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是他混合着高级手工西装所散发出的那股独特味道的男性气息,怏怏的迷离不能寻得踪迹,但却能敏感地挑逗她的味觉细胞,与记忆中的味道如出一辙。【】
车窗上倒映着飞速而过的树叶与光影的交错线条,忽明忽暗,林缝间的日光一束一束斜斜的透进来。
让清妩不由自主想起,多年前唯一一次和他同乘一辆车的情景,恍然如梦。
那时候她刚刚验出怀上了多多,惊惶四起,而他不知情,回家的路上偶遇,那么短的一段距离,只不过车行过大片枫林而已,却好像他坐在她身旁,一起移动了半个世纪。
物非人也非,难以掩藏的落泪的冲动。
尽管在陵园山下的汽车旅馆匆匆洗了个澡,打理了一下自己,修了修边幅,让他看起来恢复了点人样,但凌衍森的目光却始终不如平日里那般凌厉。
好像久久没有磨过的刀刃,生了锈。
这是一辆计程车,正往江恨寒住的医院赶过去。
凌衍森最终无所谓的点点头,同意了清妩提出的去见江恨寒的这一请求。
两个人都不说。
司机更是识趣,没有开广播,车里一片死寂。
清妩低头,看见他放在自己身侧的手,骨节分明,指甲平整,指尖削尖,白皙到连淡青色的血管都看得见,手背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并不粘连,优雅地足够衿贵。
而她的手就在距离他指尖一两厘米的地方,畏畏缩缩的攀着座椅布套,蜷缩着,生怕车子经过不平的路面,一个颠簸,她的手就会触到他的。
她告诉自己,那是雷池,雷池既是错误,是不能重复犯的。
他和她都小心翼翼的呼吸着,似乎对剥夺对方空气的可能性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是这样,一路无言,便抵达了医院。
凌衍森率先下车,颀长的身量从窄小的计程车里钻出来,动作有些笨拙,清妩细细的看着,有些呆滞的目光始终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她像一个傻子,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这寂静的一路,似乎有些可惜,她原本可以抓住机会和他说说话的,不碰触对方,只是说说话,也不知道这样的机会,今后还有没有。
病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江恨寒正从亮子手里接过一个保险箱。
侧头,清妩已经推开门,在冲他笑,“今天感觉如何阿姨呢”
从她的笑可以看出来,他交代她的事,她应该顺利完成了。果然,她背后出现的那个擎天立地的男人,狭长裂谷一样的轮廓看起来依旧妖孽,但却给人一种至黑的深邃感。
“感觉一直差不多,不好不坏,我妈顶不住了,我劝她回家洗个澡休息休息,反正待会儿会有护工来的。”
清妩点点头,泰然自若着侧身,想让凌衍森走进去,但凌衍森却只站在门口,敛着目,一脸冰寒如霜地站定。
“清妩,刚好我同事亮子在,你也累了,这样,让亮子送你回家,你也洗个澡,吃点饭,休息休息去吧。”
“可是,你们”清妩犹豫,目光在凌衍森和江恨寒之间来回移动,她还是很担心的,毕竟这两人一见面就吃了火药似的,如果不是在陵园打了起来,江恨寒兴许也不会这样。
“我有些事要单独和凌先生说。”
江恨寒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已然深邃,清妩立即会意,心想也是,两个人第一次以兄弟的身份见面,她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走出去,经过凌衍森身边时,不放心地嘱咐,“阿衍,恨寒他是病人,你”
话还没说完,凌衍森突然冷了脸,一个打垮步走进门槛,然后不由分说,一脸漠然的反手就关上了门,将清妩细细柔柔的声音全然关在了门外。
清妩一愣,有些尴尬的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等她的亮子,随即苦笑着离开。
江恨寒看见凌衍森这样,忍不住蹙眉,“你别老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如何对待她就如何对待她,她是个人,还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值得被温柔地对待。”
凌衍森挑眉,似是而非地走过去,开门见山,语气很不耐烦,“她说你找我有事。”
江恨寒被他反客为主给弄得一愣一愣的,但他也不生气,看着这个无论从长相还是性格都和自己南辕北辙的弟弟,有些无奈,“我是说真的,虽然在这场感情里,我来的太迟,但我喜欢她,我不想遮掩,我又喜欢她的权利,我希望她过得好。你口口声声说是你施舍我,把她推给我的,想必你也希望她幸福,那就不要这样对她。”
“到底什么事”凌衍森俨然大怒,根本不想和床上的男人多说一句话,就好像江恨寒的脸上写满了何仪两个字,一看到这两个字,三日之前被何仪打过的右脸颊又开始莫名作痛。
