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纬宇不是傻子,不过他不在乎,竟倡议摄影留念:“难得的春天,难得的玉兰。【】”
正在分发食品、汽水、啤酒的谢若萍凑趣地说:“难得的是两家人聚会。”
“最难得的还是友谊。”夏岚表演了她的一分钟照相机,把柳娟眼馋到了极点,恨不能立刻给自己照张特写。
“什么友谊,像两只公鸡,.了一辈子的架”王纬宇习惯于最难下笔处做文章的,他端起酒杯,俨然以主人的身份发号施令:“大家都举起杯来,十二月党人,快给你姐斟酒,白的、白的,她连伏特卡都敢喝。好,我要发表祝酒词啦”
“限三百字少嗦”夏岚发命令。
“快点吧,纬宇伯伯,我手都举酸了。”
“哪能喝没有题目的酒,无标题音乐还闹场风波呢好,为我和你们的老子,整整四十年,吵嘴也好,打架也好,弟兄俩还有动刀子的时候。那有什么办法,历史有它自身的阶梯。现在说了归齐,也不算泄密,老徐这一回出马力保,要你到部里去工作”
“部里”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不会是副部长吧”于而龙自嘲地问。
“也许将来会是,目前大概要你抓抓企业管理,计划之类吧你是有实践经验的老干将了。”
“对不起,如果不是副部长,麻烦你转告老徐,我不希望离开王爷坟。”于而龙对着酒杯里的五粮液说。
王纬宇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骂了一声“妈的”,然后高声地说:“这一回干杯的题目就是友谊第一,那是永恒的”
“阿门”于菱做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大家都笑了。
王纬宇并不是特别留恋王爷坟,而害怕于而龙夺了他的饭碗;起心眼里讲,他恨不能马上撤腿,把烂摊子推给这位打鱼的老兄。但是,“多米诺”骨牌反应,他是害怕的,只要前脚拔出,后脚就会着火,那些恶少们既是痞子,也是秕子,银样枪头,敢抱住他一块跳井。所以他必须在王爷坟呆着,稳住阵脚,以防窝里哄。谁知于而龙到底还是要来,电工室没有收拾住,心肌梗死没有结果住,看来,一场新的对抗赛又要开始。好,想到这里,便把那杯酒统统倒进嗓子里,足足有一两。
于而龙从来不喝急酒,他喜欢细斟慢饮,除了四十年前那瓶砒霜酒,是一口气喝完的,以后再也不曾喝醉过,死亡的记忆使他对杯中物持有戒意,抿了一口,抹了抹嘴:“我来说两句杀风景的话”
谢若萍赶快塞给他一个扁罐头:“油浸鳓鱼,你爱吃。”
“老伴,你别堵上我的嘴,我并没有喝醉,决不会说得荒腔走板,我提议为春天,为繁花干一杯,如何大夫,我没越轨吧”
谢若萍笑了:“看你,也不怕孩子笑话,越说越上脸。”
“繁花和春天,也可算是一种友谊,可不幸的是不能永远是春天,当春天变成冰雪笼罩的冬天,对不起,一朵花都见不到了,所以说,友谊也受价值规律的制约,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敌人要多于真正的朋友,你们信是不信”
“你呀你呀,像一缸做坏了的酒,净冒酸味。”王纬宇哈哈大笑。“你的论点丝毫也不高明,说明你不理解真正的友谊。同归于尽,绝不是好朋友要做的事,因为那太容易做到了。相反,两肋插刀,拯朋友于水火之中,才是够朋友呢十年前,一九六七年那个风雪之夜,该还记得不我是根据需要才唱低调的。孩子们,你们都会游泳,怎样去救一个溺水的人,会吗第一步,先得一拳把溺水者击昏过去,是不是”
“太高明啦应该为你的救人新术干一杯”
