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这是第二回和计稷见面,他深知四明山的老账早就清了,公账都并入了山寨总账,此时账目清清白白,如何有没入账之钱财?
眼下计稷拿出十几盘金银,又明言不属于他,那么这钱不可能由内而出,必是外因。【】而这个外因,王伦有个直觉,十有**应在某个身份特殊之人身上。
计稷接下来的话,正好应证了王伦的猜想:“这些都是方腊送来的,想叫小弟背信弃义,转投他摩尼教门下。再不济,只要小弟宣布脱离梁山,即便不入摩尼教,也是万事好商量!”
“叵耐这厮无礼!”晁盖闻言,不禁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往日常听人说起江南方腊如何如何,我还当他是一号英雄!哪知这厮竟然使出小人行径,果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明显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只见丘岳起身望向王伦,雄赳赳,气昂昂,完全一副气吞山河的架势:“这里五千兵马,末将已操练一月,足可称雄于两军阵前!只要寨主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先锋,踏平贼人巢穴!”
前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到底底气不一般,一出声就把李忠、白胜这些市井之辈给镇住了。他刚收的徒弟薛永则在一瞬间走神,这位惯会做人的便宜师父,将来在梁山到底能走多远?
在场众人中,只有吕方在心中轻蔑一笑,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若在梁山聚义厅时,当着山寨众虎将们的面,也不知这教头敢不敢再说这样的狠话。
“坐下说!”王伦朝丘岳摆了摆手,道:“我们现在和方腊对上,最高兴不过的只怕就属朝廷了!”
丘岳吓了一跳,急忙站起。道:“末将是个粗鄙之人,做事颠三倒四,未曾想得如寨主一般深远,但小人绝不是心怀二意之……”
“人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丘教头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话的意思!”王伦又朝他示意,让其坐下:“你若是个心怀二意之人,也不可能会在此时站在这两浙的土地上!”
王伦几句话说得丘岳微微冒汗,低着头若有所思得样子,王伦回过头来。只见这时朱贵起身请示王伦:“日后我们若和方腊的人打交道,火候该怎么掌握?”
刚才听得王伦有些不愿跟方腊厮斗,惹得渔人得利,朱贵立马设身处地的为同胞兄弟考虑。毕竟朱富日后就要常驻两浙路了,这等核心问题一定要替他弄清楚。
王伦见问笑了起来,道:“我梁山不愿和朝廷对上,却不还是一刀砍杀了高俅这厮?我们同样不想和方腊对上,但退让是要不得的,退让只会让对手胃口大开。你们都记住,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王伦时不时从嘴里冒出的这些大白话。一点都不难懂,即便是大老粗也能听得懂,但偏偏还蕴涵着无尽真理,叫人回味无穷。讲武堂王伦的课程最受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绝对不仅仅因为他总办(军校校长)背后的寨主身份。
“贤弟啊,我就纳闷了,似你这样的大才。当初怎么就落第了呢?”晁盖百思不得其解,十分感慨道。很显然,在他印象里,能把这个世道人心看得如此透彻之人,绝不该被那帮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们排挤在外。
王伦心中还是十分清醒的,这些真理并不是他总结出来的,而是阴差阳错让自己这个导体提前让它们被总结出来,当他站在伟人肩上时,并没有丝毫飘飘然的感觉,他之所以依旧坚持让这些宝贵经验提前问世,实在是这个多难而辉煌的民族需要一批时代的弄潮者,来带领这个国家走出历史的烂泥潭。
吴用看出王伦不大想回应这个问题,主动出言道:“方腊指望收买计头领,那是他瞎了眼,病急乱投医!不过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从哥哥当初带着庞头领回山东后,这许久时间内,整个两浙路竟然没有一个成名的好汉前来相投!我就不信我们梁山泊在江南一点影响力都没有!难道这里的好汉宁愿去背诵摩尼教的经文,也不愿意通过四明山而上梁山?笑话嘛!”
计稷闻言顿时一惊!是啊,从前就他们哥仨,人马不过三五百,说出去没甚么名气也就算了。可现在四明山打得却是梁山泊的旗帜,居然还是大半年无一人来投,这就奇了怪了!计稷忍不住,站起身道:“学究是怀疑,难道有人在背后捣鬼,企图封锁我们?”
“不是怀疑!”吴用摇了摇头,“我五下四明山,回回都遇鬼,完全可以断定是有摩尼教的人在四明山附近活动!我估计,真正能路过咱们山寨门口之人,已经被他们淘米一般,淘过一回!”
“方腊为何这般针对我们,还讲不讲江湖规矩了!”李忠听不下去了,他好歹也是当年桃花山的寨主,江湖上的规矩,他也知道得不少。
吴用望了王伦一眼,显然有话要说,在得到王伦的首肯后,吴用将他的判断说了出来:
“说实话,咱们梁山的势力,早来江南,和晚来江南,都不会引起方腊如此剧烈的反弹。但正是因为眼下这个时机的问题,绝对会让他十分警惕我们!”
“为何如此说?小生打个比方,我们若是早来,方腊还没有偷袭两座州城的实力,也没有视江南如自家后院的气魄,对于我们,他纵是敌视,也是有心无力。而我们若是晚来,方腊已经整合了整个江南的势力,就像如今的京东,任何绿林势力都插不下脚去。是以,我们那个时候过来,实际也很难发挥太大的作用。”
“所以一前一后,他都不会像此时一般,感觉受到了我们莫大的威胁!因为我们过来的这个时机太过敏感,梁山泊巨大的影响力,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因为此时,我们完全有能力摘取原本只有他们独家享受的果实。甚至比他们还有优势,这种事情搁在谁的身上能不急?何况方腊还是个身怀雄才大略的人,此人是绝不肯屈居我梁山之下的!这一点和京西王庆有很大区别!”
