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潜龙勿用第四十八章白纯坚壁守索张争请战龟兹王白纯穿着锦袍,环着金宝带,坐在金狮子床上,看向堂下的诸多臣子。
他说道:“定西无故侵犯我境,卿等有何对策?”
说的是龟兹话,语调发音,与唐土截然异类。
堂下的臣子里头,大多是剪发齐项、衣服华丽的世俗大臣,也有两三个光头黑衣的僧人。
却是说了,为何有僧人参与龟兹国王朝的议事?
那是因为:西域南北两道的诸国皆虔信佛教,鄯善也好,龟兹也罢,从王室往下俱尊奉佛陀,这也就使得在这些国家中,出家的不但有普通百姓、有贵族,同时也还有不少的王室成员。
比如鸠摩罗什的母亲就是王女,又比如鸠摩罗什少时从师的那位龟兹高僧,也是王室的子弟。
此时有资格站在这里,听受白纯咨询的和尚,自都是有王族或贵族的身份,於龟兹国内名望不低的。——从他们头颅的形状也可看出此点。与别的大臣、白纯相同,和尚们的脑袋也都是前额扁长,后颅突出。这是龟兹国的风俗,凡贵族、王室的子女,为与庶人、贱民区别开来,在他们出生后,便每日用两块木板夹其头,从而改变他们头颅的形状。此俗称为“柙头”。
一个尽管颅形奇怪,相貌依然观之清秀的年轻僧人出列,合掌说道:“大王,贫道愚见,宜效焉耆国主。”
白纯瞄了他一眼,满脸的不乐意,说道:“鸠摩罗什,你此话何意?”
“大王,我佛慈悲,一旦兴起战火,即使战胜,兵卒、百姓亦定会有不小的死伤;如果战败,我国更有颠覆之危。定西国的军队远道而来,限於补给,难以在西域长期驻扎,早晚都会如以前一样,班师归国。既然如此,大王何不表输忠诚,送些宝物与之,把他们打发走了事?”
龟兹国中,国人尽剪发,唯王不剪发。
白纯的头上包着锦绢,把头发裹得严严实实,向后垂了有二尺长。大热的天,脑袋不透风,他额头出汗,浑身汗津津的,遂端起案上的金杯,喝了一大口凉葡萄酒,感到舒服了很多。
白纯放下杯子,问其余众人,说道:“你们的意见呢?”
白纯已经把王城周边的国人尽数收入城内,并於数日前,遣了一队使者,满载国中的各色宝物,赶去北边的乌孙请求援兵了,明显是不打算投降,要与定西军决个胜负。
余下的众人中,一个机灵的,出来反对鸠摩罗什,迎合白纯,说道:“‘定西远道而来’、‘限於补给’此言,鸠摩罗什说得不错。定西国兴师动众,举数万之卒,犯我国土,来势虽凶,奈何补给难以转运!我王城有高墙坚垒为御,外又有乌孙援兵,只须坚守旬日,臣料定西军必就会因缺粮而陷入慌乱。到的那时,要么他们主动撤兵;如果不撤,大王适时麾军进击,克败之也不难!而如定西败於我国,大王之名,势将威震西域。臣恭喜大王,霸业成矣!”
此人的话语,深得白纯之心。
白纯抚须说道:“定西兵强,虽有补给之弊,不可轻视。‘霸业’云云,仗还未打,不可妄言!”
嘴里说“不可妄言”,眼睛里已经溢出笑意。
鸠摩罗什再进谏,说道:“大王,昔仅戊己校尉张韶一部,我国已不能攻破,今况定西的武卫将军莘迩亲引大军来?
“贫道闻莘迩有善战之名,卢水胡、柔然、朔方的铁弗匈奴,悉为其所败。卢水胡号称敢斗,柔然温石兰勇且有谋,铁弗赵宴荔,一方小霸也!皆非其敌手。
“大王,遣去乌孙的使者还没有回来,乌孙会不会遣派援兵尚在两可。万一乌孙不救我国呢?莘迩名帅,张韶、索恭皆战将,贫道只恐,我国将危!”
白纯笑道:“鸠摩罗什,你担忧国家安危的忠诚,孤都知道了;但你潜心佛法,素来於军政谋划上少有涉及,却是虑不周全。我送了那么多的宝物给乌孙,且许诺,等到击退定西军以后,还有十倍於此的珍宝奉送,乌孙焉会不动心?你不要多说了,且坐观之,看我大败莘迩!”
见白纯心意已决,鸠摩罗什只好收声。
当下,白纯布置城防事宜,只等乌孙的援兵到来,就大干一场。
……
龟兹王城外。
白纯军议之后的第三天,莘迩的兵马抵至。
一路上,莘迩没有怎么攻打沿途的龟兹城池,因此,虽然是经过了长途的行军,部队的精神风貌还是不错的。索恭、张韶、隗斑、北宫越、严袭一干将吏,都是久经沙场的胆壮之士,求战的心情相当迫切;在他们的带动下,各营的兵士亦皆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安排了各营驻扎,莘迩引数十骑,出到城下近处,观看城上的守御。
城外有护城河,城头旗帜飘扬。
守卫的龟兹人有兵卒,也有征调的百姓,乍看过去,密密麻麻,声势不小。
莘迩等骑还没到护城河边,城头就放出了一排箭雨。
莘迩顾对羊髦等人笑道:“咱们离城还有大老远,他们就乱放弓矢,於此可见守军士气之低。”
羊髦等人认同莘迩的判断。
张龟说道:“龟兹王小狡,也懂得坚壁清野。我军所过之处,田间的麦子没有成熟,就已被割光。”指向龟兹王城的左近,接着说道,“明公请看,甚至城外的林木也被他们砍伐一空了。”
莘迩为此战做了充分的准备,所带的粮秣足够部队三个月的食用。
龟兹人的坚壁清野,至少短期内,对定西军没有什么影响。
因是,莘迩等人也就没太把白纯的此项举措当回事。
总体言之,视察了一遭龟兹王城的情况之后,莘迩的心情还是保持着较为平和的状态。
当晚,莘迩召集羊髦、张龟、阴洛诸谋士,和索恭、张韶、北宫越等将校,召开了一次战前讨论。讨论会上,大家对此战的胜利都有很大的信心。
接下来的两天,各营一边防备城内出来袭击,一边加紧筑营、挖掘沟堑。
第三天,一应营垒设施完成,三军休息一夜。
到达龟兹王城的第四天,莘迩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龟兹兵士的斗志的确不强,兰宝掌率了百余轻装的胡骑在城外转悠了半晌,百般挑衅,城中却竟是一直视若不见,不见有龟兹人的将领敢出来还击。
千余的定西不步卒随后扛着沙袋,以盾牌为屏,试图填河。城中依然无有出战,只射箭阻止。
晚上,莘迩又一次召集文武会议。
索恭积极求战,说道:“龟兹畏战,我军当急攻之!末将敢请明日为将军攻城之先锋!”
张韶慢吞吞地说道:“长史的治所在南道,龟兹与末将的治所接近,将军,怎么也该是由末将尽尽地主之谊,做个先锋之任。”
两人争夺不休。
莘迩大笑说道:“君二人争相抢战,以此渴斗之勇,击彼畏战之敌,战虽未起,我军已胜!”
定下,明日先由张韶为先锋,后天换索恭。
两人恭敬从命。
安排妥当的计划没来得及实施,便在当晚深夜,一道紧急的情报呈到了莘迩的帐中。
莘迩被宿卫的向逵叫醒,披衣於灯下看完军报,神色大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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