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客瀛洲 (上)

  杜威想要的是盖亚地区的独立决策权和绝对领导权。霍启萌想要的是蓝域星系不受制于人。二者相互妥协之间,海客瀛洲由此诞生。

  这是一个位于两个星系连接线的中央地带的星系。古老的恒星是一颗已到垂暮之年的红矮星,光线温和映照着整个世界充满金黄,没有黄矮星那样耀眼而热烈。离靠恒星最近的行星,因为温度适宜,且具备良好的大气层环境,被两个世界一致选定作为独立第三方的交易场所。

  海客瀛洲的名称并非与生俱来,十年前,这个行星还是以一串长长的编号命名。而被选做交易场之后不仅吸引了大批商人到此驻扎,更加是整个文明拓荒者的理想港湾。这些长期漂泊在星系之外的旅客,既不愿意承担从母星补充物资的高昂成本,又不愿面对盖亚那位小气舰长,久而久之,以保证蓝域和盖亚两个世界正常贸易为宗旨建立的此地又延伸出另外一个用途:拓荒者的理想驻舰港湾,不知何人随口说了一句,海客瀛洲的名字便由此传开,逐渐取代了交易行星的官方叫法。

  马克奉杜威的命令前来,解决稻米供应问题。他知道,如果不是顾暇身份,杜威一定会亲自前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却颇为棘手,思索再三的马克决定不直接开门见山,而是先抛给对方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因此,他故意虚张声势,甚至连远在蓝域的袁天署都叫上。

  星舰在荒凉的地面降落,红色的石头在恒星昏黄的光线照射下更加红火,不远处能远眺到文明为此而开辟的大型交易场。

  恒星的温度温和而恒定,这让围其公转的整颗行星风平浪静,尽管满地沙石,却从来未曾飞扬跋扈。交易场大楼就安静的伫立在平整的红色沙石世界之中。如果不是飞船频繁起降,根本看不出贸易繁荣的意思。

  真正的喧闹还是要真正到达交易场之时。大气层的存在,让往来这里的旅客只需要戴上气体转化面罩便可供应呼吸,并不需要冗余的氧气瓶。喧闹声顺着空气远远飘入耳朵。

  在武装士兵的簇拥下,一身蓝白格纹的科研服的马克不用开口便让众人知道他是从何处而来。众人所到之处,喧闹的交易变成安静的注目,等到队伍走远,人群才重回喧闹,都在纷纷议论一天之内蓝域和盖亚有两个武装队伍前后脚到达此地到底是何用意。其中不乏各式谣言。

  马克落座之时,整个会厅所有人都已经正襟危坐。作为谈判的召集者,马克毫不客气的免去客套,首先发言。

  &各位好,有远道而来的有在此驻守的,相信大家都彼此打交道多时,这正好省去介绍环节。这是新盟谈判之后首次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原因是随着这些年的发展,海客瀛洲的作用已经在客观上偏离初衷,袁理事长,应该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吧?&

  袁天署早就猜到马克这厮肯定会顺手把问题推向自己,不过这次,二人的目的可以说存在一致性。

  &不否认,确切的说,不止是作用有所改变,更严重的是,就连组织形式也在悄悄被篡改。这里。&说到此处,袁天署三指并拢用力点了两下桌子以示强调&这里,坚决禁止有任何武装力量,更甭提反物质储备,可是,前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裕权,一个已到百岁的中年男人,也是海客瀛洲自治理事会全民推举的理事长,见袁天署如此质问,只是满脸堆笑:&事情经过,我已经以报告的形式传回到两个世界,这真的是意外,是我工作疏忽。&

  &曾理事长,你不觉得这意外的有点过分吗?若不是我暗中派人抽查,这意外还要进行到什么时候?&听曾裕权如此回答,袁天署气的马上要跳起来。

  &完全是因为我的失察,那个地方也太隐秘,母星和盖亚给我什么处罚我都认。&

  &失察?说起来挺轻松!这颗星星无时无刻不有星舰在此启停,那么大一个目标,说没人跟你举报,骗得过谁,这次我查到了,你就说失察,那是不是有我没查到的?还不知道要掩藏到什么时候呢?&

  &是不是失察,这都不重要,我认为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费太多口舌。重点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和怎么预防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问题很严肃,这么多战舰,交易的时候都不带能源,一旦被充装反物质,那立刻便会成为一组不受控的军事势力,无论哪个世界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失误也不行!&

  &依马克理事长所见,该怎么处理为好?&

  袁天署执意抓着意外这个问题不放,其实并非无意跑题,而是刻意等着马克抛出这个得罪人的问题,毕竟,好人不能让马克全当了。

  然而这也正中马克下怀,马克这次来,就是要当坏人的,既然当坏人,那就不必顾及颜面,一次当到底。

  &曾理事长首先要换掉,即便是意外,也要换一个容错率高的人为妙。&

  &意见我倒是赞同,但可行性恐怕不允许。撤掉曾理事长,不是我们两个想撤掉就能撤掉的,新盟谈判已经明确了,海客瀛洲地区采用行星自治政策,理事长完全由这里的民众推选盖亚和母星都无权干预,撤掉他,可能要重启二世界谈判来更改这一条款才行!&