“你不要不服气。”王纬宇真的端起酒杯。“要不是这缺乏友谊的友谊;要不是这不算朋友的朋友,只怕”他跟于而龙碰杯,然后喝光,连余沥都不剩。
于而龙皱着眉头,望着瓶里的余酒,琢磨酒量骇人的对手,那胸有成竹的沉着,稳如磐石的安详,使他惊异;一个对自己充满信心的角色,无论成败,总还是叫人不可低估的。啊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双料混蛋哪连十年前那雪夜里的狼狈相,从此分道扬镳,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真不愧是听过胡适讲课的高足,“历史是一个任人装扮的女孩子”啊。
“咔”的一声,夏岚抢下了他一刹那的镜头,当一分钟后,从相机里抽出那张彩色照片时,在座的人都捧腹大笑,于而龙自己都禁不住笑得大摇其头。
“欣赏你的尊容吧”王纬宇讥诮地说。
谢若萍也开玩笑:“这形象够人看三个月的,哪像是干杯,倒像是吃耗子药。”
正在笑得忘形的时刻,于莲突然扔下酒杯站了起来,大家还来不及弄清怎么回事,只听她热烈地向庙门口招呼:“廖伯伯”
除了夏岚在搞她的一分钟照相机外,人们都起立欢迎穿着西服,显得有点怪模怪样的总工程师直到今天还不曾正式恢复职称,春天的阳光照亮了大地,但把阴影留给了他。
“呵,你们在野餐嘛,好极了。”他高兴得直搓手,然后四处回顾,“咦,我那陈剀没来他该到啦”
于莲自告奋勇:“廖伯伯,我替你看看去。”说着,甩掉了外套,露出了打着黑领结的白绸衬衫似乎是她在留学时的装束,她许多在国外拍的照片,都是这样打扮的,在明亮耀目的阳光下,越发衬出她脸庞皎洁,眼波润泽,画家一向是不着意装点自己的,有些落拓不羁,有些散漫气息。今天,老两口都看傻了,还从来少见她这样婀娜动人,尽量展示出自己的美,就像寺院里的玉兰一样,虽然开得迟些,照样芳香扑鼻,光鲜照人。她大概看出了父母眼睛里的疑问号和惊叹号,笑了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涡,走了出去。
她穿过前殿,站立在山门口,迎着和煦的春风,啊只见两个人几乎肩并肩地朝她走过来。
一个是结了婚,然后生活不到一起,又离了婚的没有丈夫气的丈夫;
一个是突然间相爱,又突然间割舍,至今也不能忘情的恋人。
哦鸳梦重温,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徐小农和陈剀两个人都把手向她伸出,不约而同地热烈地喊着:
“莲莲,莲莲”
她该答应谁,握哪一位的手呢
第三章2
轻巧的舢板顺着水流滑进了塘河,于而龙就把桨挂起来,摸出雪茄,点燃了。那香馥的烟味,提起他的精神,可以有优裕的工夫,无需旁顾地集中想些什么了。因为舢板像识途老马一样,顺着塘河往三王庄驶去,往芦花的坟墓处驶去,他用不着操心了。
塘河像一匹不甚驯顺的快马,急速地穿湖而过,形成一条奇特的湖中之河。他望着河湖之间那隐隐约约的分界线,怎么也忘不了三十多年前,那个觉醒了的,但是偏执的芦花,用那斩钉截铁的语言说:
“要依我的性子,一个不饶,老的少的,统统杀光”她从怀里抽出磨得雪亮的柴刀,啪地拍在船舱底板上。
船舱里挤坐着的十几位石湖首义者都吓了一跳。
赵亮赶忙缓和空气,笑着说:“芦花,我们不是麻皮阿六,杀人绑票;我们是**,党是由政策管着的,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我们是去高门楼借枪抗日,不是去搞清算斗争。”
芦花指着河湖之间的分水线,劝说着赵亮:“高门楼和咱们渔家船家,是两股搅不到一块去的水。老赵大哥,你要指望着他们哪,就好比指望着猫不吃腥,黄鼠狼对鸡发善心一样,等到石湖见底吧”
