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再说,都是一块从那场大水里漂泊来的,在石湖县是无根无攀的浮萍,哪来的城里亲戚。【】

  指导员听出她撒谎,而且谎还编得不圆,不大会骗人的老实人往往很快露出马脚,那些做惯了手脚的骗子大王,倒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爬到很高的位置上,很难揭穿。芦花笑笑,把桨推给她:“四姐,你替我划会儿船,我手不得劲。”

  见她手上缠着破布,便问:“怎么,你也挂花啦”

  “不是,找二龙,在岛子上剐破的。”芦花然后关切地问:“四姐,你男人死啦,往后怎么打算”

  “过一天,是一天呗”

  “不老不少,多咱是个头”芦花突然热情地动员她:“四姐,参加支队吧跟我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嫌你的。”

  她怀里那封信,使她说出了一个“不”字。

  “那你总这样不三不四,鬼混一辈子”

  她终究是识羞耻,顾脸皮的女人,犟着嘴说:“我没做什么丢人的事”

  女指导员一针见血地:“你和他”

  她张口结舌,但仍旧嘴硬地反问:“他,他是谁”

  “又把你缠上了,要当心哦四姐”

  “芦花,你瞎说些什么”

  指导员把脸俯过去,那对明亮的眼睛,在黑夜的蟒河上熠熠发光:“我说了你也不会认账,他,这会儿正在你家是不是”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躲躲闪闪,藏藏掖掖的呢何况彼此都是女人,还是可以互通声气的,芦花也曾经撇下大龙,死命同二龙如愿以偿地结合,她为什么不也可以得到同样的幸福,于是把牌摊开:“本来,我跟死鬼无情无义,不人不鬼地过了那些年,如今我一身轻,无牵无挂,也该过几天舒心日子。芦花,我实对你说,我是铁了心啦要跟他好下去。”

  芦花着实同情这个被腐化了的无产阶级,不禁问:“他能要你吗四姐你以为他会娶你做妻房吗”

  “为什么不”

  “你呀,四姐,人嘛,长耳朵是为了听,长眼睛是为了看,长脑袋是为了想,你怎么不听一听,看一看,想一想呢他是谁,你是谁啊”

  “说定了,我们说定了。”

  指导员是做政治工作的,而且是实实在在地做人的工作,没有今天这么多玄虚的东西,苦口婆心地说着大实话。“他能一辈子要你吗我的糊涂四姐呀”

  “哪能有错,亲口说的,哪怕走到天边,双双对对,再也不分。”

  “许是明儿大年初一,先拿空心汤团把你填饱了”芦花能不领教过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巴何况对这样一个痴情的女人,**汤早把她灌得真假好赖都不分了。

  “你不信拉倒,芦花,他是一片真心实意。”

  “看人要看心哪”曾经救过她命的伙伴,语重心长地叮嘱着。

  也许是一种女性的骄傲,也许她对芦花并不心存芥蒂,要不,就是她对当时你死我活的斗争,理解得太肤浅处在热恋中的女性,是不大注意报纸上的头条新闻的。于是,她止住桨,从棉袄里掏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看,信,这就是他的一片心,在我胸口装着咧”

  “他写的”

  “嗯”

  “写给谁”

  “他那王八蛋哥,白眼狼”

  芦花警觉地思索:哦他们又牵丝挂线地勾搭上了“干什么找他”

  “我们俩远走高飞。”

  “他能帮个屁忙”芦花嘲笑她的天真。

  “钱和路呀”她鹦鹉学舌地重复着他的话:“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芦花笑了,但心底里毫无一丝笑意,她摸了摸腰间那把匣子,在;按了按腿旁那把攮子,在;再看看前面不远处,县城上空的光亮,知道快要到目的地了,便说:“四姐你要指望着白眼狼发善心哪等石湖见底吧别忘了谁逼得你寻死跳湖的,别忘了谁逼着你嫁给一个癞蛤蟆,别忘了你这十年眼泪往肚里流,打碎牙往喉咙里咽的日子你还求他开恩,我,要是我的话,就去咬下他一块肉解恨。可惜呀四姐,陈庄是边缘区,没来得及搞土改,你呀你呀真没点觉悟,还盼望着猫给老鼠念放生咒呐四姐,你算糊涂到了家,白眼狼十年前就不让你跟他在一起,三个多月成了形的孩子,都不心疼折磨掉了,十年后倒能改变了主意再说:王纬宇果然想要跟你一块过日子,那么瓦房里住的是两口子,草棚里住着的就不是夫妻啦他干嘛要走”

  她自然不能告诉芦花更多的了,甚至说出那封信,也有点后悔,多余讲出来的。

  “你不说我心里也明镜似的,四姐,我对你不瞒不藏,他要脱离支队,可以;你要跟他一块飞,你自己倾心乐意,我也不拦着。有一条,记住,想对我们搞什么鬼,不行。”

