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覆盖了他一半的神色,显得模糊且看不清,他的语调极尽平缓,但是仍微微泄出了一丝不稳与惊惧。
林唯在这个当口反而将往日的巧词善言都给忘了,问出了最不该问的一个问题
“什么噩梦。”艰涩,幽暗。
他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梦,会让眼前的人失态至此,不可否认,安墨那时的姿态让他心悸了
“忘了,”安墨音色低低的,说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不过此刻那些雾霭,那些城府,那些温暖终是都回归了,他终是有了一贯直面对视林唯的姿态,抬头,淡淡笑道,“一个回忆不起来的梦.....”
轻喃叹息,自嘲轻讽,语调末尾有着说不出的缱绻凄然,那样刻骨的哀意与绝望,却是连安墨自己都没有发现。
林唯却注意到了。
安墨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了的孩子,孤寂虚无,茫然无望,若不是林唯清晰的听着对方讲话,他都要认为对方早已消散了,此刻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什么梦可以让一个人转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尤其让一个本就淡漠到极致,缺乏情绪的人有那么大的心里变化。
林唯想了,却没有再问下去。
他其实是来客厅抽烟的,近日来与安墨的相处,让他有着极大的不安定感,哪曾想,刚出了自己的卧室,就听到了原本应该早已熟睡的人,发出那样惊惧的喘息,林唯受过训练,再是细微的声响也逃不过他的耳,一时疑惑,不禁进门,开灯,然后就见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安墨。
“好累啊,睡觉。”林唯一个翻身上了安墨的床,口中喃喃自语,手却一把搂过还弓坐着的安墨。
没有遭遇任何的反抗挣扎,安墨十分柔顺的躺在了林唯怀里。
这是属于林唯独特的安慰方式,行动有时候比语言更加能够安抚人心。
没有了刺的林唯,格外让人的可以依靠信赖。
灯暗了,林唯闭上了眼,安墨优雅的平静,温暖的淡漠,雾霭的神秘,统统回来了,再没有那些隐藏着的惊惧,然他却是一直睁着眼到了天明。
一丝光线透过微微扯开的窗帘细缝,照在林唯张扬精致的五官上,格外的干净迷人。
接下来的几天,林唯总会在深夜安墨入睡深眠时,吵醒他,出其不意说着各种的话,类似于“浴室坏了”,“灯坏了”“手机没讯号”等各种奇葩且漏洞百出的理由,在安墨这里呆着,直到安墨第二次正常入睡。
安墨想到那些啼笑皆非的理由,再看着眼前已经“睡下了”的男人,暖下了眸色。
他不知道的是,每个晚上,他都梦呓着,是林唯在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之际,及时进门,以那种理由,惊醒了他的噩梦,然后赖着不走。
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而白天,他们两个过着的生活,仍是以林唯偶尔单方面的讽刺为主。
夜与日,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生活着。
、袖手旁观
“又在看电脑”林唯倾斜着身子靠在卧室玄关之处,看着某人认真的模样,出言冷刺,只不过安墨的无视表现的太过明显,让林唯不禁又恼又不甘。
想到那些黑色的信息,那些地下的交易,那些相交的人,林唯似乎都有些忘了自己存在这里的目的,他不是来与安墨游戏的么可是他们的相处有哪一点像是在游戏
一时间预警终于在此刻袭上了心头。
再看那人,总是这样,只要安墨一心做事,便不会分心丝毫,再也不会理睬他半分,任凭他话讲的有多难听,多刺耳,也激不起那人半点情绪,那种虚无的,全然抓不住摸不着的感觉,随着林唯与安墨相处愈久愈甚,这令他烦躁不已。
哪怕在那个夜晚以后,他们两个似有若无的亲近了许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想起这些日子过于安静平稳的生活,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林唯心底冷笑不已,难以言喻的郁闷止也止不住,无法发泄,无处发泄,也顾不得再和安墨说些什么,“砰”的重重一声,林唯大步离开,那种震颤的音色徘徊,久久不散
更多的是连他也说不出的不安与逃避。
那一刻他才真正发现自己与安墨的相处究竟有多可笑,多毫无理据。
他和他算是个什么关系
似有所觉,安墨收回了所有放在电脑上的心思,抬头,只见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只有微微的颤动之感才令人感觉的道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冷冷清清,空洞没有人气
