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人初见

  2个小时的出租艇服务与2个小时的包裹分拣服务等价,整个蓝域母星就是一个运转流畅的大型机械,每个人都作为一个零件嵌入这个整体中,被一个叫做“等价劳动工时”的大网统一联动,所有人的劳动都被超级计算机记录于大网中,无论你是身在母星还是飘摇星际。

  哈尼斯找了三天,自己所能提供的劳动仅限于:一般搬运劳动、包裹分拣处理、城市垃圾分类等工作。哈尼斯还是选择了包裹分拣,不重不轻的工作坚持10个小时,恰好能把所有的思绪藤蔓都打发走。而包裹分类过程中,自己也随着分拣而逐步捋清楚每件事情的缘由。

  再次回到房间,一身疲惫的他已经不再惧怕黑暗:难道就这样做一辈子分拣工?哈尼斯关上了灯。

  几声敲门,打扰了哈尼斯难能可贵的清梦,命令机器人开门的同时他胡乱的穿上睡衣。

  “你好,哈尼斯,还记得我吗?”

  三十年的盖亚生活,让哈尼斯自认为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但是当来者的容颜再次映入眼底之时,所有的回忆如同积存已久的洪水瞬间决堤,片刻间将一切顽强的抗拒涤荡干净——一个自以为忘却的人再次出现,打扰了自己清淡无奇的人生。

  “大科学家,大学者,不记得我了?我是艾丽雅,你的大学同学。”

  哈尼斯尴尬的紧了紧还没穿好的睡衣,还没说话已经满脸羞红:“没,没忘,你怎么找到这里”

  “原理事长提到的,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经历这么多。我如今在生态理事会做科研。”艾丽雅将哈尼斯的表现解读为男女同处一屋的尴尬。

  “研究哪个方向?”哈尼斯意图尽早的把话题拉到专业领域,以避免没话说的尴尬。

  “生态恢复喽,全星系都在研究这个!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母星所有生态学家将你奉为祖师级人物。仰慕程度,不亚于当年你作为少年天才被入选前往盖亚时,我们对你的羡慕。”

  哈尼斯将信将疑,然而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话说,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我怎么听人说你现在在分拣包裹。”

  “嗯,分拣包裹,挺好!”

  哈尼斯由衷的发言,却引得艾丽雅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的?我怎么记得上学那会儿,有人对着空荡荡的教室大喊:里面进去一头毛驴。只有你信以为真,第一个冲进去查看,出来还一本正经的告诉大家,那个人在说谎!”

  哈尼斯当然记得这个故事,那是自己最大的糗事,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被安了一个耿驴的称号。他还记得艾丽雅当时笑的别提多开心,就像刚才的笑容一下,多少次出现在青春时代的梦中。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前几天一直睡不着,自从干上了分拣包裹,睡眠质量才有所提高。”

  艾丽雅再次开怀大笑,小巧的鼻子微微上扬,吸张于黛眉玉唇之间,辉映着廊灯的昏黄,衬托出一种如梦似幻的迷离“跟你说话真有意思,开个玩笑你都杠上了。不过说真的,我挺担心你的,听到你的消息我是立刻赶过来的。”

  “谢谢你。”哈尼斯从来不敢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分量,尤其是面前这位。听到这番话,意外大于感动,但他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面色已经从羞红变成通红。

  艾丽雅把这一改变解读成感动,然后继续施以关心:“如果是心理过不去的话,尽早去看心理医生,不要一个人扛着。我这次来是因为听说你居然在分拣包裹,母星生态恢复急需你这样的人,虽然元首他们不太可能予你要职,但就单纯从事科研而言,我觉得我们可以共事。所以,能不能邀请你来我的实验室,我提供实验条件,你提供理论支持?”

  哈尼斯万万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当年,因为这个人的一个背影,自己魂牵梦绕二十年,这几年不结婚,颇有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也正是那种对于患得患失的恐惧,让他毅然决然的参与盖亚人才选拔,逃离这个失魂落魄之地。

  “一起共事是什么意思?她如果还单身,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如果不是单身,梦中的这个背影是否又要一次次破灭?”电光火石之间,哈尼斯已经将患得患失之情抒发到极致。通红的脸开始阴晴不定。

  艾丽雅把他解读为对前途的纠结。

  外面忽然沙尘大作,呼呼风声透过纳米通风玻璃刺进室内,夹杂着刺鼻的酸味,让二人作呕。机器人自动接管了全屋控制权,调整纳米玻璃窗的严密程度、空气净化器功率开到最大、自动调整室内光线明暗。最后走到哈尼斯面前:请选择是否需要香水或类型。

  哈尼斯犹豫了一下,点了一个玫瑰香水,几乎同时,室内便飘起含苞待放的香味,这又引得艾丽雅噗嗤一笑,这次不知该如何解读“耿驴”二字浮现在脑海。

  噼里啪啦的声音敲击屋顶。艾丽雅命令机器人调整房间透明度。哈尼斯仰头,穿过已经变透明的建筑外墙望向室外。鸡蛋大的冰雹在锤击到建筑外壁时爆开,墨绿色的光泽闪耀,在建筑外壁几近铺满时,整个外壁开始高频率震动,好让所有碎冰从圆润的外壁滑下。