  她向芦花保证:“他不能,他不能”

  “把他写的信拿出来”

  她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谁知他写了些什么:“你甭看啦,芦花,他们哥儿弟兄们的私事”

  芦花瞪起了眼:“四姐,你该知道我是谁石湖支队的指导员,你打听打听,那些为非作歹的家伙,连做梦都怕我,我要你听明白这句话,心里没鬼,不怕半夜敲门,干嘛又把那封信掖起来啊”

  在黑夜里,在蟒河上,她被这个酸脸的女人震慑住了。她被传闻里说打眼睛,不打眉毛的神枪手,说五更收拾,决不留到天亮的报复之神,吓得乖乖地交出那封信。

  “记住,四姐,要说亲,咱俩才真亲,要说近,我们算得上姐妹”但是,黑咕隆咚,信上写些什么,一个字都看不清。

  前面马上到县城城关了,她到底是个软弱的女人,细细品味着芦花的话,句句在理,想起了那三个月硬给折腾掉了的孩子,心凉了半截。何况那是一个豁出命救过自己的人,那郑重的语言是相当有分量的。温柔的女性总是听人劝的。她从善如流地说:“那我就不进城找白眼狼啦”

  “这就对啦四姐,你要记住这句话: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天下吃屎,就连他,你也得把眼睛瞪大点呀”

  她们把船拴在一个僻静的码头,然后,上了岸,她随着芦花来到一家中药铺,敲了敲门,进到屋里。那药铺的先生见到芦花:“我等你不来,派人把盘尼西林,送到陈庄联络点去了。”

  “到底弄到了,那种药”在门廊的黑暗里,芦花如释重负地说了一句,这就意味着她的二龙得救了。

  “还亏了你认识的那个飞机头,她挺开面,说今后有什么事,她能帮忙的话”

  “好,你点盏灯,我看个东西”

  那位“老板”赶忙提来了过年点的灯笼,就着朦胧明灭的光线,几行醒目的字映入眼中,芦花怔住了:“亟待一晤,有要事相告,对你来说,是天赐的好机会,否则追悔莫及,约定见面时间与地点,速告来人,万勿延误。”

  就算芦花不能全部领会,那个历史系大学生给他哥哥写的亲笔信,半文不白词句后面的真意。那时,她的文化程度很低,只能认识冬学课本上的一些有限的常用字,但是信里那种待价而沽的味道,她还是嗅出来了。

  四姐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女指导员的脸,在昏黄的灯笼光亮里,刹那间,脸上血色全无,变成死灰般的白,白得吓人。突然间,她问着四姐:“你能凭这封信进城见白眼狼”

  她嗫嚅地回答:“他这么说来着”

  “好吧”她显然打定了什么主意,让四姐进到上屋里去暖和着,她要出去办点事,等回来一块走。

  说着,她和那位“老板”把子弹顶上了膛,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四姐足足等了好大一会儿,有些店铺都开始放开大年初一的迎神鞭炮,芦花才回到药铺,招呼她一块走。

  “等急了吧”

  “我怕你出什么事”

  “还是你划船吧”说着,她把一包衣物扔在船后,跳上了船,天还是那么黑,雾倒越来越重了。和来时相反,女指导员一路上没说一句话,聪明的四姐看得出,凭着女人的细致心理体会到,芦花的沉默,预兆着不祥,而且是和那封信联系着的。夜黑风高,也不晓得芦花扔下来,砸得船板咚的一声,是什么东西不硬不软,声音有点发闷,在船上装人载货多年的四姐,也估计不出那是什么货色。幸亏她没猜出,要早知道了,宁肯上岸一步步像朝山进香磕着头回去,也不愿在船上多待一会儿的。

  啊那是一个斗争极其残酷的革命年代

  王纬宇做梦也想不到,门上的锁被人打开了,进屋的四姐身后,竟然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因为天色尚未全明,四姐的身子,正好影住了芦花。

  他迫不及待地问:“见着了吗他怎么说时间地点怎么定的”

  芦花威武地闪将出来,横在他和四姐的中间,用一种冷酷带点讥嘲的口吻说:“我全代表了,就在这儿跟我谈”

  “啊是你”

  “对啦我。”那屋里的剑拔弩张的形势,很像点燃了**包上的引线。

  王纬宇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落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掌心里,而且无法自拔,简直是奇耻大辱。妈的,无论怎么也料不到,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子,会斗不过一个娘儿们,竟至于把刀把子丢在了她芦花的手里。必须转败为胜,必须把她的得意之色,她的不可一世的威风打下去。啪他翻脸不认人地,从腰间掏出那支精致的美式转轮手枪,乘其不备地直指着芦花的脸。

