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直留着斐凝玉用过了午膳才让人给送回了怡亲王府,若不是年岁大了,白天总要眯一会儿才有精神,怕是要一路留到傍晚去。【】
斐凝玉带着一堆赏赐从慈宁殿里出来,还没走多远便遇到了拦路的人,瞧着笑盈盈站在那儿的德妃,斐凝玉忙下了轿子,唤了一声:“德妃娘娘。”
德妃是个知趣的人,瞅着天寒地冻的也没饶太多的圈子,只寒暄了两句便从衣袖里取了两个精美的小锦囊,道:“这两个平安符是我这些时日跟在太后身边儿礼佛求来的,郡主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希望能保得郡主更加和顺。其中一个还请郡主帮我转交给你家大嫂云渺,昔日未曾入宫之时,我与她便十分亲好,听闻她有了身孕又受了惊吓,所以便求了一个平安符赠她,只希望她与孩子能平安长乐。”
斐凝玉接过锦囊,看了看,笑道:“这荷包绣得真漂亮,娘娘如此有心,玉儿感激都来不及,又岂会嫌弃?大嫂在家时,也常与玉儿提过昔日在娘家的日子,总说娘娘最疼她不过,等看到这平安符,大嫂定然会很高兴,玉儿先在这里谢过娘娘。”说着,斐凝玉朝着德妃福了福身。
德妃侧了侧身子,避过了这一礼,笑道:“郡主太客气了,这天儿冷,郡主身子才刚好,不宜在外太久,我便不留郡主说话了。”
斐凝玉道:“娘娘也莫要在雪地里待太久,待玉儿下次进宫,再去探望娘娘。”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若是那时候大嫂的身子稳妥了,我便与大嫂一同去探望娘娘。”
德妃的面上露出一丝欣喜,却仍是道:“多谢郡主关心,只是,怀孕的身子最是要紧,见面的机会以后总还是有的,不急于这一时。”
斐凝玉也不再多说什么,笑着应了一句,又与德妃说了两句告别的话,便回了轿子,准备离开皇宫回家去的。
坐在轿子里,摩挲着锦囊上精致的绣花,斐凝玉细细回想着德妃在宫里的情形,不算好亦不算坏,她与太子妃诸葛云渺是表姑侄的关系,昔日也曾在一个院子里住过一阵子,关系倒是不错,两人的性子也都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恬静。
诸葛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之家,却与京城世家相比到底是差了一些的,也从未想过与天皇贵胄攀上姻亲,是以教出来的女儿大都是温婉大方的性子,适合在江南一方的家族里当个主母,却缺了那么一点儿铁腕决断的气质,照斐凝玉看来,这样的性子却不适合皇宫。
德妃入宫之后,着实被宠爱了一阵子,再加上她的性子,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连太后都喜欢她,所以在生了一位公主之后便被封了德妃,可也因为她这不温不火不争宠的性子,在第二胎意外滑胎伤了身子调养期间,渐渐被皇上给淡忘了。
仔细想想,这时候的德妃,似乎正好在滑了第二胎养身子的时候,难怪能够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礼佛。想到刚刚德妃为了等自己不知道在雪地里呆了多久,斐凝玉心下一紧,失去了孩子的痛她也曾经历过,而失去了孩子又离了丈夫的痛,更是让人难当。
德妃许是心里难受极了,所以才想起了与自己同在京城的侄女,才会特意求了护身符等着送给身为郡主的她,不是为了攀亲,只是为了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怀了身孕的侄女!