雾气的双眼染上了忧悒的伤感,还是留不住么......一时间放空了所有的思绪,怔怔发愣。
他以为他们两个已经有了生活的默契与共识,却忘了,林唯终是在那样的黑暗生活了多年的人,再怎么也无法摒弃那些,这些日子的平静已经够久了,久到他即使没有心神倦态,却也早已心生了警惕与不安。
电脑的对话框闪了许久,不见任何动作回音......直到安墨回神,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自欺欺人,粉饰太平,接着手头的工作。
将视线放回该放回的地方,看着那些信息,那些争斗,安墨宛若处子般纯净的笑了,昙花一现,遥不可及。
这才是他的生活,与林唯无法跨越的鸿沟黑白的界限不是这些日子的安宁可以跨越的
froxx:公子,林唯离开,是否阻拦
安墨看着这句话,整个客厅静悄悄的,只剩下他微微轻颤的呼吸,像是过了很久又只是一瞬,他回复:
不必,带人跟着他,不要惹出事端然而话是打了上去,右指那个enter怎么也怎么也按不下去,那轻轻的一击,有着莫大的阻力,随即他一一删了那些话,垂下眼睑,苍白修长的五指敲击着键盘,发出“嗒嗒”的音色。
让他走所有的情感在这三个字里被全然的抹平了。
回复以后,安墨随即删掉了这条信息,视线放了下去。
fro瑾烈:安墨,你在么
安墨:在,何事温和冷静的回复。
fro瑾烈:我要白家......覆灭没有了玩世不恭,有的只是冷漠与肃然。
出什么事了“覆灭”是指消失,而当日方瑾烈说的是“要”,指的是控制,这期间发生什么了安墨看着这一行字,良久,随即一个窗口跳出,便看到了应青岩发来白家与凌家的资料,三分钟后......
安墨:好斟酌利弊,温柔淡笑的敲击键盘道。
关闭了这个页面,安墨休息了一会儿,继续看着信息。
fro青岩:公子,应家内乱,短时间不再联系冰冷。
fro情:应家彻底内乱,全然崩盘,是否强硬插手
一下子两条信息从电脑显示屏闪烁,安墨无声的凝视“彻底”二字,然后回复:
安墨to安情:收回放在应青岩那里的势力,不必插手
安墨to应青岩:嗯简短的语气里是漠视。
frox:......
.......
良久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安墨顺手拿起电脑桌边上的柠檬水,靠近唇边,这才发现杯中早已空空......便又是一阵沉默。
、注视凝望
“喝一杯”将一杯酒递过去,善琏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个让他寻了几天才终于找到人。
“没心情。”林唯语气不耐,心思繁杂的很,对于和安墨的关系已经让他头脑乱成一团乱麻,旁边这个搭讪的人,他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酒吧一向乱的很,林唯连个视线也没有给身侧之人,付了钱,就离开了吧台,到了别处。
“有趣,实在有趣。”善琏望着某人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了酒吧的某处,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对方没有真正离开,而是在暗中潜伏着,谋划着什么,想到这里,中庸的五官染上了一丝捕捉猎物的兴奋,有些让人不安的跃跃欲试。
而这边
安墨疲惫的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看着繁华的b市,那般喧嚣的灯华烟绕,怔怔出神,手中不再温热的柠檬水,凉了他本就不暖的指尖。
想了很久,迷蒙雾霭的眸子掩盖了里面的茫然与寂然,安墨知道再过几天方瑾烈必会来h市,覆灭白家又是谈何容易的呢,轻巧的一句话,后面的代价是什么,安墨想,方瑾烈应该比谁都清楚。
才刚刚回去没多少日子又要来b市了,怎么看也是和善家那一男一女有莫大关系吧。
果然,白家那些人触犯了方瑾烈的底线么,轻轻一笑,安墨远离落地窗,走进客厅,放下手中的杯子,转瞬间的茫然被深不见底漠然与凉薄取代,安墨视线触及那间自林唯出走就再未踏进的卧室,幽幽的目光一闪而过。
少顷,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安墨一路离开了酒店。
谁能知道,林唯第一次救了安墨的时候,安墨一个反手,会在他的皮下植入毫米大小的gprs定位系统。
不然,他怎么可能多次准确找到林唯的所在地。
一路的行走,耗尽了安墨所有的心神,加之心神有些恍惚,他竟是险些与过往的私家车撞上,吓得暗中跟着他的人心脏骤停,除非必要,没有安墨的吩咐,在暗中的人永远只能隐于暗中。
停在一家名为“蓝调”的酒吧对面的街上,静静的注视着对面形形进出的男男女女,暗色基调的暧昧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明明暗暗,模糊了整张脸,那似是禁欲,似是不染纤尘的高不可攀。