  “好吧谈就谈”

  芦花朝那枪口冷笑:“早料你会有这一天。”

  “现在明白也不晚。”

  那个可怜的四姐,扑过去,拦住杀气腾腾的王纬宇:“你不能,你不能开枪啊”但是,她求不了情,反倒被他重重地拨拉到旁边,赏了她一脚,并且恶狠狠地骂着:“滚开臭货”

  他沉静地微笑着,想起那一个漆黑的夜,现在,占到了真正的优势地位了:“认输吧,芦花,我并不一定要打死你。”

  “放下枪,王纬宇”芦花喝令着。

  “你再动,我就毙了你”

  “不要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现在还赶趟,本来,冲你给敌人秘密联系这一条,就蛮够条件啦”

  “哈哈,你要毙我,好极了,等着我先毙了你再说吧”旧恨新仇促使他扣住扳机,正要射击,芦花动都不动地笑了,笑得比他还响。“仔细看看吧你的枪里没有子弹。”王纬宇大惊失色,手一软,枪口冲下了。

  芦花说:“昨晚上我让通讯员给你卸下的,因为我怕你喝醉了酒闯祸”

  一眨眼间,王纬宇的优势完蛋了,他失神地注视着那转轮的弹孔里,果然一个个都空的。这个女人啊,他真恨不能一口吞掉她。王纬宇,王纬宇,即使酒量再大,碰上心情不舒畅的时候,也不宜多喝,尤其濒临绝望的关头,酒和毒药是差不多的,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错误啊

  “你的子弹在这儿,给你”芦花从口袋里把昨晚卸下的几粒子弹,摸出来,毫不在乎地递给他,顺手也抽出她的那把原来属于江海的二十响镜面匣子。

  王纬宇失去了最后的反抗力。

  那支杀人如麻的枪,在支队传得神乎其神,因为击毙的敌人太多了,据说隔些日子不开荤的话,夜里都能听到它的动静。也许肖奎说得要夸张些,但这支枪在那个神枪手的掌心里,命中率是百分之百,何况现在只有几米距离,他自然不怕那支枪,而是非常了解举着那支枪的手,她会眼皮都不眨地杀死自己。是的,她说得完全正确,有那封该死的信,罪名就足够了,他无法把子弹按进枪眼,予以回击,只好将那几粒不太好寻觅的宝贝,学她的样,也塞回口袋里,等候她的发落。

  要不是那烧蓝闪亮的二十响,一个男人对付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个女人,好像是他在石湖支队的一颗克星,最后,终于还是败在了她的名下,他一屁股坐在桌边,把头低了下来。

  四姐转身向芦花求情了:“芦花,你说过的,天底下论亲还是你我,看在我的面上,放了他吧”她为情人差点要双膝下跪了。

  “你放心,四姐,我早年间答应过一个同志的话,我不会改口的,只要他不碰到我枪口上。”她问那垂头丧气的王纬宇:“你知道谁吗赵亮同志,我答应的话,是算数的。我倒要问你,大龙牺牲那年,你要把队伍拉走,投靠你哥,你死不认账。这回,又跟那年差不多,日子不好过了,又想打老算盘了吗这回怎么赖掉”信是他自己写的,闪烁其词,本来留有伸缩的余地:“你怎么想都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劝你还是趁早开枪吧我是不会再回队的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你打退堂鼓”

  “对,不干了。”

  “想投靠谁去”

  他有恃无恐地说:“那你就不用费心了”

  这时,芦花一脚把那包衣物,踢到了王纬宇的跟前:“打开看看吧你的退路断啦”

  王纬宇也有些惶惑和不解地看看那包衣物,又看看芦花。这个和他共了十年事的女人,始终是他不可逾越的障碍。她那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洞穿他的肺腑,而他即使拿出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领,也休想使她产生半秒钟的动摇。

  处于在对双方都不得不讨好的情况下,四姐赶紧走去蹲在那包衣物旁边,打圆场地拆开为王纬宇缓颊解围。但是她哪里料到,抖开那件夹丝贡长袍,滴溜溜滚出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猛地,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因为油灯的光亮远不那么充足,还用手去扒拉一下,当她碰到冰凉僵硬的嘴脸,立刻往后一仰,昏厥了过去。

  王纬宇浑身的血直冲到头顶囟门,因为他终于从齐脖颈砍断的脑袋,那脸上紧抠而阴鸷的嘴角,认出了是他的哥哥,他的心当时都停止跳动了

  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疯狂的报复者,那种毫无表情的样子,使他不止一次想从桌边蹦起,扑上去,和她拼个生死,一决雌雄。他并非要替那颗被砍下的头颅报仇,而是要反抗这种超过他,并且压倒他的力量,可一看那黑洞洞的要喝血的枪口,他按捺住自己。芦花说:“还得谢谢你的信,要不,他也不会上钩,我也报不了赵亮同志的仇,小石头的仇,老夫子的仇,和石湖乡亲们的仇”

