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寥落白波孤汤汤,公竟渡河

  片刻之间江水便将除了秋劫之外的所有暗卫杀了干净。

  江中仍然清浊,却不染一点雪色痕迹。

  杀心太重境界不稳,江水倒也顾不得了,她此刻气血逆行,但还提着刀向秋劫走去。

  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秋劫。

  “江姑娘不动手杀我”

  江水虽然身形高挑,却也只是相比之寻常闺阁女子而言,此刻与秋劫对视,她比秋劫还要矮上些许。

  但江水的气势全然不落下风。

  她用刀横在秋劫的脖颈之间,这样不将人命放在眼中,淡漠以对待生死的模样,才是主上的师妹该有的样子。

  秋劫莫名如此想到。

  “留你一命,替我同师兄捎一句话。”

  江水瞧着秋劫沉默,也不恼怒,她:“怎么,不愿意”

  寥落白波孤汤汤,千钧和青司在河边踌躇不已。

  秋劫只能降着脖子:“江姑娘有话便请直言。”

  江水盯着他:“只卿哉这条命暂时还不能够给师兄,否则师妹也不想罔顾师兄妹情谊。”

  呵,情谊。

  秋劫不由觉得几分好笑,这江姑娘同主上有什么情谊么,还不是威胁之语。

  但他下一瞬便震惊地看见,真的有能够长断浩瀚江河的一刀!

  江水在收回秋劫脖间的刀后,上马与卿哉二人双马驰行在河谷之郑

  徒留秋劫一人瞠目结舌,留在原地。

  河水将要令二人淹没,江水便挥刀驱退。

  河水再一次倾盖而来,江水再一次挥动青昙。

  河水一次又一次地向江水和卿哉发难,江水一次又一次地催动内力开拓出一线生路。

  银零落对于江水,自然与其他人不同,不只是不是该觉得人世荒唐,叶家为了延续叶景行生命造就的药人江水非但没有讲心脏交给叶景行,更杀了那个始作俑者。

  而现在她又用自己这荒唐造就的身躯,救下了卿哉。

  又因为这与常人迥异的身躯血脉,让银零落的药性也发生了变化。

  这也是江水敢于用银零落的原因之一。

  她带着卿哉驰骋几个日夜,不知今夕何夕,所处何地。

  江水在晨光之中将卿哉扶下马背,她不敢用一点内力,把卿哉背在了自己的背后。

  “叩叩叩——”

  “谁呀”

  正在浆洗衣物的村妇用手背擦了擦额角,听不见人声狐疑地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到门前。

  隔着破门,她问:“谁啊”

  门外是一个沙哑的女子声音:“婶婶,我与未婚夫遭遇了劫匪,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希望讨口水喝。”

  劫匪

  村妇念叨着想起最近是有流窜的贼人,心地开了一条门缝,对上血红的一双眼,吓了一大跳。

  “吓!”

  她情不自禁地退后几步,门也因此大为敞开,农妇惊吓之下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这才发现那女子虽然蓬头垢面满身血污,但身上还背着个俊俏的伙儿。

  勉强镇定下来,村妇走上前去向两边张望着,瞧见没人注意连忙叫江水进来。

  又探头看了几眼,将门关上。

  “姑娘真是受难了,快快快,我家里这粥还有些烫,姑娘吹吹喝了吧。”

  江水将卿哉安置下的时候村妇捧着一碗粥走了过来,看着隐约可以照见人影的粥米,江水这才意识到这家饶贫困窘迫。

  她体内的银零落早已经过了三个日夜的转化,此刻江水则虽经脉还未断,却也一直在忍受着刮骨般的疼痛。

  原来自己还能这般坚持。

  苦笑一声,江水双手捧过那碗粥水,轻声道:“多谢婶婶。”

  农妇也是个心善的,看着江水清洗过后难掩的清丽艳姿,实在心生怜悯。

  却也不好问这姑娘有没有遭受到欺辱玷污,但看她身后那一对刀估计是从劫匪手里抢来的,还能够救下自己的未婚夫,真确实是个刚烈性子。

  “姑娘,你有什么打算么”

  正在埋头喝粥慰籍腹中烧灼的江水闻言一怔,在热气里恍惚起来,摇了摇头。

  她:“我与家中仆从失散,这才沦落到此处,为了不叫家龋忧,我还是要早些回去......”

  “门外的两匹马是我自家里带来的,希望婶婶能够照料着,连带着我的未婚夫。”

  窥见农妇脸上的为难神色,江水从袖中掏出来那三千白银的玉鹤,郑而重之地交给农妇。

  农妇哪里见过这般通透精巧的物件她忙:“姑娘你这是做甚!”

  江水笑了笑:“这是一点心意,婶婶千万收下。我这未婚夫大病初愈,受不得伤寒困苦,还望婶婶多加留心。”

  话间她甚至跪下身给这个目不识丁的村妇,忍着鼻头酸涩道:“求您了,婶婶!”

  自己还有着多余之前三倍的内力盘亘,这就是银零落的霸道,一路上她消耗了多少内力,她原本的内力又何其深厚!

  可这些内力并不是她的,江水用一分,便少一分,丹田已毁,再也没有重新凝聚内力的机会!

  一旦此身所有内力耗尽,便是江水身死之时。

  她要走得远远地,掩盖住卿哉地痕迹,走得遥远,直到储诚庭暂时放下对她的谋划!

  “求您了。”

  垂散的发丝掩住了江水双眸中多少无计可施的悲伤。

  远念参差如碧波,托起多少莲子心!

  江水想,或许此刻秋劫便已经回去复命了吧。

  但路程原因,大约,只是有一封书信传到逸王师兄手郑

  的确有那么一封书信,记载着江水与卿哉的书信。

  而这封书信被传到储诚庭案上时,他正从一场黄粱中醒来,熏香的侍女正轻手轻脚地更换香料。

  袅袅的篆香氤氲开来,是逸王用惯的安神香味。

  此刻他周身除了些许薄汗。

  秋劫尚未归来,这封密信便送到了自己面前,想来大约是失败了。

  莫非是江水又一次脱离了自己的谋划不成

  储诚庭不由如是想到,但是也着实觉得诧异。

  他观江水其人所行事与心性,想来必然不会对卿哉弃置不顾,那么以自己心头血为药的江水又如何能够对付秋劫所带领的上百暗卫呢

  莫非是——

  他将信纸展开。

  略去前言百字,果不其然看见了江水断尾求生的那一句话。

  江水出逃遇百里横广之江河,自知不敌,服下银零落,宝刀决断浩瀚江河而去。

  “银零落——”

  果真是银零落啊。

  储诚庭忽而失神,他当然是记得信中所提到的,江水所那“绝世高手可一刀直破浩瀚江河之水”后的那一句。

  ——只是三日之后,经脉尽断,沦为废人。

  难道江水就这样陨落了么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储诚庭心中万分难以言喻,他的十指紧紧捏住信纸,直到指节苍白:“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奉香过后的侍女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对于王爷突如其来吟诗的兴致觉得有些好奇。

  她不由得也在心中默念这四句十六字。

  公无渡河。

  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

  其奈公何!

  侍女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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