过路的人不怀好意有之,惊讶错愕有之,毕竟像安墨这般的人物,实在难以和这种地方联系起来,不管如何,在暗中跟着安墨那群人的作用下,没有人可以真正靠近安墨。
安墨隐约能够感觉到对面传来的迷乱魅惑气息,那种兴奋疯狂估计他穷极一生不能理解,也无法靠近的地方,看着“手表”那红色小点的闪烁,他觉得如果自己在靠近,孱弱身体的抗议便会想这个红点犹如实质一般闪烁的愈加强烈,一时间的寂然空茫自心底倾袭了眼眸。
待林唯出来时,已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夜风凉薄,他一出来,便有所感应的抬起了头,凝视......将目光全然的放在了那个人身上。
、相对凉薄
白色衬衫,米色休闲裤,低调名贵,温柔内敛。
林唯打发了身边的女人,按耐住自己难以诉说的心思,走进安墨。
“你怎么来了”因为喝过酒的关系,林唯张口之间便是一阵酒气,倒令的安墨努力抑制住的低咳还是自唇间散了开来。
一时间,林唯没话可说,安墨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入侵者,不是么
“咳咳......”低咳的音色似乎因第一次的抑制不住便再也不曾间断,安墨温柔宁静的看着林唯,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在这种地方忍受那么长时间的痛苦,只为了说那么一句话,“和我回去吧”包容浅笑,苍白的只有那脸色。
“回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林唯讥笑,意味不明的打量的目光扫过安墨身后那几个隐在暗处的保镖,啧啧舌冷然,“凭什么”不屑,刺人,可谓是伤人不见血
“.......”回以他的是安墨不做声的凝视。
又是这个样子,林唯只见安墨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只是一张除了温柔便什么也没有的脸,一双除了无奈再无其他半点情绪的眸子,那生生望进自己的眼里,刻在深处的纵容,令的林唯怒火上涨,仿佛自己永远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失去了理智,没有经过思考,口中便已再不留情:
“安公子难不成是个好施舍同情心的,随便捡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就领回去救治,什么时候安家成了善堂了”
“不是随便......”安墨终是开口了,清雅柔和的音色,听着便令人舒服。
林唯一愣,没反应过来,不解狐疑的看着安墨,想着方才自己说的话,这才意识到安墨的意思是指自己不是“随便捡一个”么
“那是什么,不是随便,难不成还是有预谋的”林唯压根不可能觉得安墨是纯粹的关心自己,这么多年下来了,那个人对自己一份好,不是为了日后百分的利益的,再加上安墨的身份,林唯早已认定安墨接近自己别有所图,像是想到什么,冷笑道,“对了,可不是有预谋的,要不然好巧不巧的,怎么以安公子的身份,那一晚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安墨的不语在林唯看来就是默认,知道是一回事,人家承认又是一回事,林唯打死也不会承认内心止也止不住的阴郁,是在看到安墨这般疑似默认的样子才有的,掩饰般似笑非笑道,“得了,安墨,老子也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不管你信不信,老实告诉你,那芯片不再老子这里。”
嘲讽有之,更多的是道不清的情绪。
林唯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手腕被毫无预料的拉住了,林唯脚步一顿,就想甩开,谁曾想,平时看着孱弱的男人,在这样大力的一甩之下竟为被甩开,手劲大的出奇,林唯清晰地感受到安墨冰冷的体温以那纤长的五指自袖口渗透进来,怔了一会儿,他转身,明明灭灭的目光幽幽的看着安墨平静道漠然的神情。
“和我回去”仍旧只有这么一句,安墨柔下了眼,雾霭散去,近似悲伤的凝望。
林唯想笑,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这算什么,安墨示弱
“安墨,凭什么”同样的问题再次,同样的对话,林唯突然觉得荒谬,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还是.....你究竟是谁”想到了什么,林唯的神色中恨意一闪而过。
这样近似悲伤的神色,相似到了极点,只有在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出现过。
林衍
“......”长久的无声对峙,不回答,静静的,风过无痕。
他真是疯了,才会把这么两张毫无相似之处的脸联系到同一个人身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奢望些什么,那个人应该还在读h大吧,林唯自嘲,但更多的是自我厌弃,左手覆盖着安墨扣着自己右手手腕的五指,用尽全力,一根又一根的掰开。