  她冷笑着,是一种强者的笑,是一种充满了蔑视心理的笑。这个曾经逼得要跳石湖的女人,现在,站在高门楼两兄弟的面前,不由得想起那个启蒙者的教导:“为什么不可以杀他们也没长着铁脖子”

  不可能存在万世一统的局面,现在,历史要改写了,从沃土里生长起来的奴隶,挺直地站着,迎接新时代的到来。正如大自然里,春天最终要代替冬天一样,是一种必然的趋势,谁也无法阻挡。

  想一想广场方砖上的鲜血吧新的一页是从那儿开始揭开的

  当四姐从昏昏沉沉的梦境里醒过来,那颗让她魂灵出窍的人头不见了,而且那势不两立的王纬宇和芦花也都没了踪影。天完全亮了,屋外,是人们祝贺新年,一片恭喜发财之声,但她开门一看,却是一个阴霾灰暗的大年初一,一个没有阳光,没有欢乐,甚至没有一点生气的大年初一。

  该不是一场噩梦吧珊珊娘坐在船头,呆呆地望着林木苍翳的沙洲,细细回味自己的一生,确实也像一场梦似的,直到今天才算醒了过来。认识一个人容易,看穿一个人可不容易,以至于要付出两代人的沉重代价既害了老一辈,又害了年轻一代。呵

  难道他,对的,就是他,难道不应该像他哥那样,得到身首异处的惩罚吗

  但是,一直盯着沙洲的珊珊娘,猛地站起,喃喃地,几乎不相信地望着那灌木林自语:“停停,水生,你把船停一停”

  “怎么啦”他回过头去,看站在那里发痴的珊珊娘。

  “你把船靠岸吧”

  “干什么”

  “我要上去”

  水生不大理解她的举动,告诉她,“拐过去就是”

  “你没瞧见一个人影”

  供销员只顾划船,哪里去注意岸上的动静,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那密密的灌木林里,扑棱棱地飞起的几只小鸟外,毫无其他迹象可寻。话又说回来,即或是有个什么人,有兴趣来到这荒芜偏僻的沙洲,怀古思旧,与你老太太何干

  珊珊娘,甚至还未等他把船头插上沙滩,就迫不及待地登岸了,才走两步,又转回身,想起什么地把那五块银元,郑重地交给了水生:“先给你二叔拿去,他盼着呢回头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要干嘛”

  “快走你的,甭管我。”她踩着湿漉漉的沙滩走去。

  “那我怎么跟二叔讲,这五块银元,没头没脑,怎么回事”水生朝她喊。

  “那是一条人命你跟他说,枪响过后,我那死鬼哥,一眼就看到那个人”她边回头说话,边往前急匆匆地追赶,差不多有点小跑的劲头了。

  水生糊里糊涂,供销员对于阿拉伯数字的账目,能算得一清二楚,但怎么也搅不明白这笔人生乱账,他站起追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她头也不回地大声说:“开黑枪的”

  他吓一跳:“谁”

  珊珊娘已经走出好远了,用手指着密密麻麻,杂草丛生的乱树林里讲:“是他”她不是走,而是追赶什么来不及地往前跑了。

  在现代汉语口语里,他,她,它,是很难明确分辨出来,除非那实指的第三者在场。水生,是个精明的人,但也无法剖析得出,珊珊娘拚命追赶的是人,是鬼,还是野兽他摇摇头,懵懵懂懂地操起桨,望着那几块暗淡的,已经失去光泽的银洋,继续往前划去。

  她怎么啦水生由不得纳闷。

  年轻人怎么能知道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往事呢她刚才瞥见了一个钻进了树丛里的人影,虽然,也许像照相机快门那样,只是五百分之一秒,千分之一秒,那样喀嚓一下,却在珊珊娘脑海里那张底片上曝了光,留下了无法泯灭的印象。因此,她不得不追踪而去,尽管那只是一个背影,一个熟悉得无法再熟悉,所谓虎背熊腰,姿态轩昂的背影。

  难道人的背影,当真的一生一世都不会变吗

  第五章8

  猎狗悄悄地跑在他们前头,像狐狸一样,无声地把梅花似的足迹,印在密林间潮湿的沙土小径上。

  沙洲,郁郁葱葱,阒无人迹,除了叽叽喳喳的鸟雀,的昆虫,这里是静谧的,幽深的,又似乎是格外恬淡安详的。但是,黑子,那条来到了原野里,回复了天性的猎狗,总是竖起鼻子,嗅着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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