“停轿!”斐凝玉立即喊了一声:“去德妃娘娘宫里。”
同行的还有太后身边儿的太监嬷嬷,一位老嬷嬷轻声劝道:“郡主,还请三思,您刚刚才见过德妃娘娘,收了娘娘的锦囊,这会儿又回头再去找她,怕落到有心人嘴里,要传出些对郡主和德妃娘娘不利的话来。”
斐凝玉抿了抿唇角,她自是不怕人碎嘴,但是德妃却不一样,她如今正被其他妃子暗自打压又被皇上淡忘,可不能再授人把柄,思及此,斐凝玉便点了头:“是我疏忽了,多谢嬷嬷提点。”
老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便是皇帝见了她也是和颜悦色,所以才敢阻拦斐凝玉,此刻听了这话,又道:“谢郡主不怪罪奴婢多嘴。德妃娘娘得太后偏爱,虽暂时失了圣宠,却并没有比往日过得差了去,郡主可安心,若是郡主有什么不要紧的话想与德妃娘娘说,可让奴婢替您跑一趟。”
斐凝玉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刚才想起德妃娘娘前不久才失了孩子,所以想多陪她说说话,再回些礼物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郡主下次入宫再去便是了。”
斐凝玉点点头,便不再提这茬儿。
……
等回到府里,斐凝玉将装了平安符的锦囊送了一个给世子妃,世子妃想起德妃如今的处境,不由红了眼圈儿,想要叹一声“最是无情帝王家”,却到底忍住了没说出口,转而问道:“娘娘看着可好?我上次见她还是在两个月前,她那会儿刚落了孩子,憔悴得紧,见我去了,还叮嘱我莫要经常往后宫里跑,怕让世子为难。”
斐凝玉柔声劝道:“我看着她气色是不错的,太后身边儿的嬷嬷也说她休养得很好,太后很喜欢她,这阵子也一直都把她带在身边儿,虽然只是礼佛,却也表明了态度,让其他人都不敢再把脑筋动到她头上,大嫂也别太难过。”
“娘娘乖巧孝顺,能得太后垂爱,真是最好不过了。我们诸葛家如今只有我们两人在京,若是娘娘有什么,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斐凝玉知道上一世的时候德妃后来又得了圣宠,还生了个皇子,所以这会儿自然是努力地安慰世子妃:“大嫂别难过,若是你不放心,待过几日,我再带你一同入宫,让你亲自见见她可好?”
世子妃心里自然是希望亲眼去看看的,可想到德妃现如今的处境,又有些踌躇,她怕自己贸贸然进宫会给她惹麻烦,当即道:“小妹有心了,这事到时再说罢。”
斐凝玉猜出世子妃的心思,当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太后赏赐的东西留了不少给她,等晚上世子送她回玉環轩的时候,偷偷同自家大哥提了两句。等到夜里,世子妃果然忍不住同世子说了这事,免不了又落下泪来,世子心疼得紧,也拿着斐凝玉的话来劝她:“玉儿和娘娘都是太后喜欢的人,如今你怀了身孕又得了太后的赏赐,过几日同玉儿一道去见太后,再去探望一下娘娘,也无不可。”
世子妃这才宽了心,只想着下次有机会见了德妃定要好好陪她说会儿话。
这一等便等了十余天,这十余天里,怡亲王府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了一遍,大大小小的红灯笼也高高挂了起来,采购来的年货一车一车地往府里送,整个府里都洋溢着一股子过节的喜气儿,下人们各个儿面带笑容、手脚勤快,不说别的,光是郡主打赏的碎银都足以让他们好好干活儿了。
世子妃虽然未出院子,却也从丫鬟们那儿听了府里的情形,夜里与世子说起的时候,免不了要夸赞一番:“不愧是小妹,头一回主持年事,就能办得好好的,我在一旁看着她处理各种事务,周全细致,便是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世子心下得意自家小妹如此聪慧,却也不忘顾及自家夫人的心思,笑道:“玉儿本就是个聪明的,这几年虽未曾亲自主持年事,却也一直都跟在你和侧王妃身旁看着,你又不对她藏私,她自然能学到不少,如今能做得这么好,夫人功不可没。”
世子妃心里微甜,面上染了一丝桃红:“小妹确实是聪明剔透的,看她如此手段,父亲也该可以安心了。”
“哪有那么容易便能安心的。”世子叹了一声,又道:“说来,宫里头近日不大太平,太后这次召见的人不少,我同玉儿已经说过了,她自是会照顾你的,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莫要离了她左右,若实在要分开,你也要记得同方家丫头一道,千万不要孤身一人。”
世子妃正色道:“今儿小妹已经叮嘱过了,我记着的。”
世子这才放心:“你先前准备的要送给娘娘的东西,都交由玉儿替你送吧,免得落人口实。”
“我已经都交给小妹了。”
……
玉環轩里,灯火通明,斐凝玉斜靠在软榻上,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雪儿,正听着蕙兰和紫竹说着从春兰和花竹那儿得来的消息。
这一阵子,侧王妃对斐凝霜的小院儿管得慎严,下人们都不得随意离开,丫鬟们更是连房门都不许出。斐凝霜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侧王妃送给她的两个嬷嬷,面上说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她,事实上,却是为了好生的管教她。自从上次替斐凝玉挡了一刀清醒之后,斐凝霜的性子就变了不少,说话做事全然没有往日的小心翼翼,侧王妃担心这样下去会坏了自己的事,所以便派了嬷嬷管教。那两位老嬷嬷是侧王妃从娘家带过来的,自然是只听侧王妃的话,斐凝霜被折腾了一番,十分火大,想用小姐身份压她们,甚至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那凝霜小姐当时骂得难听,说嬷嬷们不过是群奴才,而她是主子,居然还有奴才教训主子的,真是反了天。”蕙兰说得有声有色。
斐凝玉听着,微微勾起唇角:“所以便三天没得饭吃?”
