里面的父子二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罗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他吩咐的,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闵忠,对于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来说,你今天就算跪死在这里,石三爷也不可能回心转意的。”罗耀走进来,目光从闵忠身上移动到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的石孝贤身上,缓缓道。
“罗长官,这是我跟义父之间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闵忠红着眼睛,咬着牙说道。
“呵呵,闵忠,你别忘了,石三爷还是被羁押的嫌犯,这可不光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罗耀道,“这里不是石公馆,也不是安社。”
“阿忠,你走吧,我是不会改主意的。”石孝贤叹息一声,说道。
“义父,你为什么就不肯坦白呢,整件事您虽然也有错,可错并不全在你,若不是叶川骗您……”
“住口,叶川也是你叫的,他是你叶叔,不尊长辈!”石孝贤严厉的喝斥一声,“掌嘴!”
闵忠愣了一下,但还是抬起右手,狠狠的打起了耳光来。
一个,两个……
一直打了七八个,石孝贤才叫停了下来。
此时闵忠的腮帮子已经打的肿了起来,可见刚才那没一下都没有来虚的。
罗耀静静的看完这一幕,他知道,石孝贤让闵忠当着他的面张嘴,其实是在向他示威,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不要白费唇舌了,他不会出卖叶川的。
罗耀心中一叹,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虽然罗耀不能肯定叶川是否被日人收买,或者他本身就是日谍,但他都逃脱不了干系。
就算叶川不知道阿香的身份,也难逃失察之过,而石孝贤为了维护这样一个人,跟日谍扯上关系,恐怕就是慷慨赴死,后世之人也不会称颂他半句。
反而最大可能的是被国人唾弃,遗臭万年。
石孝贤教训自己的义子,他无权插手,但闵忠的愚忠愚孝确实也让他赶到心惊。
社会进步,是需要打破固有的思想和秩序才行,革命是中国唯一的出路,这一点没错。
没有流血的革命是带不来根本性的变革的,温和派,改良派都是伪命题,好吧,想得有点儿远了,还是回到眼前这个现实。
“闵忠,你的探视时间到了,可以出去了。”罗耀也没说什么大道理,说了,这两人也不会听,直接动用规则了。
这是我的地盘儿,我说算,你石孝贤是可以随意教训自己的义子,他管不了,但他可以让他从这间会见室出去。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闵忠愣住了。
这一次是真愣住了,他也是没想到,罗耀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就让他滚出去。
“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我让人来请你出去?”罗耀冷哼一声,眼中冷芒闪烁。
闵忠浑身颤抖,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走,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直接将它拖走。
他是很能打,可这是在侦缉大队,真动手,他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
他是愚孝,可不傻。
“怎么,还要我再说第三遍吗?”罗耀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那种慑人的光芒,令闵忠都不敢直视,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的,朝门口走了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拳头攥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石孝贤,咬了一下牙,开门,大步的走了出去。
从闵忠起身到走出会见室,石孝贤都未曾多看他一眼,心肠硬的让人感到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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