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板了起来。【】做父母的至今也不明白,每年都去西山画玉兰,成了不能破的规矩,是为了什么

  甚至去年,那个相当凄凉的春天,一个失去巨人,万民痛哭的春天,他因为冠心病发作,卧病在床,无法陪她去西山,以为她也许作罢了吧谁知她还是拉着弟弟做伴,到那个古老的寺院逗留半天。全家谁也猜不透其中的隐秘,然而她还是去了,而且画回来一幅令人失望的画,她拿给躺在病床上的于而龙看:“好吧爸爸”

  玉兰,是她喜爱的画题,也是她拿手的好戏,在她笔下的那种木本花卉,永远是神采奕奕,栩栩如生的。但是,他哪里想到,在画幅上,看到了一个凋谢的春天,地下是落英缤纷,树上是残花败朵,和于莲的一贯笔法大相径庭,是一幅非常暗淡和绝望的画,于而龙看了以后,由不得感到心前区发紧憋气。

  第二次失败的这位游击队长,在他的单人病房里,感叹系之地说:“也许今年去晚了,没赶上花期,像我一样,已经谢了。”

  “我认为不晚,爸爸。”

  “不晚”于而龙望着那对芦花式的眼睛。

  “当然,不会晚的,还包括你。”

  “我”

  “我和弟弟议论过你,爸爸,你不会真的颓丧下去的。病绝不能挫折倒你,你是应该死在沙场上的汉子。爸爸,要是再打游击,你还敢出生入死地干吗”

  于而龙苦笑着反问:“一个冠心病患者”

  “干吗这样失望,你说过的吗,历史不会倒写,即使出现了这种情况,颠倒了的东西,终久还会颠倒过来。”

  “但是这场可怕的癫痫发作期,简直太长了,难道非要把党拖垮,把中国搞完蛋才丢手么莲莲,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你再仔细看看好吗干吗像编辑看稿子似的,翻一翻就扔字纸簏里去”

  于而龙奉命又把那幅画放在眼前,就在那“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淡淡哀愁的气氛里,他才注意到那种先花后叶的多年生乔木的枝桠上,于莲着意刻画了许多饱满茁壮的叶芽。有的像结实的拳头;有的像舒展的手掌;有的叶尖翘挺,英姿飒爽,精神抖擞;有的破膜而出,表现了不可束缚的生命力,似乎谁也压制不住它们,去迎接春天的到来。一个叶芽或许是脆弱的,稚嫩的,然而在这满树春意之中,那强大的力量,体现了自然界的一种总趋势,就不是任何人为的障碍所能阻挠的了。

  从绝望里看出希望,从幻灭里感到光明,给差点死于心肌梗塞的于而龙,以强有力的鼓舞。但是,他纳闷:“好端端地,姐弟俩议论起打游击,为什么”

  于莲把她的作品,朝远处挪了挪:“爸,你再眯上眼远远看,像不像元月份那满城伴着泪水和哀乐声的白花”

  “有这样欣赏美术作品的吗和鲁迅讲用奴隶的语言去写文章,倒是异曲同工呢”

  “爸爸,你说,难道那些花会白白地凋谢摧残了吗你是一个正统的**人,会感觉不出人民中间,在酝酿,在积聚,迟早会爆炸的一种可怕的力量吗爸爸,我在想:长此以往,人民群众会背弃我们的。”

  于而龙摇摇头,他不相信会有那一天。

  “已经到了悬崖尽头。信不信,爸爸,这么多的人,自发地献上一枚白花,仅仅是为了哀悼吗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民意测验,每个人都在表明自己的政治观点。爸爸,只是在心里哭泣,那显然是不够的。”

  “批评我吗莲莲”

  她贴近过来:“爸爸,也许我们太幼稚,太天真,然而,革命,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属于青年人的专利。”

  “你们要干什么”

  他那画家女儿笑而不答。于是,他也沉思起来,也许应该抱病去那个该死的学习班,发表一通石破天惊的演说,慷慨陈词,使那些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秦桧们听听,作孽必自毙,不要弄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吧可是继而一想,他在石湖第一次举起枪的时候,曾经发表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檄文吗没有。要紧的还是脚踏实地的干,他从他女儿的眼睛里看出这点,似乎是芦花在对他说:“干吧,跟他们干吧,我们还有别的活路吗”

  然而,终于迎来了一九七七年的春天。

  “怎么样逛逛公园去,如何”

  “爸爸,西山脚下,哪年都是要去的嘛”

  “不可更改么为什么”

  “不要刨根问底行不行爸爸”

  “关键是时间紧迫,将军已经默许我走啦”

  谢若萍插嘴:“去石湖早点晚点无所谓。”

  他瞪着眼看他老伴,生气这位医生半点也不支持他的回乡之行,可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因为他不大愿意使女儿烦恼,一方面是有些娇宠,一方面也是对她有些负疚,尽可能地弥补自己以往的过错。

