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骑着爸爸给我买的二手自行车,背着新帆布书包去五里地外的镇上去念初中。姐姐也在那个秋天,背上她的行囊和于周才的女儿于去深圳打工。那天姐姐起来的很早,妈妈起来的也很早,我,爸爸还有妹妹都还在睡觉。妈妈给姐姐做了一碗红糖茶,里面放了四个荷包蛋,那是妈妈给姐姐做的最后一顿早餐,姐姐端着盛着荷包蛋的碗,含着泪一口一口把那碗红糖茶给吃掉,妈妈在旁边叨叨着:“乖!好好吃吧,吃饱不想家。在外面就吃不到妈妈做的饭了,在外面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别冻着,别累着,别相信别人的话,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平日里,姐姐听到妈妈的唠叨总是不耐烦地打断它,再加上一句:“妈,你烦不烦!”这一次姐姐竟感觉到能听见妈妈唠叨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那一刻,姐姐甚至希望妈妈就这样一直唠叨下去。等姐姐满头大汗地吃完那碗鸡蛋茶,爸爸也起来了,爸爸问妈妈:“孩子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别忘什么东西了?多给孩子拿点路费,穷家富路,省的孩子在路上遭了难。”姐姐听到爸爸的话,并不语。
姐姐临行前,特意跑到耳屋里,跟我和妹妹告别。由于是礼拜六,今天不上学。我和妹妹都还赖在床上睡觉,没起来。姐姐先把我喊醒,我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抬起沉重的头,侧身看着姐姐。姐姐一脸沉重,开口说:“勇,我走了。在家听爸爸妈妈的话,别欺负茹茹。”我答应道:“嗯!”然后姐姐又小心翼翼地走到妹妹床边,声音适中地喊了几声:“茹茹!茹茹!”姐姐见茹茹仍然酣睡,没应声。便不再喊了,姐姐只上前摸了摸妹妹的头,一边用手指理了理妹妹凌乱的头发,一边像母亲般深情地看着妹妹,然后双眼朦胧地抬起头,鼻子倒吸了几口气。片刻后,姐姐头也不回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耳屋。仿佛姐姐一旦回头,就没有了离开的勇气。就这样,爸爸妈妈送着姐姐来到了镇上的长途汽车站。姐姐坐上车后,爸爸妈妈跟姐姐挥手告别,姐姐也挥手告别,但眼睛只看向已哭成泪人的母亲,并不看爸爸。我想,在姐姐心里她还是记恨着爸爸的。那年我姐姐瑞瑞16岁。
新学期伊始,我骑着爸爸给我买的红色的自行车,挎着绿色帆布书包,乘着凉爽的秋风,愉快地向镇中学驰去。我们镇只有一所三年制的全日制的初中,它位于我们集镇东北角,交通便利。我骑着车,哼着小曲,悠悠在在地来到了镇中学大门口,仰脸望去,几个红色大字映入眼前,上写着“关庙中学”。但见那门一丈多高,外面四四方方,里面四四方方,门两旁各摆一个几百斤的石制大狮子,那俩狮子眉目清晰,雕刻细腻而又刚劲有力,栩栩如生,非一般能工巧匠所能为也。狮子的后面是一幅对联,左写着“今日学子求知向往地”,右写着“明日状元扬名耀楣处”横批“努力奋斗”。里面装有两扇镂空的大铁栅栏门,东边那扇铁栅栏门里又开有一小门,上课期间此门打开,大门紧闭,供来访人员出入。
我推着红色的自行车,穿过雄伟的大门,进入校园内。正对着我的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那水泥路一直通向学校后排的教职工办公大楼。教学楼在水泥路的右侧,总共三层,每层十二个教室。从上至下,依次是初三年级,初二年级,初一年级。一层走道外边用铁护栏拦着,防止我们一年级的小孩翻墙而入。教学楼的正前方是一片用红砖铺成的广阔地,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上面稀稀疏疏地长了不少野草,还有青苔。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大的圆形花坛,里面有好多我从来没见过的花花草草,我只识得其中的一种花“月季”。圆形花坛的四周放射性的布置了六个长方形的小花坛,里面种着长青树和些许花,还有许多软软地草。广场的最后边是一个个玻璃橱窗,里面张贴着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大字报。有绘画类的,有类的,有笑话类的,有体育类的等等。最显眼的地方莫过于在各橱窗的最中央有一个大的黑板。这个黑板有着特殊的意义,每月轮流着有各个年级最优秀和全校最优秀的班级出黑板报。每个出黑板报的班级都要在开头处,注明自己的班级名称。所以说它就像是我们学校的成绩单,你要想知道哪个班级在年级里,全校里是佼佼者,你只要细心留意这个黑板便可知道。当然,评选的标准还是平时测试中各班的平均成绩值,平均成绩值高的班级胜出。黑板报的内容大同小异,不过是一些体育,,经济方面的文摘。很少有原创的作品。所以到后来,只有出黑板报的班级会刻意在上下学的时候会留意它一下,别的班级都视若无睹。整个校园被白色的带有琉璃瓦的低矮墙头围着,四周长满了大小不一的白杨树和农作物。校大门和办公楼,以及教学楼都坐北朝南,采光性极好,顺风顺水,冬暖夏凉。从空中俯瞰,关庙中学宛如繁华的小镇上的一朵奇葩,煞是美丽壮观!
