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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德森中校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支吾着说:“哦……这个人……他、他当然不是小喽啰,我早就意识到了……所以我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叫,那个……”
吴鸣慢慢坐直了身子,任由贾德森中校的慌乱在背景中慢慢淡去,只是把目光迎着了“碌碌无为的何塞”。
吴鸣现在确认那老家伙肯定比他的名声要有为得多,看来这世界上存在着太多错误的流传,那些道听途说往往会把人引向假象,而在实际上,每个人都是异常复杂的个体,你很难自作聪明地给任何人贴上一个单纯的标签。
“你叫吴鸣,对吧?”
少将笑了,眼角的皱纹堆了起来,那也把他眼神中的深意隐藏了回去。
“是的,苏萨埃塔少将。”吴鸣微微点头,并没有给出更多的回应。
“叫我何塞就好,你不是士兵,所以我们可以平等地对话,尽管你自称是达帕的人。”少将把双手搭在了桌面上,身子略微前探,可看上去却丝毫不存在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更像是个和蔼的长者,正在和他的儿孙辈进行一次普通的交谈。
“好的,何塞。”吴鸣也不客气,手臂在地上一撑,慢慢撑直了身子,重新把屁股坐稳到桌子对面的木椅上。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么?”何塞在这样发问的时候,向着贾德森中校摆了摆手,示意打开吴鸣等人身上的镣铐。
贾德森犹豫了起来:“抱歉,少将,但这一晚上我们有139名士兵伤在他们手里……”
“这儿我说了算,对么?”何塞耐心地把眼神递了过去,于是那位极不服气的士官只得照办。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有人告诉了我。”何塞重新望向了吴鸣,并体贴地自行解答了刚刚的问题,“而那个人还成了你们的保人,要求我必须放过你们。”
“哦……”吴鸣揉了揉已经被勒出印的手腕,心里却犯起了合计。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力度,在自己这边刚刚犯下罪不容诛的过失后,仍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军方要人。
“其实那样的举动根本是多余的,我原本也这样打算,因为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而且很有可能还有一个更大的忙正要帮我解决。”何塞轻轻叹了口气,表情中隐约现出一丝忧虑与无奈。
吴鸣更加一头雾水:“你说我已经帮了你一个忙?”
何塞点了点头。“那里面还藏着间秘室,我们从不清楚,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他停顿了片刻,端起酒杯在眼前摇晃着,很明显还有些难言的苦衷不便透露,“你只记得这一点就够了——你帮了我一个大忙,那足够抵消你们对我孩子们的伤害。当然,我还是很愤怒的,但我可以不予追究,只不过那有前提……”
“前提是,我再帮你一个更大的忙?”吴鸣顺着少将的话说了下去,尽管这一切他什么也没搞懂,可既然脱身的机会就在眼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话是这样说,可我猜,那在实际上正是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少将把酒杯放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了。
“原来你已经猜出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了……”吴鸣尴尬地笑了笑,扭头望向了烈獒。可烈獒仍然毫无帮助,甚至连眼色都未曾使过,只是坐在波布身边帮忙照应着伤情。
“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何塞敲了敲桌面。
就在吴鸣刚把头探过去,想瞧瞧究竟是那松木纹理上有何异常,还是桌子上摆着的投影仪要演示什么新奇节目,却发现自己完全会错了意——那只是何塞在给他的下属传达信号。房门一开,两名士兵抱着一台古老的液晶电视机走了进来。
“抱歉,小伙子,我们这些老家伙总是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更何况我还被外界普遍视为老糊涂,他们怎么说来着,‘碌碌无为的何塞’,是这话吧?”
在士兵们为电视机接通电源的同时,何塞充满自嘲精神地调笑着。
吴鸣没敢接话,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搞清状况,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落入圈套。刚刚过去这大半天他已经尝尽了苦头,怎样也该长点经验,不可以轻举妄动。
终于,画面调了出来。那似乎是卫星俯拍的照片,一幅接着一幅。
“这是最近36小时,西战区总部通告下来的最新照片。”何塞戴上了老花镜,在电视屏幕前指指点点,嘴里则在耐心地解释着,“这张照片是塞利米耶南郊,这张是已经废弃的卡塔维亚,还有这张,是再无居住者的波塔莫斯……最后这张离我的老家不远,就在前艾斯巴尼的洛尔卡附近。”
三十余张照片演示结束,老先生却并没急着把花镜摘下去,只是由着它们搭在鼻梁上,双眼则向上挑着,透过镜架的边缘望向了吴鸣:“这些无聊的画面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你一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对么?”