  过去那些年,全家春游,是个盛大的节日。那时候,于而龙还是个有车阶层,选上一个风和日丽的礼拜天,驱车前往那个不为游客稔知的寺院,在西山脚下,消磨掉一个神圣的休息日。但从十年前开始,那辆浅茶色的“上海”不属于他了,交通也成为一个烦恼的课题,然而挡不住全家人的豪兴,仍旧年复一年地准备着春天来临后的野游。

  因为在那荒僻的寺院里,哪怕骂皇帝老子,那些泥塑木雕的金刚罗汉,也绝不会去打小报告的。所以,无形中成为规矩,他们通常不邀请外人参加。连于莲还没离婚时,那位小农经济,老徐的儿子,都没有资格。但现在,那朵雨中的白花,那位哭倒长城的孟姜女,却得到了她应得的一席位置。

  于而龙着实有点着急,很清楚,必须回到石湖,才有可能把哑谜揭晓,通过十年痛苦的教训,如果还不长点见识,那也算白白地死去活来了。但是,全家人都不放他走,春游哪能少了他呢何况是今年。尝过流放滋味的儿子,或许因为他那舞蹈演员头一回参加盛会,便说:“爸爸,这第一个春天,干嘛这样杀风景呢”

  谢若萍知道不该拦阻老伴回乡,但从医生的角度出发,深知这个感情容易激动,经过十年坎坷不平的路走过来的汉子,回到石湖,旧情新绪,触目惊心,神经会吃不消,心脏也受不住。老伴老伴,越老越互相疼惜,她害怕他那冠心病突然发作,穷乡僻壤,医疗条件差,怎么抢救因此主张于而龙晚回早归,最好是不回去,因此说:“还是不要扫孩子们的兴吧”

  “你以为我仅仅是去凭吊吗”

  谢若萍在心里向那个女指导员道歉:“原谅我的自私吧,芦花,因为你也舍不得再让他受折腾了”她是个软心肠的大夫,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病人,永远寄予一股温暖的同情,于是把春游的日期提前。

  那一个礼拜天,他们全家都起得格外地早,因为骑自行车,就更得提前出发。动身前,谢大夫进行每年一度的宣讲:“骑自行车是一项有益于身心的运动,据说许多美国人,都不坐汽车,改骑自行车了。文献上有记载,每天骑十五公里”

  照例,于而龙善意地打断她:“请不要进行这种阿q式的讲道了,赶紧上马吧”

  “那朵雨中的白花呢”于莲问她弟弟。

  “她在郊区汽车总站等我们。”

  “走”于莲背着写生的画夹,一溜烟地蹬车走了。

  老两口慢慢骑行,边走边谈。于而龙问他老伴:“注意到什么新的迹象了吗你的女儿。”

  “有什么异常吗”

  “你呀,除了病人,谁都正常。”

  “怎么啦”谢若萍有些紧张,也许这是母亲们的共同心理状态,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似乎做妈的要格外多负些责任似的。

  “你不觉得莲莲近来心情好得多啦”

  “大家都这样的嘛,从去年十月以来”

  “咳,你呀你呀”于而龙真想透露出他的看法,“依我看,她大概有目标啦”但是,他很难说出口,终究只是一种肤浅的观察,看事态的自然发展吧

  郊区汽车总站快到了,老远就看到娉娉婷婷的舞蹈演员,简直像海洋里灯标一样明显夺目。那色彩艳丽、图案古怪、凡人不敢围的纱巾,正在春风里飘荡。于而龙是周游过列国的人物,自信是见过世面的,他从不禁止厂里的青年工人穿牛仔裤,而且也不反对儿子听爵士乐;他讨厌那种看什么都皱眉头的警察脾气,动不动开红灯。他常说些他同辈人不愿听的话:“干吗硬充救世主青年人的脑容量不比我们少一克,不会是无知的迷途羔羊。难道我们当年不也是东碰西撞,以后走起路来,脚跟才站稳的吗”然而现在,在郊区新绿的田野中间,他也觉得这位未来儿媳的穿戴打扮,实在有些过分,和环境太不调和了。绛红色的尼龙练功裤,紧箍住身子的白色羊绒衫,披在肩头的海蓝色外套,哦,还有那顶奶油色的小帽,使于而龙想起了不知像哪国的国旗,吸引了全部候车旅客,向这面国旗行注目礼。

  “娟娟,你的车呢”谢大夫忙问。

  她嫣然一笑,于菱赶紧过来解释:“她今天晚上有演出,蹬完车就没法上台啦”

  “那”他母亲踌躇为难起来。

  年轻的骑士说:“妈,我带她。”

  妈妈总是心疼儿子:“哦,好几十里山路”

  “她坐二等车”于菱笑着,等那娇俏的演员轻盈地跃上后座,便飞快地追赶他姐姐去了。

  “累死你”谢大夫指着他们后背骂。

  “不会的。”于而龙安慰着。

  确实如此,即使牛顿在这里,也会修改他的力学定律,那个重四十公斤的纤细腰肢的少女,非但不是累赘的重量,而几乎相当四十马力的发动机,在推动于菱飞快前进呢

  于而龙不禁想起自己,当他还是骑兵团长的时候,为了去看一看师部医院的谢医生,尽管要翻过两道山梁,还得穿过很长的河谷,不也骑着那匹的卢,飞也似的策马快跑么可在回来的路上,那匹伶俐懂事的牲口,在他俩后面,缓辔而行,蹄声,又是多么体贴人哪

