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借机抬陇名 拜见唐建威

  即鹿潜龙勿用第四十七章借机抬陇名拜见唐建威桓蒙叫习山图当面问莘迩的这句话,尽管直接了当,透出了一股浓浓的“你别用光复洛阳为托词,把老子当枪使,老子其实心知肚明你小子所为何图”的味道,但说到底,莘迩邀请他联兵攻打关中、洛阳,确是符合他的政治利益的。

  桓蒙的确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殷荡北伐,而他却只能干坐荆州,虽说他瞧不起殷荡的军事能力,已经言之凿凿地预料殷荡必定会无功而还,但“瞎猫碰上死耗子”这种事,自古以今,却也是屡见不鲜,万一殷荡真的运气好,侥幸立下了战功,从而给了江左朝廷名正言顺地进一步封赏、加重其权力的籍口,那么在“荆、扬”抗衡的这场政斗中,他不免就会处於被动。

  故此,即使没有莘迩的这个再次邀请,自殷荡率扬州兵北渡淮水,进攻徐州之后,这些时日里,桓蒙实也已与他军府中的亲信幕僚,如郗迈等,对他要不要效仿伐蜀时“上表即行”的故事,无论江左朝廷是否允许他引兵攻洛,他都只管出荆北上一事,进行过多次的商议了。

  唯是袁子乔如今已逝,少了袁子乔的鼎力相助,桓蒙军府内部对此的意见,颇是不能一统。

  郗迈等是支持的,但包括习山图在内,以及谢执等等一些的桓蒙军府吏员不太同意。

  谢执等不太同意的说辞是:伪秦的重兵现聚於邺县,此两虎相争之际也,如此时攻洛,蒲茂必会旋师救洛,如此,非但攻洛会很难,且等於是给了伪魏喘息之机,因而,与其“间接”地帮到了伪魏,不如静待伪秦、伪魏决出胜负以后,再做光复洛阳的谋划,“当其时也二虏俱伤明公发荆州之劲旅,鼓而北进何止取洛易哉?冀、幽亦可卷席而下矣”!

  这个说辞看似很有道理然而谢执等人之所以反对的根本缘由,桓蒙是清楚的。

  说白了这个说辞只是个推辞罢了,谢执、习山图等人反对的根本原因是在於他们各自家族的利益他们的家族目前虽俱非一等门阀,然亦皆江左士族,今之江左朝廷是被门阀、士族把控的,他们自是不愿桓蒙的权势压过朝廷换言之就算他们是桓蒙的属吏,但此一“属吏”,仅是他们个人的身份,相比他们家族在江左整体、长远的利益,当然是后者为重了。

  却是说了郗迈等支持桓蒙再来一回“上表即行”,北伐洛阳以争取获得更大军功,由此压住扬州进一步增强桓蒙威权的这些桓蒙军府属吏,难道他们的家族就不是士族么?

  他们的家族也是士族。

  但郗迈等家的这个“士族”与谢执等家的这个“士族”却有不同。

  以郗迈家举例首先郗家不是最早南迁到江左的那批北地士族之一,他家是到他祖父时才南迁至江左的;其次,他家固是士族,可他祖父当年却是因“流民帅”的身份而得到的江左之任用,这也就是说,郗家在根子上,与谢氏这些纯粹的“雅贵高门”是不大一样的。

  再一个,便是郗迈等人的志向和性格,与谢执等也有不同了。

  如郗迈,他的祖父虽是因“流民帅”之身份乃才得到了江左之用,但他祖父以士人自居,对江左朝廷倒还是挺忠心的,他的父、兄也忠心於朝,可郗迈却因身具大才,心怀远志,而与其祖父、父、兄不类,他看到了江左朝廷的积弊深重,认为江左朝廷是没有能力北伐中原、光复神州的,因此更倾心於被他视为“雄主之资,足以济世”,可以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桓蒙。

  荆州军府属吏内部的意见不一致。

  荆州外部来说,支持桓蒙北攻南阳、洛阳的声音也比上次他伐蜀时支持他的为小。

  比如方从江州刺史任转迁右军将军的,桓蒙之亲密好友王逸之,前次桓蒙伐蜀时,他是相当支持的,还写信回家,要家人给他准备戎装,有打算与桓蒙齐伐李蜀之意,可这一回,他却出於“以大局为重”,不欲荆、扬争功,导致江左内斗的局面白恶化之缘故,一边去书殷荡,劝殷荡与桓蒙结好,——殷荡对此自是不予理会的,一边则劝说桓蒙不要擅自动兵。

  总而言之,内部、外部,反对的意见重重。

  这个时候,莘迩的使者高充到去,二度邀请桓蒙共伐关中、洛阳,实际上,是给了桓蒙一个极大的支持,所以,话回前头,莘迩的这一道二度邀请,确是符合桓蒙的政治利益的,也因此,桓蒙叫习山图当面质问莘迩的话尽管不客气,但习山图下边说的,就很入莘迩的耳了。