凌衍森想,他大概是病了,幻痛,还很厉害。
江恨寒叹口气,不理会凌衍森的雷霆暴躁,肚子思忖着,手始终攥紧放在身上的那个小小的保险箱,最终,深呼吸一口浊气,抬头,正视着凌衍森,他做出了一早就该做的决定。
“凌衍森,我大概活不久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而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现在,我希望你撇开你我的血缘关系,好好听我说。”
凌衍森站着,没动,这表示他同意了。
江恨寒看了看他,一脸凝重地按下密码,打开那个保险箱,脸色已经变了,“这是我答应过清妩,要替她死守一辈子的秘密,我发过誓,就算进了土里也不能说出来。但是我怕是很快就要入土了,可清妩还活着,她爱着你,也恨着你,而你,也因为这个误会一直对她反反复复,你们两都在受折磨,我不否认,这里头有我的错。但当时为了救她我别无选择。这是三年前清妩被绑架的案子的真相,你拿回去,仔细看看,尤其是尤其是那卷录像带,你看完之后就明白了。”
说完这些,江恨寒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把手一伸。
凌衍森抿着唇,右眼皮止不住地狂跳,内心突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立刻追问。
他什么也没说,一把拽过江恨寒递过来的东西,漠然转身,大步离开。
江恨寒看着他被光束拉长的瘦削而流畅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心想,凌衍森,若你看过那卷录像带,大致这辈子再也没法坐到刚才那样潇洒的转身了吧。
这场长达三年的误会,终于随着我快要死去的噩耗,一并扔给了你。
清妩,原谅我违背了誓言,我终将死亡,而你还要活着,你性子木讷,我必须推一把,既然你永远也不会主动走向他,那我只能让他在无处安放的悔恨和痛苦中,赤脚踩过荆棘丛生的道路,向你回眸,他是个男人,他理应承受这些,虽然目前来看,他似乎已经无力再承受。
凌衍森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带子放到第五分钟,他费了足够大的力气,脑部神经才顺利的指使手指做出了动作,按下了暂停键。
屋子里很黑,只有硕大的屏幕上充斥着的血淋淋的白光,画面被放大,所以很模糊,却看的很清楚。
他感受着心脏被放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凌迟的快意和痛感,循环往复,不知休止。
心脏鼓动得越来越快,快的不像话,所有血管都像是被人生生从根部勒住,打了个死结那般,血液无法顺畅的流通,那么,便只能寻找另一个出口。
哇的一声,又是一口暗黑的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洒在地板上,像冰凉的啤酒泼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是白色的地板,所以那两口血溅出来的硕大的血花刺目而耀眼。
管家在门外,声音急的快哭了出来,“二少爷二少爷你还好吧你到底怎么了二少爷你开开门,麦医生就在外面,你让他进去瞧瞧啊二少爷,我求你了哎,这可怎么办,二少爷好像在吐血啊,我听那声音听得心里发憷,麦医生你说说这”
管家还说了些什么,凌衍森听不见了。
他觉得身体像被吹鼓噪的气球,轻飘飘的,肩上扛着一袋一袋的绝望和悲伤,升上了半空。
有透明的液体从泪腺纷纷涌出来,一大颗一大颗地砸在半干涸的血泊中,激起一点浪花,但很快,就被强势的暗红吞噬,相溶,地板被污染的更厉害了。
意识悬在半空,目光痴傻地盯着屏幕上定格的恶心,他却有没资格说恶心的画面,觉得眼睛也开始痛了。
阿妩。
阿妩。
我的阿妩。
一定很痛吧
一定很无助吧
我听见你尖叫,你在呼喊我,哭着咆哮着问我为什么还不出现,不来救你,你隆起来的肚子很大很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镜头,你身上那个杂种
不,我比你身上那个杂种还不如呢,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我骗你多多给你养,好逼着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然后马不停蹄和段淼淼联手,把你送进了监狱。
阿妩啊。
你都经历过什么阿妩,我的我的傻傻的阿妩,那么傻,那么傻。
阿妩,你杀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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