有时候人的思想真的是不再受大脑控制,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他却总下意识的去对比,去否决,矛盾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林唯就像是个从没有长大过的孩子,任性且叛逆,无论面上表现的有多讨厌憎恨林衍,但内心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是期望着有一天哥哥会出现,告诉他,“哥哥从未抛弃过唯唯”,然而终究是不切实际。
林唯知道,无论外表有多成熟,他的心智永远停在了中学时代,被自己哥哥丢下的时代。
渺小而自卑的企盼着一个荒诞的结果。
“安墨,”停顿一下,“你不是他。”到最后,也只有平静的六个字,深深地疲惫,无所遁形,也是彻底的拒绝。
你不是他,所以没有资格带我离开.......林唯不知道安墨是否听得懂,亦或是他只想让自己认清这个事实,并没有期望安墨给个什么回应。
又一次彻底的直白的否认
怔怔出神,柔和的清隽男人再没有任何举动
林唯的言下之意,安墨明白,那原本散去的雾霭又渐渐满开在那双眼中,朦朦胧胧,清清淡淡,细看,便会发现其实里面早已失去了焦距。
离开,这一次未再阻拦。
听不到话,却看得懂唇语,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做了安墨便失去了挽留的机会,早已注定了,不是么......然而,他不甘心。
潜伏在暗中的善琏看着这样一幕,不动声色,却早已有了计较,哪怕他没有认出和林唯在一起纠缠着的是安墨,安家公子。
安墨的低调,让人几乎无法认出,无法相信他便是安家公子。
、女郎男人
坐在“蓝调”角落里的林唯,偏于一隅,频频的喝着酒,像是在借酒浇愁一般,他推拒了一个又一个主动倒贴的女人,但是摆在那里的长相气质和身份,有哪会有什么真正的安宁呢,这不刚没几分钟,又来了一个。
而有一双锐利的眼,却是在这几天一直注视着他,跃跃欲试。
“林少,这是怎么了”浓妆艳抹的女郎抽着劣质的香烟,吐纳了一口烟,面对着林唯,取笑道,“有什么烦闷事么”那其中的笑容夸张了的有多少,怎么看怎么显得虚假。
“滚”就算在平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此刻林唯心情不好,说的话就更加难听了,不留情面了。
“啧啧,这模样该不会......”话还没有说完,女郎就在林唯近乎实质的渗人目光里断了,识趣道,“得了,老娘不招你了不成么,好心告诉你一句,温仪看上了外面等了你三天的男人。”起身,离开。
安墨是在等谁,明白人都看的出来,女人说完,就远离了林唯,坐在吧台,点了杯酒,看着林唯不要命似的一杯杯灌着自己,再看着中央扭动着的躯体,那样喧闹的地方,不禁更加大力的吸了一口烟,神情极为迷醉,然而微细的眸子却是倦怠与讥笑,也不知是在笑着自己还是别人。
“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唯,你就不怕温仪找你麻烦”调酒师与女郎显然是熟识,调着酒道,口气有些担忧。
“让林唯歉我一个人情,比温仪那怂蛋的报复强的多了。”女郎不在意的戳了这么一句,右手轻轻抖着烟。
“你就那么确定林唯会出去救人”调酒师反问。
“喏......”女郎轻笑,看着那处一句话也不讲,顺着女郎的目光看过去,调酒师才发现原本一直喝着酒的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禁有些佩服女郎的猜测。
“不说这个。”女郎摇了摇头,将五个厚厚的牛皮袋子递给调酒师,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只听得她淡淡道,“把这三十万给他,先给妞妞治病,让他别再做那活了。”24小时出卖劳力,没几天就要没命,“别说是我给的。”
“你......”讷讷无言
“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当初为了妞妞手术做这个,他已经和我断了,现在要知道这钱怎么来的,那里肯用。”像是想到了什么,女郎自嘲似的哼了一声,熄了烟,两人无声沉默。
而这边,林唯已经出了“蓝调”,醉意在看到那个纤细的男人被一群人围住的时候便已经散了大半。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站住来帮那个人,自林唯的视线望过去,模糊苍白,就恍然生出一种安墨身影逐渐化为虚无的感觉,捉不住的遥远之感,莫名的恐慌,这一刻林唯不得不承认安墨对他的影响。
再靠近时,便是不堪入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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