“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想把我梁山势力拒之门外,可又担心太过火,和我们彻底撕破脸,一来我们于他有恩,二来咱们实力,只怕从邓元觉口中得知不少,他也不敢,或者说不愿明刀明枪跟咱们干!所以其最后采用了赎买的形势。哪怕计稷兄弟不投他方腊,只要保持**的姿态,方腊的目的就达到了。哼,谁知咱们计头领是个重情义的好汉,他明的不行,最后只能来暗的了!”
看不出来,吴用居然把方腊得心态分析得如此到位,王伦几乎要拍手叫绝了,方腊还真是个威武不能屈之人。即便自己想要和他一起发财,竟也拉他不住。有共同的利益而不取,看来已然注定了,梁山和明教成不了挚友。
除了王伦外。众人对吴用都有些惊艳的感觉,计稷此时已经是目瞪口呆,满面的惭愧写在脸上,只听他自责道:“我在此间许久。对此等之事竟然一无所知,若不是加亮先生及时发现,咱们岂不是还蒙在鼓里?此事实乃计某失责。还请哥哥责罚!”
“跟你有甚么关系?”王伦安抚他道,说实话,此事还真不是计稷的责任,梁山本部一直说要给四明山增兵,但却因为“斩首行动”和“反高俅围剿”的战事给押后了,结果导致四明山内部空虚,基本不在外活动,只能求自保而已。
“在方腊觊觎之下,你还能把这个山寨完整交给晁天王,便是大功一件!这些金银,既然是方腊孝敬你的,不收岂不是不太给人面子?叫弟兄们下去吧,托着怪累的!”
计稷很有些不好意思,还要推辞,却被王伦止住,计稷无奈,只好叫手下全部下去。
“大胆方腊,真是欺人太甚了!”吕方早忍不住了,此时拍案而起,想他自打上梁山起,山寨甚么时候被人这般挤兑过?当即对王伦道:
“哥哥,有的人是不打不亲热,放着咱们亲卫军的弟兄在此,先搞他一回,就当演练了,可好?”
“吕方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们亲卫军千里做客,临了还要你们出力,置我们四明山守备军于何地?”晁盖猛把头来摇,见他这个样子,李忠、薛永、白胜都是起身请战,丘岳这时犹豫了一回,只是盯着王伦,注视着他的态度。
王伦向下压了压手,开口道:“钉子肯定是要拔的,但你们事先得要会认钉子!方腊的人不是朝廷的人,身上明晃晃穿着一身官衣。他们平时以百姓面目示人,关键时刻才会露出獠牙,咱们既然要拔钉子,就要一击必中!”
“今日不急,都被这伙人盯了快半年了,急在这一日两日也没甚么意义!就从今日开始,由学究带头,与丘岳、薛永、李忠三位头领好生合计合计,谋定而后发,最好一锅端,又不牵扯无辜!”
王伦点将了,只见这四人都是起身领命,丘岳扯着嗓门大喊,好不激昂,晁盖在一旁苦笑道:“我又只有枯坐聚义厅的份?”
王伦见说开了一句玩笑:“兄长是山寨之主,岂可轻动!”
晁盖几乎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忽然笑声嘎然而止,长叹一声道:“话是一模一样的话,可为何人心截然不同?”
晁盖现在说话变得很有哲理性,在场绝大多数人不由十分感叹,大伙都是熟知内情之人,听说宋江这厮在河北流窜,也不知又有多少人,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钉子拔了,正好拿去跟方腊换人!另外从明日开始,咱们在四明山的储盐开始发卖!”王伦下了决心,方腊既然不愿意做自己手下的经销商,那么自己干脆厂家、批发商一起干了,反正门脸现成的,伙计也是现成的。
“好!做买卖这个事,愚兄亲自来办!贤弟你放心,这件事我再办不好,我晁保正就是白活了!”晁盖好像年轻了十岁一般,当初东溪村那位私商大佬,此刻又回来了。
王伦当然没有意见,只是嘱咐了晁盖一句:“赚钱重要,但是结交人脉更加重要。保正是行家里手,我也不插嘴,你只管大胆去做,莫被账面上的钱财束缚了手脚!”
“贤弟就放心罢!”晁盖呵呵大笑,问过王伦还有无安排时,这才起身请众人赴宴。王伦起身后,跟焦挺吩咐道:“叫咱们的人,从‘深海‘那里搞一份池州被俘主簿以上官员的名单!”
焦挺闻言快步出门而去,众头领见他是领着王伦的任务,都是礼让他先走,焦挺正赶着出门时,哪知叫一名急急忙忙奔入聚义厅的山寨头目撞上,焦挺倒是没有甚么事,那人却被弹开去,一屁股坐到地上。
晁盖眉头一皱,白胜便待不住了,这人是他的手下,连忙上前扯起那头目,道:“甚么事?火急火燎的!”
“禀告白胜哥哥,小弟得到密报!方腊将在腊八节那天,邀请两浙路、江南路的各路绿林人马,搞个甚么‘同饮腊八粥,共驱外来人’的江南英雄大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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