“小姐您知道了呀?可不是,嬷嬷当即跑去侧王妃跟前哭了一通,侧王妃怒冲冲地过去,当着丫鬟们的面甩了凝霜小姐两耳光,说她连自个儿是什么身份都认不清,却还妄想着当主子!接着便罚了她三天不许吃饭,若不是因着她身上有伤,怕是不止三天那么轻松。末了,还让她给嬷嬷道歉。”
“凝霜小姐面上是道了歉,之后也不再跟嬷嬷对抗,只是却没日没夜地将嬷嬷留在身边儿照顾,嘴里说了各种好听的话,说是要好好跟嬷嬷学学规矩。那两位嬷嬷年岁都大了,哪里经得住这架势,没几日便撑不住了,后来才想到是被凝霜小姐给耍了。”
斐凝玉心道这斐凝霜当真是性情大变了,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换做以往她是决计不会去说,也不敢去做的。
蕙兰挑着有趣地先说了,见着斐凝玉心情似乎不错,这才向紫竹示意了一下,让她也来说些话。
紫竹是最后进的玉環轩,文文静静,平日行事有些拘谨,向来都是少说多做,倒叫众人都对她都渐渐生出些喜欢来,这会儿得了蕙兰的暗示,心下感激,面上却更认真了,将一早想好的说辞一一道来。
“凝霜小姐自从留下春兰和花竹在身边之后,平日来没少关心拉拢春兰,光是各种赏赐就明着暗着给了不少,自然也没少套春兰的话。春兰听了小姐的话,透露了一些小姐的事给凝霜小姐,凝霜小姐对她十分喜爱。后来凝霜小姐得知我与花竹素来交好,便也开始对花竹好起来,还让花竹多多与我来往,继续保持姐妹情谊。被侧王妃罚的那三天里,春兰和花竹偷偷藏了食物在夜里塞给凝霜小姐,如今凝霜小姐对她们很是喜爱。”
这一切都在斐凝玉的算计之内,她心底的失望却是多过高兴的,她看着紫竹娴静的脸庞,许久才淡淡道:“凝霜到底是我名义上的妹妹,又救过我一命,只要她不来惹我,我也不会拿她如何。紫竹,你与花竹的情谊我不过问,我也无需透过你让花竹去做什么,她是我送过去的人,只要她不做错事,我自然会尽力保她平安。”
紫竹心下一颤,忙跪在地上,道:“小姐宅心仁厚,奴婢替花竹谢小姐!奴婢没有这样的想法,花竹她也没有!凝霜小姐那边的事都是花竹自愿告诉奴婢的。”
斐凝玉略微颔首:“既是如此,你也可将我刚刚的话转告与她。”
紫竹虽然看着老实,却并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斐凝玉这番话的用意和份量,心里不由替好姐妹高兴,与其跟着那不着边际的斐凝霜,倒真不如倒向斐凝玉这边。
斐凝玉坐直了身子,抬了抬手,一旁的墨竹立刻上前将雪儿抱走,蕙兰和寒兰忙将她扶起,香菊则去召唤丫鬟们将一早备好的各种洗漱用品端进来。一众人伺候着斐凝玉梳洗睡下,除了轮值守夜的蕙兰和香菊,其他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夜已深,几个丫鬟却难以入眠,斐凝玉刚刚的话,不仅仅是说给紫竹听的,也是说给她们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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