  马克毫不示弱:&这次意外,对母星的安危影响不大,对盖亚世界确有颠覆性威胁,如果要保证这种威胁不再次出现,盖亚不介意再组织一次谈判。&对袁天署的威胁,马克怕什么呢,组织谈判,这可是他的强项,问题现在又抛回给袁天署。

  &首先,我要代表母星澄清,对于私藏反物质能源的行为母星也是零容忍。希望马克理事长不要误认为任何方面存在包庇、纵容、漠视。其次,我想讲的是,两个世界既然派我二人来处理这件事,也就是默示我二人能能有一定程度的处置和决策能力,我想,一定有别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没必要再搞什么星际谈判。&

  &别的办法,倒也有,就怕你们不赞同!&

  在马克和袁天署的谈判之间,已经正面讨论着曾裕权的任命问题,这过程,曾裕权深知自己没有发言权,也包括最后这句!

  &马克理事长真会扣帽子,赞同不赞同,也得讨论才能定的?哪里有没讨论,我就直接否定的道理。&

  &那好,我即将宣布的是盖亚的底线,超了这个底线我就没有决策权:针对这件事,我提议,在海客瀛洲理事长之外,设立一个监察使,由盖亚指派专人担任!&

  &设立一个?盖亚派人?母星不派人?&

  &是的,母星不能派人,母星派人,母星的人跟海客瀛洲的人一勾结,整个海客瀛洲都会被武装起来,对盖亚很不利。&

  &哦呵,马克理事长真会开玩笑。讨论勾结,就不能光讨论母星会勾结,难道盖亚使者就不会跟海客瀛洲理事长勾结?还是只有盖亚人崇高,盖亚人原则性强,母星就找不出这样的人选。别忘了,盖亚人,来自哪里啊?&

  听到袁天署如此回答,马克不失风度的把笔帽向着笔筒一扣,笔记本合上,紧接着发言:&袁理事长,请不要将客观问题硬套成主观意志。我想表达的是,如果勾结存在,那这对盖亚的颠覆性威胁要远远大于母星,而不是跟你来讨论母星人和盖亚人谁比较容易勾结的问题。事情谈到这一步,题都跑偏了好几次,还有什么办法?&

  马克的话,让二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谈判还是要继续,还是需要袁天署来解围。

  &马克理事长,你看这样行不行,人我们该派还是要派,只不过权限问题,比盖亚特使可以稍微局限一点,这样我对元首和对蓝域都好有个交代。否则的话,还真没法办。&

  &设置权限的话&马克故意身体后仰,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而后身体突然前倾,故作斩钉截铁之态:&也并非不可,不过这个权限一时半会儿我倒敲定不出来,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权限必须要由盖亚拟定,母星不同意可提出修改意见,直到达成一致为止。&

  听到这里,袁天署已经知道,自己又被马克摆了一道,但事已至此,只好点头同意,而作为海客瀛洲理事长的曾裕权自然没有否定的权利。

  马克眼看两个人都被逼到墙角,才亮出真正的目的

  &既然大事都谈完了,我还有一件小事,还要征求曾理事长的许可。&

  这个曾理事长,整个过程差点被罢,哪有什么许可不许可只是满脸堆笑&马主任有要求尽管可以指示。&

  &盖亚最近产了一种稻米,海客瀛洲一直高价大量收购中转给母星,若是普通作物,但收无妨,但这涉及盖亚片区一项重要科研,以后少收或者不收,可行?&

  新盟谈判,将稻米归结为农作物,收发数量要全依赖市场,盖亚无权干预,马克深知贸然谈这件事将会触碰到新盟缔约的底线,所以才绕了这么一大圈来说这件小事。

  &野人稻米?最近需求量确实很大,但那都是来自于母星的订单,我们也是照单采购,但盖亚地区若着实需要控制稻米,理事会也可以找别的作物取代。&

  曾裕权故意避重就轻,完全忽略新盟缔约中关于作物规定的问题,在将烫手山芋抛给袁天署的同时,自己也不忘做个好人,将盖亚不愿干涉粮食作物底线问题转化成海客瀛洲的作物调控,他盖亚没有的权限,海客瀛洲有啊!

  &野人稻米?我知道!这也是母星所需要的,研究表明,这有东西在恶劣水质能存活。&

  袁天署说道这里忽然反应过来,若将需求定义成作物订单问题,将面临海客瀛洲的调控,但若定义成科学研究问题,那盖亚有权干预,怎么都讲不赢马克。于是话风一转,直接送了一个顺水人情:&不过同为科研需求的话,不必海客瀛洲调控,我们自动让给盖亚吧!&

  谈判,看似照顾了各方利益,但实际还是全部达到了马克的目标。此时的袁天署才明白,母星缺的不是财富、科技、资源,也不是能源、生态,真正或缺的是像马克、盘古、哈尼斯、杜威那样的人才,想到这里袁天署不由得为母星的发展再添几分忧虑,爱才若渴的他居然私下拉着马克的衣襟,说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马克理事长,自你走后,母星总理事长的职位一直为你留着,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回到那份原岗。&

  听到此话,马克脸上一阵阴晴不定,随后又绽放了一面充满魅力的笑容反问道:&袁理事长,盖亚一直有个财务理事长的职位空缺,不知是否有兴趣,了解下盖亚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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