  “剧毒,腐蚀,辐射,别说极端地区,即便是行省中心的室外,都不具备任何动物的生存条件。为了减少对自然界的干预,同盟国已经被说服放弃了天气控制,这样的冰雹说来就来,毫无预兆,人们已经习惯待在室内。”

  “要加紧净化江河湖海,藻类移植工作怎么能这么滞后。”

  “想知道原因?来我实验室吧。这是我的地址和通讯方式,想通了就联系我。我要赶紧离开了,这次冰雹过后,一大堆数据需要分析。”

  艾丽雅匆忙又开,留下哈尼斯一人,更睡不着了:与女神共事,想都不敢想,今天机会却来了。这究竟是要实现梦想,还是要破灭梦想?自己有资本追求她吗?就算侥幸追求到了,自己这样的性格,能否保证两个人的感情维持?到头来还是要失去,如此的话,倒不如不曾拥有。还是她已嫁他人,干脆让梦碎个痛快。但他有不敢面对那样的现实,毕竟怀有梦想比梦想破碎要充实的多。

  就这样的:又怕得到,又怕失去,让他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待起身洗漱时,却赫然发现,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黑影,吓得他被子一紧,捂住胸部大叫。

  “别紧张啊。自己人。”黑影开口说话,让哈尼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是同盟国情报总督李康德,你的命是我和杜威策划救的,所以不会害你。”

  听他这么说,哈尼斯大发雷霆:“你们知不知道,把那些星图交给同盟国,会引发多大的战争,整个新约都要被你们毁了。”

  “别紧张,我和杜威一直认为,你的生命比那些死星图有价值。何况杜威劫持了整个盖亚,同盟国想开战,还要问问他同不同意。”

  “你们这是分裂,背叛。这个杜威倒是镇得住,谁敢保证在盖亚不会再出一个霍启萌。”

  哈尼斯的回答让李康德哑口无言,自己和杜威只谋划了最近几十年的历史走向,却远远达不到世纪新约取胜所需要的时间。不禁感慨面前这个年轻人没有白救。

  “看来这几天分拣包裹的工作没有白做,这么短的时间想明白这么多事情。”

  哈尼斯短哼一声,不以为然。

  “听我说,我现在严重怀疑发现盖亚,和发现反物质行星是有人刻意导演,可想而知,两次大发现都将两个文明推到了战争和毁灭的边缘,又让海德将军硬生生的拉了回来。我需要你协助情报部调查清楚,我们真正的敌人。”

  “我是个生物学家,又不是情报学家,我怎么能帮上这么大忙。”哈尼斯没给李康德好气,显然不打算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反而对他们交出星图的事情耿耿于怀。

  “非你不可。你研究的是卡蒙种族,已经提到了虫人和兽人并非一个物种的说法,这个杜威也得到了论证。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虫人就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那不是很显然吗?要不然呢?”

  “我透露给你个情报吧,发现反物质行星的拓荒者舰,黑匣子记载是被卡蒙人所杀,而我查阅了反物质行星周边星系的超光速检测仪,这个方向上根本没有卡蒙星舰。所有卡蒙星舰,都是在拓荒舰失事后才向那边开去。”

  听到这里,一种强大的恐惧感涌上哈尼斯心头。

  “更可怕的是,我暗访了许多卡蒙人驻守在盖亚飞船,我了解的情报是,他们坚信反物质行星是他们的拓荒者自行发现的,我们才是掠夺者。再联想一下盖亚发现历程,两个文明在一个计算的精准的时间节点不期而遇,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哈尼斯惊的说不出话。

  “我之前跟海德透露过一定的信息,他才会做出将反物质行星运往盖亚的决定,否则我相信,按照老将军的计划,杜威现在已经成了烈士。”

  “那,这和我研究生物有关系?”

  “有,关系巨大!卡蒙有个传说,说他们是创世神的后裔。起初我们把它当成一个笑话。现在我倒是有点信了,因为他们传说记载:创世神在和魔鬼争斗中引天光消灭了魔鬼,神族也将近灭绝。这是不是表明,卡蒙本身就是星际移民,在不知多少时间之前,他们曾经是更高等的文明,而那场大战,让他们元气大伤了,才造就了今天的卡蒙?”

  “你是让我去研究卡蒙的历史?”

  “不完全正确!我是让你去研究卡蒙种族进化史,我严重怀疑。当今的神王,那个巨大的虫人,都不是最原始的卡蒙人,甚至跟那些兽人一样,是寄生结果。真正的卡蒙人是否因为内战而元气大伤,藏在某个角落操纵了这一切?”

  “这确实很合逻辑,也很有必要。我能做什么?”

  “现在马上起床跟我走,我的身份和你即将从事的职业决定了我不能直接出手救你,只能以这种方式,从此,世上再无哈尼斯!”

  “我能留个纸条或者发个信息吗?”

  “你觉得可能吗?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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