等到石湖见底,是于而龙家乡的一句谚语,意味着永无可能。
是不是太绝对了呢于而龙后来并不赞同芦花那种偏颇的观点,僵直的态度,过分的警惕,和不必要的狭隘,他常为王纬宇辩护:“好好赖赖,考验了好几年么”
芦花摇头。
“你总得有点什么说道”
她说:“二龙,我应许过赵亮的话,说到做到,至死不变;要我相信他,当做自己人,你死心吧,我下辈子都办不到。”
于而龙始终无法说服他固执的妻子。
那一船石湖最早打起红旗的渔民,马上就要到三王庄了,赵亮在讲明团结抗日的大道理以后,对芦花说:“听我的,芦花,把你的柴刀,留在船上吧”他知道她在大旗杆上被抽打的苦痛,在陈庄大街上被欺凌的屈辱,她的仇恨,也同石湖的底一样深,一把刀捏在手里,那会忍不住要往仇人脖子上砍去的。
她保证地说:“你放心,我不能杀他。”他,就是王纬宇,高门楼的二少爷,从北平回来的历史系大学生,当时决定要把他争取过来共同抗日。
“说话算话”赵亮盯着她。
她然诺地点了点头。
芦花一辈子恪守她的诺言,一手指头都不曾碰他,而且不止一次,在战斗中救过他的命;但始终对他冷冰冰地,从不讲一句多余的话。她和他之间,壁立着一道无形的墙,像塘河与石湖一样,有着无法逾越的界限。
“芦花,你叫人家怎么放手工作”
“我碍着他什么了么二龙。”
“知识分子,比较敏感,叫人家伤心的。”
芦花声音低沉下来:“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伤心不”
游击队长现在清清楚楚地记起来了
他的小小舢板变成了那种摇橹的篷船,橹声咿呀地朝三王庄那棵银杏树驶去。舱里坐着十多个石湖上的起义者。其中有七八个是和于二龙一样,都是几个月前,被高门楼一张告示,永远驱逐出境的三王庄人。他们,由于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所以报仇雪恨的心情要急切些。
别的村庄的参加者,此时此刻,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原谅他们吧天生的英雄豪杰是书本上吹出来的,谁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总会产生瞬间的迟疑。但于二龙性格火爆,他一般有话,肚里是藏不住的,向赵亮埋怨:“悔不该带他们来的,看吧,到上阵的时候,非屙一裤裆屎不可。”
“头回拉了稀,二回就不屙了,**从来不单枪匹马打江山。”
船就要靠岸了,舱里的空气益发紧张,说是胆怯,说是恐惧都不算过分。这是人类对于全然不知的事物,必定会产生的心理状态,是丝毫不以为奇的。爱说实话的老林哥事后承认:“头一回爬上三王庄的岸,那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说瞎话让老天劈我,我直是哆嗦,直打飘,像喝多了绿豆烧似的”但是,历史潮流推涌着这帮渔花子走上舞台,退却是不可能的了。
于二龙压低嗓门鼓动着大伙:“别害怕,别怯场,高门楼那十几个看家护院的,全是纸糊的灯笼,外边光。咱们一对一,也能拼出个高低,要紧的是别泄气。王经宇带人带船进省里去了,不会有人从陈庄来救他们,看他肥油篓子敢不乖乖交枪抗日”
“可别小瞧那些个看家狗”老林哥永远是现实主义者:“一个个膀大腰圆,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没动手,先怯了三分。”
“是这么个道理吗二龙,人家吃的是正经粮食,咱们咽的是谷糠野菜,人是铁,饭是钢啊”老林哥当事务长的才华,从最早创业时期就展现出来了。
