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祥楼,京城里最大的一处大型酒楼,据说是京城商会总舵头风大庄名下的产业。
所谓酒楼,并不单纯卖酒,这里集歌舞、杂耍、驯兽、鼓演、诗词琴艺等各种游戏技艺于一体,是专供世阀贵族的消遣场所。
能在这里消费得起的,无不是家财巨万的阀门世家或富豪巨贾。
青鸾长这么大,也只来过两次而已。并且,那两次都是萧洛带她来的。
每回来消遣,都要花费数百两银子,实在不是谁都能消费得起的。要知道,一个朝廷正三品的官员,一个月的栗米食料等月俸,折合银两也不过十两左右。
当然,如今朝廷中的那些高官,无不是贵族士大夫出身,他们的主要进项也不是全靠朝廷给的那点子米栗绢布,大多还是由自家封地田产所出。
青鸾从霈阳湖回城后,
翌日,先让公主府的崔管事前去风祥楼交了预付金,预定了包间位置。
第二日,她乘马车来到风祥楼门口,等着李温朝阳孙俅她们的到来。
风祥楼每日巳时开市,夜半鸡鸣闭馆,楼内宾客或可通宵达旦。
此时已经是巳时三刻,张灯结彩的风祥楼前车流如织。
锦衣华服的世家贵族言笑晏晏,互相间作揖打着招呼,各色毛发的异族人等川流其中,似乎连楼前的镇宅石兽,都带上一股子浓烈的富贵之气。
黄卷毛的胡人商贾,大腹便便的富豪士紳,搂着美人的浪荡纨绔,还有那些怀抱琵笆的艳美艺妓……
青鸾坐在马车里,从车窗处浏览这些出入风祥楼的宾客,忽然瞧见一人腰间挂着一个十分眼熟的骨质腰牌,那奇特的蝙蝠图腾,竟是上一世自己见过的。
那时,她跟萧洛从凤阳萧府逃出后,曾见同行的死士腰间就挂着这种罕见的乳白骨牌。
萧家的死士竟然出入风祥楼?
青鸾心里疑窦顿起,虽然拿不准那些死士究竟是不是萧家豢养的,但肯定跟萧洛有关。
她瞬间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抓住,又让它滑走了。
青鸾连忙下了马车,吩咐紫玉在门口等候朝阳她们,自己带着玉珠便往那个身影追踪过去。
那人身材高大,头戴燕尾皂纱帽,穿着大红锦袍,腰系镶白玉革带,脚下是黑色牛皮翘头靴,是当下男子常见装束。
他独自一人,步伐不快,像是来赴宴的寻常客人,但在楼中遇到那些风祥楼的仆役时,仆役们竟似全部认识他,纷纷朝他稽礼。
穿过两道门,他往二楼而去,行到楼梯中间时,似有所觉,猛然回头向青鸾的方向看过来。
青鸾敏捷地躲到厅柱后面,示意身后的玉珠赶紧回去,别再跟着自己了。
这人似乎感知力极强,必然是个武功极高的人。青鸾自己跟着到不担心被他发现,但身后有个玉珠的话,目标就明显了。
玉珠心觉不妥,但也不敢违逆命令,只好目露担忧地停住不前。
那人视线刀锋般扫一遍楼下,只见三三两两的宾客,有两个正随他往楼上走,有几个与熟人攀谈着什么,出声大笑,一切都并无什么异样。
他想了想,返身往楼上走去,转眼间就消失在楼道拐角。
青鸾皱了下眉,思索一下,便往自己预定的三楼包间而去。
三楼包间里,仆役见拿着房牌的客人进来,便赶紧将塌桌上的铜制炭炉点燃,温烧热水泡茶。
青鸾一身天水碧宽袖大袍的男子装束,头戴遮额皂纱小帽,下颚处系着结帽丝带,殊色玉颜,英气凌然,愰得那仆役不敢抬眼观看,只垂目弯腰,低声询问:“贵人可要现在就上菜?”
青鸾挥挥手,“人还未齐,稍等一下,你且去门外候着罢。”
那仆役躬身退出包间,在门口站定。
青鸾支走仆役,来到临窗栏杆前,打量着楼内四周。
风祥楼共五层,内有天井,所有房间俱围着圆心天井而建。站在天井栏杆处,可浏览各包间客房及楼下景致。
当然,包间客人若不想被人窥探,可关上栏杆处的雕花菱窗,放下纱帘。
目光所及的二楼设有演绎台,此时上面正空旷着。
艺人们只有未时以后才登台献艺,若此刻有客人想听曲看舞,可花费银两叫牌子,让杂耍艺妓进入包间内演绎。
楼内四处富丽堂皇、雕栏画栋,连端茶倒水的仆役们都穿着青色的锦绣衣衫,处处洋溢奢靡之气。
不过,精致华美的场所,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比之青楼那种风流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光包间就要每日二百两,点上一桌菜,最低价一百五十两,酒水还要另算;点艺妓表演,另算;点美人陪酒,另算……
唯一不要钱的,就是那二楼看台上表演了。
青鸾估摸着,崔管事预付的那五百两银子定金,应该,勉强……够吧。
不多时,朝阳郡主如一只火红的蝴蝶般飞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身鱼白锦袍的孙俅,却没见李温。
“温世兄怎么没来?”青鸾问。
紫玉道:“温世子遣了小厮过来回话,说今日他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了,还请郡主您担待些。”
急事?青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可知是什么急事?”
紫玉:“那小厮没说。”
朝阳往矮榻上撩袍坐下,道:“定然是温堂兄的老家来人了。”
他老家来人?
青鸾心里越发不安,“难道是齐地的王府来人了?可知是什么事?”
朝阳摇头,“我只是猜测,要不然他一个人在京中无职无业的,能有什么急事?”
朝阳没好意思说,他都那么大把年纪了,据说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呢,孤单单的一个人,能有什么急事。
青鸾皱眉,吩咐玉珠,“你速去世子府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玉珠应了一声,直接退出包间。
孙俅在矮榻上坐下,单臂支在桌上,托着下巴郁闷道:“温世子真是奇怪,昨日跟我在一起还说的好好的,今日一定要来赴嘉宁的邀约呢,今儿突然就不来了,唉,真是扫兴。”早知如此,他也不来了。
青鸾心里有些不安,但朝阳和孙俅都在这里,自己也不好跑去世子府问询。
想了想,叫来仆役,“客人都齐了,速去叫菜。”
仆役应声而去。
青鸾抬眼瞧见独坐在屋角,抱着一柄刀的韩再,对他说道:“韩再叔,这里也没有外人,过来饮杯茶水吧。”
韩再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平时却像个隐形人一般,总让自己忽略了他的身影。
只有在今日这样的包间里,才让青鸾发现他的存在。
韩再摇摇头,一声不吭地笔直坐着,像个坐地佛。
孙俅撇了下嘴,自顾自端起茶盏饮一口,眼睛却瞟向这位奇怪的侍卫。
嘉宁整日古里古怪,连她的仆人都跟正常人不一样,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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