我被安排到初一(三)班,我的班主任是一个胖胖的,高高的,四十岁左右的老男人。我坐在第五排,我的同桌是一个胖胖的,长得并不漂亮的女生,叫张花花,虽说和我一样大,但看起来比我要大个两三岁,她最崇拜的人就是她的哥哥,她老是向我提起,她的哥哥是多么的厉害,成绩多么的棒,喜欢他的女孩有多么的多,多么的漂亮,从她的讲述中,我仿佛看到她们个个都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又有倾国倾城,赛过西施之容。只有当她在向别人讲述她哥哥的故事时,她才是眉飞色舞,慷慨激昂,自豪万千。仿佛张花花讲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除此之外,其他时间,她都一直保持沉默,或学习,或独自一人在热闹的校园里寂静地闲逛。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她是一个自卑的女孩。我见过她的哥哥,初三(六)班的,人长得不帅,成绩也不过班级里第十一二名。我想张花花一定是过于自卑,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以此获得荣耀和快乐。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十一二岁的我们,童心未泯,谁会真正关心自己的成绩。好的成绩单只不过是期中、期末时,交过父母的过关券。平时只要老师、父母不在跟前,大家都可劲地玩、可劲地耍。仿佛我们要在我们最后的童年时期,留下我们心中最后一道快乐的印记。告别童年,告慰童年。
那时我家住在离关庙集镇五里地外的村庄里,村子虽不大。但有一个庙,所以我们村叫王庙村,我们村的这个庙香火很旺,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人络绎不绝地到庙里供奉香火,祈求神明,赐福给本家。我母亲就是其中的常客。要是到了过年,正月初一至十五。那可是非一般的热闹,那感觉仿佛要把我们这个小村庄给掀翻了似的。
过年时,除夕那天晚上,村里人都在家里守岁,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边磕着瓜子,惬意极了。一直到四五点的时候,村里人开始蠢蠢欲动,按耐不住内心的那份激动,纷纷拾衣起床。家家户户打开堂屋门和大门迎接新年新的一天的到来,这时我的妈妈像往年一样,来到厨房,把昨天晚上早包好的饺子下锅,给全家煮饺子吃。饺子,交子也,寓意除旧迎新,愿人人都能在新的一年里交好运,走大运之意。我爸准备着香案,但见在中堂的正中央,靠后墙的地方,爸爸摆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在桌子的正中央,最后边是一个盛放香火的大香炉,炉里盛满了小麦籽,香火就插在里面。炉内四周二百八十度的周遭插满了新鲜的竹子的枝叶,只在香炉的正前方留一个八十度的空地,供人方便供奉香火。八仙桌的正后面放一个长长的,高高的条矶,条矶的正中央上方供奉着玉皇大帝的神位,神位的正前面写着“呈敬无所不能的玉皇大帝,祈求神灵下界,保安康,助钱财……”之类的神语。
不知何时,村子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响声串联着响声,响声重叠着响声,震耳欲聋。不一会儿,原本清新的空气中就到处弥漫着炮药味。爸爸也加入了这个阵营,我和妹妹被爸爸点燃的鞭炮声给震醒,我无情地被拖拽起来,尽管我喜欢过年,但我不喜欢早起。因为每年过年,我都能积攒好多鞭炮,留着过完年后,慢慢放。我和妹妹穿戴整齐后,就去上堂屋,给玉帝磕头,然后再上厨房给老灶爷磕头,最后再给爸爸妈妈磕头拜年。一圈下来,只搞得我头晕眼花,好不容易,一家人做起来吃了个年夜饭。刚一吃完饭,爸爸妈妈又去收拾去庙里敬奉神仙用的物品。一切妥当后,我,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向庙里进发。王庙的香火的确很旺,离庙里还有好远一段距离,就不间断地碰到邻村的人打我们村经过去庙里进香。我们离庙愈来愈近,我远远地看见庙的上空挑着一千瓦的大灯,那灯发出耀眼的白光,只照的庙的四周一片光明。黑压压的人群在庙的四周流动着。不一会儿,我们一家人也加入这个人群里,我们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火光通明、烤人的庙里。爸爸妈妈并排跪在前面,我和妹妹并排跪在他们后面,爸爸妈妈把敬奉的物品在神灵的面前一字儿摆开,然后爸爸妈妈三进香,三进香完后爸爸妈妈嘴里小声地念道:“愿神灵保佑我们一家来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钱花不完,粮食吃不玩,孩子上学心心灵灵地……”念完毕,爸爸妈妈开始给神仙磕头,我和妹妹也在后面跟着磕头。然后,爸爸妈妈收拾供奉的物品,收拾完后,我们起身站起,往外走。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来在我们身后早已排满了其他家庭的队伍。我们站起时,他们主动腾出一个空来,我们走开后,他们又一拥而上,往庙里挤入。总有一个家庭挤到最前面,神灵又迎来了下一波虔诚的人们。
初一至十五是年轻的夫妇给他们至爱的孩子“隆会”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夫妇五六点钟纠集本村一大帮老少爷们,抬着供品,扛着裹着红色丝绸的小椿树,由孩子的舅舅抱着孩子,孩子的父母领着道向庙里进发。到了庙里,大伙一排排站好,由发起人本家的长辈一一宣读参会人员的名单。完毕,孩子的父母开始许愿,接下来开始燃放烟花炮竹以示庆贺。仪式结束,发起人高高举起先前的小椿树,那些刚结婚不久,还没孩子的年轻人便开始疯抢那棵椿树,谁抢到那棵椿树,就寓意着谁来年生个胖娃娃。所以那疯抢的场面相当激烈,往往原本裹得红绸好好的小椿树到了下一个人的手里时,已残缺不全。或没了红绸,或枝叶破败。但这些丝毫不影响获胜者激动的情绪。他们会像中了彩票一样,高高举起那棵椿树,大肆炫耀。至于他们来年能不能生出个胖娃娃,此时此刻,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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