吴鸣陷入了沉默。
那些照片看上去的确很无聊,几乎是千篇一率的废墟与无人区,上面不存在任何可疑目标。但如果把它们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起来,就将形成一个曲折的路径,而那路径的最终指向,正是这里,拉吧特!
老先生从吴鸣的沉默中听出了答案。他摘下了老花镜,放到桌面上,抬起手掌捏了捏眼睛,在那一刻,他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把他们两个先请出去吧,好好照顾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何塞轻声对贾德森吩咐说,“还有你们几个,也一样先到外面等,我需要和这小伙子私下谈几句。”
贾德森中校看出脸色不对,再不敢有任何迟疑,与几名士兵抬起电视机,带上烈獒与波布匆匆离开了审讯室。
何塞这时叹了口气:“他们都觉得把我送到这里养老是最恰当安排,因为我当兵43年从不惹乱子。但现在看来,那些官僚们失算了,我也失算了,大乱子已经在我眼皮底下被引发了,而且一个更大的乱子看来也无法避免。”
吴鸣把身子坐正了一些,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尽快编出一个谎言来把这一切都圆过去,可老将军没给他机会,反而把他的分析推进到无限接近于真相的地步。
“先是一个威力强大的变异僵尸出现在我们西战区,随后是我们的卫星追踪信号相继被干扰屏蔽,接着是一个个无人区显现出新生的战斗痕迹,再到最后,是你这个身份神秘的小伙子抢先来到这里,还干了一票大买卖……这些说明了什么?你一定可以告诉我的,对么?”
何塞讲起话来语音平静,条理清楚,多年的战斗经验使得他对大局的判断异常精准,话说到这个份上,吴鸣也的确无从再去隐瞒了。
“那个变异僵尸,正是我的目标。”吴鸣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回答说,“我必须除掉他,因为他将威胁到整个世界的安全。”
老将军淡淡地笑了笑。
“很好,我果然没有猜错。”他点了两下头,却又摇起了头,“你的这番话在二十余年前我曾听人讲过,你们的态度几乎也一模一样;但我希望你们的人生走向会截然相反……”
吴鸣刚要发问那人究竟是谁,何塞却把话题转移了回来:“我注意到你在提及那个僵尸时用的是‘他’,而不是我们习惯上的‘它’,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认为他是有生命的,与一般意义上的僵尸完全不同?”
“呃……”吴鸣再次犹豫了起来。
那异星凶魔的真正身份,吴鸣从来没打算透露出来,因为他认定那必将引发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吴鸣头脑深处,基亚塔星征服者的凶悍与恐怖早就根深蒂固,甚至把那名号吐出口,都会令他由内而外地发出一阵寒意。吴鸣实在担心随着自己的吐露实情,那种寒意就将在世界散发开来,令整个人类由此心生绝望——对于生存在绝望的阴影下,吴鸣早就受够了。
老将军好像又看透了一切。他拿起酒杯,在面前晃动着,似乎在仔细分辨着红酒的品质:“其实你完全可以向我摊牌的,小伙子,毕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我敢保证,你要告诉我的实情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我早就听人讲过了——他是个外星人,对么?”
吴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你怎么会知道?!”
“正如我说的,有个妄想狂在二十多年前就对我说过了。”何塞轻松地笑了笑,“但你不要紧张,这些听上去极度荒唐的大话,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耳朵里,并不会把其他人都吓尿裤子。而且像我这样的老糊涂,没准喝过两杯,就会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终于仰起了脖子,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但现在,我反而需要你见见另外一个人,也就你的担保人。”何塞起身走向了房门,“这小家伙是另一个从那些图片中分析出灾难路径的人,而且还把你的名字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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