于二龙后悔不如把他的小子石头带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比尽惦着肚皮的老子强。出发前,他争着上船,央告着:“二叔,带我去吧”
“不行,动刀动枪,万一有个失闪,谁顾得了你”
“我保管不碍手碍脚。”
于二龙说不行,那是毫无转圜余地的,老林嫂捉住孩子的手:“小石头,你别给二叔添乱去”那孩子圆瞪着双眼,一声不吭地走了。
船靠了岸,石湖上的第一名女战士先跳了上去。
“上,快”她回头招呼,这时,庄上的狗已汪汪地叫成一片。
那七八个坚定的三王庄人,被撵出村庄好久,一窝蜂地拥上岸来。
好像长年流浪在外乡的游子,尽管故土并无特别留恋之处,但一旦回乡,照旧也会产生一些激动:“回来了,故乡故土啊”虽然故乡板着面孔,并不欢迎。
老林哥蹒跚地爬上岸,跌跌撞撞,差点摔了一跤,招呼那些后悔跟随的外村人:“还打什么退堂鼓,跟着上吧”于二龙一看那几位稳坐不动,两眼马上冒了火。“强扭的瓜不甜,上杆子不是买卖,你们”赵亮在黑处捅了他一拳,才把那些难听的话咽住,没吐出口。
但是,谁也想不到,一条稚嫩的嗓子,从前舱板下喊出声来:“他们不去,我去。”
“小石头”芦花惊喜地叫着,从岸上扭回头来。
“姑姑,等等我”只见前舱的盖板活动了,蛰伏在舱里的小石头钻了出来,一对漆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老林哥直晃脑袋,他从来不会给孩子发脾气:“又不是赶庙会,你凑什么热闹石头”
“我跟你们一块干”
“干干什么呀”赵亮笑着问。
他自然答复不了,歪着脑袋想了会子:“就干你们干的事,就是,就是,对,就是打高门楼。”
“走吧,走吧”赵亮就着孩子的话,回到船上,拉着那几个迟疑的起义者:“站脚助威,壮壮声势,也是好的吗”他们被赵亮强拉硬拽地上了岸。
一行起义的奴隶,在三王庄沿湖长街上,朝高门楼走去,光脚板踩着石板路,发出啪啪的声响,那是一九三七年夏天一个闷热的夜晚,乡亲们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了。
“谁们”这是三王庄的一句土话,谁的复数语式,书本上向来不见的。
渔花子敢挺直腰杆在庄上大摇大摆,在三王庄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多少年来保持着高门楼的一统局面,开始由他们几个异端给破坏了。
“不是二龙吗啊芦花还有好几个被撵走的小伙子咧”
整个村子在半夜里被惊动起来,鸡笼鸭栏也发出凄凄惶惶不安的动静;高门楼马上得到情报,来不及请示刚抽了大烟安睡的王敬堂,和不知去向的王纬宇,就在黑漆大门上,加上了一根笆斗粗的顶门杠,落下门闩里的消息,闭关自守,向陈庄呼救了。
渔民们的第一次出征,现在回想起来,于而龙觉得多少有点儿戏,要是高门楼稍微有点警惕,有他们以后表现出来的毒辣阴险,十几个渔民,根本不堪一击,甚至到不了高门楼的台阶前,就被打跑了。大概作为革命与反革命两个阵营的初次交锋,都同样地缺乏斗争经验。只是通过长期对垒以后,才相互长了学问,摸到一些门径。
高门楼没敢应战的主要原因,是被夸大了的敌情吓倒了。传话人说:“于二龙带着一船人来了。”一船人,是个很难弄确切的数字概念,到底是多少要是心毒手辣的王经宇在,他准会下令开枪,但现在那些看家护院的,都面面相觑。有的说应该动家伙,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有的说可千万别开火,你有枪,难保于二龙会空着手咱们谁长两个脑袋,犯不着卖命。