  习山图将桓蒙的回书奉上,说道:“桓公览明公之信后,召聚军府群僚,畅作议论,最终决定,愿与明公两路出兵,明公攻关中,桓公击南阳、洛阳。”

  谢执等反对桓蒙攻洛的一个重要理由是,如於此时攻洛,蒲茂必会旋师相救,那么攻洛就会很难,但现在有了定西攻打关中,相比关中腹心之地,蒲茂要救,也只会先救关中,或至少会分出部分兵马去援关中,这样一来,荆州“光复洛阳”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桓蒙就是以此为由,“说服”了那些反对者。

  当然,这些荆州内部讨论的话,不必对莘迩细说,而且也不能细说,若是细说了,那莘迩极有可能就会回敬桓蒙一句:到底是我从中获利,还是你从中获利?因此,习山图把此节忽略了过去,只说了桓蒙、郗迈等与属吏中反对者们讨论、争辩后的结果。

  莘迩亦无兴趣刨根究底,问习山图,桓蒙与其群僚“畅作议论”的过程,知道了桓蒙同意联手进兵这个结果,就足够了,他大喜,问道:“出兵的时间,桓公可有异议?”

  “桓公无有异议,就按明公信中所提议之,八月底、九月初,一起出兵!”

  “好啊,好啊!”莘迩展开桓蒙的回信,细细观看,回信不长,主要就是习山图说的那些,看罢,莘迩抬头问习山图,说道,“此信何人所书?”

  “桓公口述,参军郗迈手书。”

  与通常信件的楷、行诸体不同,桓蒙的这封回信,用的是草书,观之如龙飞凤舞,而不失紧凑秀美,着实可称上品。莘迩赞道:“久闻高平郗氏善书,与王、谢、庾诸书家名族齐肩,并著称江左,果不其然!郗参军的这一手草体,几可与王江州匹敌矣!”

  “明公尚未知么?王江州,今已迁右军将军。”

  “哦,是么?傅公,去年我在你家,有幸见着了王右军的一道草书,你还记得么?我当时喟叹良久,自惭不能比之一二。”

  外使面前,莘迩改了“老傅”的惯用称呼,换了“傅公”尊称傅乔。

  傅乔应道:“下官记得。”

  莘迩说道:“习君,我劳烦你件事,我闻王右军与桓荆州为友,交往密切,你回去荆州以后,帮我向桓荆州讨些王右军的笔迹手书,可好?”

  习山图答道:“右军书迹,於江左亦千金难求,桓荆州珍之,轻易不示人,在下尽力而为。”

  莘迩把郗迈手书的此信叠好,当着习山图的面,令从吏拿给傅乔,笑道:“老傅,你喜好书画,郗参军的手迹,在咱们定西这还是头次见到,你且拿去,做个拓印,收藏家中罢!拓印完后,再把此信原件还我。”

  傅乔看了下信上的字体,也是赞不绝口,恭声应诺。

  莘迩瞥了习山图眼,见他虽无骄傲之态,亦颇有以之为荣的模样,心道:“前於成都见桓蒙,桓蒙帐下诸吏,言辞间,不乏有轻视我定西文教,以为我陇偏僻之壤,粗野不文,把老子看作乡巴佬的!

  “今趁习山图来我定西的机会,我却须得叫他开开眼界,先让他见识见识我定西泮宫的三千门生和阴师的博闻多学,江左信佛者众,名僧遨游士林,影响不小,再叫他见见鸠摩罗什,通过其口,把鸠摩罗什的名字打响江左!道智制订的佛家戒律,虽还没完工,但大致已成,我也可示与他观之。”

  用兵南安的军事固然重要,抬高定西在江左士人、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也是件大事。

  想定,莘迩就与傅乔说道:“傅公,习君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你给他安排好起居,请他休息两天,然后晋见太后、大王。习君才过高人,等晋见过太后、大王,若无别事,你可请习君去泮宫,叫泮宫那些孤陋寡闻的学生,也知道知道什么叫江左名士的风采!鸠摩罗什於十天后有一场讲经,习君如有兴致,你也可带他前去,请他给鸠摩罗什指点一二。”

  傅乔老实归老实,人是聪明的,马上领会到了莘迩的用意,心领神会,应道:“诺。”

  作为礼部尚书,接待外使,是傅乔的本职,把习山图交给他之后,除掉两天后习山图晋见左氏、令狐乐的活动之外,莘迩就没有再见过习山图,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备战南安的军务中。