其实起义者手无寸铁,多么轻率冒失的进攻呀
高门楼门前的两只石狮,虎视眈眈地瞪着不速之客,门里的狗吠成一团,于二龙伸出拳头,望了芦花一眼,便用力地擂那黑漆大门。
“嘭,嘭,嘭”
可以听到里面又顶上一根门杠,看样子,肥油篓子已被惊醒,而且发了话,任凭敲门砸锁,死活不开。等陈庄区公所派兵来了再说。
谁都知道,高门楼像中世纪的城堡,关上大门,不同人们来往,三年两年照样逍遥自在,有吃有喝不发愁的。人们至今还传说一九三年,也就是民国十九年的特大洪水,高门楼开仓济贫,施舍给灾民们吃的那些发霉的陈仓烂米,那些哈喇长醭的腌鱼腊肉,识得几个字的乡亲,都被腊肉皮板上盖着的辛亥,壬子等年号印章吓呆了,细细推算一下,那该是民国初年的东西了。于二龙和那时刚刚漂泊来的芦花,都有幸吃到过他们诞生以前的食品,真是口福不浅。可水退以后,为了感激高门楼的无量功德,他们曾经付出过多少无偿劳动呵
上帝如果有的话,在给渔民们一个富饶丰盛的石湖同时,又给了一张高门楼吃人大嘴。人们在湖上远远看去,那黑漆大门,真像贪吃不厌的无底洞,所以石湖的水常满,渔民的苦没完。
“除非石湖见底”人们抱怨自己永无出头之日,痛恨无休无止的勒索盘剥,诅咒老天的不幸安排。然而到了一九三七年的夏天,石湖水不那么平稳了。看,于二龙,只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小人物,竟然也叉着腰站在高门楼前,盘算着该怎样攻打进去。
他眼睛一亮,芦花在暗里立刻瞧出了那闪烁的光彩,以往他每回从湖底钻出来,挥去满头的水,眼里光灿灿地,准是摸到了一条大鱼,现在,他肯定有了主意了。
王敬堂失算了,他那中过举的祖先给他留下来一条祸根。在前清,谁家中得举人,有资格立根旗杆,虽然已是民国,但旗杆仍旧是高门楼骄傲的象征。如今,这无上光荣、威震石湖的旗杆,却给于二龙造成突破的战机。
他往竖立旗杆的石座一蹦,两腿一挟旗杆,这个石湖上驶船挂帆的能手,在别人眼里,似乎不大费劲,松快自如地往顶端攀去。
紧跟着他是一个矮小细弱的身影,像热带丛林里的猱猿那样,轻捷地、如履平地的飕飕蹿到于二龙身边,围着看热闹的乡亲,竟有忍不住为之喝彩的。
“叔”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石头”在旗杆顶端,他搂住了这个才十岁的孩子,于二龙的心里觉得热烘烘地。“怕吗”
小石头摇摇头。
想起跟他一起跳进院子里去的孩子,于而龙的心又不能平静了。
像流星一样,稍露光华,瞬即消逝的小石头,倘能活到今天,也该有五十岁了,可他,永远以一个小石头的孩子模样,留在他妈妈的脑海里,留在游击队长叔叔的脑海里。
小石头,小石头
他真想冲着石湖,呼喊最早同他一起战斗过的小伙伴。
站在高门楼屋顶上的于二龙,喊了一声:“跟着我,石头”说着朝天井里跳了下去,他们俩,就像一块投进狼群里的肉,那伙高门楼豢养的打手,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两个胆敢冒犯尊严的臭渔花子。
“打,给我往死里打”
他瞥见廊檐下站着一个瘦高挑儿,在发出号令,声音不很响亮,但是口气非常决断,犹如铁锤砸在砧子上一样短促有力。
于是打手像疯了似的扑上来,于二龙和小石头背抵背地同他们搏斗厮打,一边朝大门口接近。从天井到门廊,只是一步之遥,但是在比打手还凶的恶狗,比恶狗还野的打手重重包围圈里,想挪动一只脚都万分困难。于二龙急中生智,喊了一声:“小石头,你快
...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