  ——却需插得一句,习山图此来定西,事实上,本身是还有另一个任务的,便是桓蒙交代他的“近年莘幼著屡出新政,你至定西,可观其诸政,察其效果,还荆报我”,是以,习山图亦是很乐意接受莘迩指示与傅乔给他的种种日程安排,在谷阴多待些时日的。

  这些且都不必多说。

  高延曹、赵兴、曹惠、兰宝掌等将校,於八月中旬,从朔方郡回到了谷阴。

  麴爽接受了莘迩用“把陇西太守任给麴家之人”为条件的交换,答允了给唐艾三千兵马,差不多高延曹等回来的同时,东南八郡也把这三千兵马调集完毕。

  秦州、汉中等地的调兵,亦於此先后完成,以北宫越为主将,严袭、王舒望等为裨将,先是悄悄地集合於陇西郡,继而潜行西北上,与东南八郡的那三千兵马,会於到了与南安郡接壤的武始郡。

  至此,用以攻打南安郡的万人步骑,已悉数齐备。

  民夫、粮秣等,也相继都已备好。

  八月底,一场秋雨过后,被定西朝廷临时授以“假节、建威将军”之号的唐艾,率领高延曹等在谷阴的诸营步骑,由莘迩、麴爽等一干朝中重臣亲自送行,出了谷阴向东南而去。

  ……

  天高气爽,夏粮方收,草长马肥,此正用兵征战的最好季节。

  出谷阴县界,过仓松县,行二百里,绕过洪池岭,再过广武郡,复行二百里,渡过湟水,进入到了陇州东南八郡的腹地。到东南八郡之前,沿途所见的百姓中,胡人以北山鲜卑诸部居多,到了东南八郡,羌人明显增多。於湟水南岸的金城郡休整了一天,继续朝东南行,仍是二百来里,九月初三这天,到了行军的终点,洮水东岸的武始郡境内。

  北宫越、严袭、王舒望和武始郡的太守、郡中的军政官大吏等已经在郡界相迎。

  遥见碧空之下,唐艾所率的步骑精卒迤逦到至。

  因高延曹、赵兴两部或甲骑、或轻骑,俱为骑兵,故是唐艾带的这支部队,骑多步少。最前头的是步卒,后头的尽是骑兵。军行到处,黄尘蔽日,三千余骑着战马的唐、胡骑士纵马奔腾於野,又有一两千匹的副马随队伍前行,当真是场面浩大,气势惊人,地面为之震动。

  步骑队伍没有因为北宫越等的迎接而停下,在各部军将的带领下,经过北宫越等这些道边相候的文武官员们,径入武始郡,自有本郡的吏员接住,在前引路,带他们去预先定下的筑营地点。数千步骑,过了大半,北宫越等眼巴巴地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从旌旗如林、铠甲耀眼的千军万马中,百余甲骑的护卫里,看到了一辆竖着青色车盖的黑色牛车。

  御车者是个年不到三十的唐人甲士,他驾着牛车行近,口中吁喝,把车停了下来。

  北宫越等认得,这个年轻的驾车甲士,不是别人,正是莘迩的亲卫队长魏咸。

  ——唐艾这是头次独自领兵,北宫越、高延曹,及配合唐艾作战的张道崇等,要么是定西悍将,要么名族子弟,位高权重,为了增强唐艾的威望,避免北宫越等不服从他的指挥,莘迩因此不仅奏请左氏,给了唐艾“假节”的权力,且把魏咸也借给了唐艾,给他赶车。

  魏咸下车,打开牛车的车门。北宫越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车门,有那本郡官吏,久闻唐艾之名,知他是莘迩所爱,不免紧张的,都已做好了拜见的准备,却等了多时,不见有人下来。众人倾耳细听,竟是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从车内传出。北宫越等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顾。

  秦乃强敌,唐艾部这一到武始,大战就要开启,而唐艾身为主将,却酣眠车中?

  该说他是心大,还是该说他胜券在握?

  北宫越说道:“魏校尉,这……”

  魏咸探头进到车内,轻轻地叫了两声。北宫越等听见车内有人迷迷糊糊得“啊”了声。

  魏咸说道:“将军,到武始郡了,北宫将军在此迎接你的大驾。”

  又过了稍顷,北宫越等看到,一只穿着木屐的脚,从车门内伸了出来,踩住下车的木阶,接着,两只手撑在了两边的门框上,右手中还拿着个羽扇,最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唐艾终於露脸於众前。众目睽睽下,唐艾踏木阶而下,到至地上,略整了下白色的鹤氅,浑然无人地伸了个惬意的懒腰,随之,视线落到北宫越等的身上,摇动羽扇,笑道:“这一觉睡得舒服!”

  北宫越等诸迎接他的文武,纷纷行礼,齐声说道:“下官等拜见建威将军!”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

点击下载即鹿全本TXT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