  爱情会使人年轻起来,老两口也蹬得快了,不知不觉,西山,郁郁苍苍地在脸前了。

  在公园里的玉兰花早已过景的时候,西山脚下的寺院里,或许由于山阴凉爽,或许由于海拔略高;此时,白色的玉兰,紫色的辛荑,正千姿百态、像漂亮的善于表情的少女那样,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绽开笑脸,妩媚婉约,丰姿幽雅,在吸引着人们的注意。而那一股幽雅的清香,早飘逸出残败的寺院,老远就把人迷住了。

  于莲是第一个推开寺院的山门,这使得她父亲琢磨,肯定有着一种牵系住她灵魂的什么因素,使得她魂牵梦萦,每年无论如何也要到寺院来朝拜。也许是为了宁抚那颗不安的心;也许是为了追怀难以忘却的记忆,但他从来不敢去问个究竟。因为每个人的心底里,总是会有些奥秘的,还是轻易不去触动吧可是,在年轻的心灵里,那燃烧得最旺的火,除了被古往今来的诗人,讴歌赞美的爱情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他想:他的女儿很可能在花下寻找那失去的爱情吧那是他于而龙亲手扑灭了的火焰啊是啊,夭折的爱情,枯萎的花朵,失去的青春,确实如同诗人劳辛在四十年代,留着长发时,爱说的那句“生的门蒂”一样,太令人伤感了。

  花丛里,于菱在给柳娟照相,那张魅人的脸孔,映衬得越发动人了。于而龙羡慕他的儿子,倒不是因为他儿子有着幸福的经过考验的爱情,而是赞赏儿子在爱情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决断和自信。

  他在于菱这大年纪时,也尝过爱情的滋味,尽管那时并不懂得这种奇异的感情,就叫**情。然而,他缺乏他儿子那样的意志,因此,痛苦的折磨曾经揉碎过他的心。

  耳边又响起蝗虫吞噬一切的声音,那种审案式的粗鲁讯问,在敲打着他的灵魂:“芦花照理该是你的嫂子,怎么后来又成为你的妻子你和芦花的感情,究竟是你哥牺牲以前就有了的呢还是以后”

  真是个又苦又涩的问题啊

  然而属于心底的奥秘,似乎用不着对那些心地肮脏的审判官讲吧,他们已经习惯把人看得卑鄙龌龊,最神圣的原则,在他们眼里,也是臭屎一摊,正如在医院太平间待久了的看门人一样,活人和尸首都快画等号的了。

  他回忆起来了,回忆起那时缺乏信心的可笑

  他躺在他们家那艘破船的舱板上,仰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看着大雁由北而南的一队队飞去,雁黄燕绿,那该是个深秋季节。收获完了,家乡的习惯,多余的劳动力,就该背起小铺盖卷外出打短工去了。于二龙心里对于终究要做出决断来的事实,无论如何也不是滋味,但必须做出决断,已经不能再拖了。一条不大的船上,两个小伙子加上一个年轻姑娘,自从他们的母亲去世以后,再也保持不了旧日的平衡了,虽说石湖水上人家,不太讲究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但局面肯定是维持不下去了。

  然而,他却下不了那个一走了之的狠心,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牵系住他,使他难舍难抛。究竟是什么呢他也说不好;也许他拿不准该用个什么词语来表达但那是他和芦花在无嫌隙的长期相处里产生的互相体贴之情,是一种水滴石穿,慢慢积累起来的彼此倾慕之情,是无需用语言、无需用手势,只要眼睛就完全足够表达的爱情呵

  自从命运的波浪,把芦花被出卖的包身工,送到他们船上开始,似乎有种不成文法,理所当然等长大后成为于大龙的媳妇。

  她大约早就意识到了,和老实巴交的于大龙像隔堵墙似的疏远,对于二龙却像亲兄妹似的毫无隔膜。事情就是这样:常常朝着原设计的反方向发展进行,谁也没料到这一层,爱情的幼苗,一有合适的土壤,就会萌芽,就会出土,那是谁也遏制不住的。

  他们俩谁心里都清楚得很,然而谁也不曾点破。

  但是,于二龙缺乏决断的勇气,躺在舱板上,嘴里咬着一根信手捞来的青苇,尝着那清香扑鼻,然而是满嘴苦涩的滋味。

  他眼睛跟着那飞行中的雁队,开始挨次数起来,把决定命运的权利,托付给这种玩笑式的占卜上所有缺乏信心的人,都容易迷信。他想:倘若数到最后一只逢单的话,毫无疑问,正是自己命运的写照,一只离群索居的孤雁,那么也该背起行李离开石湖,连头也不回,到外乡谋生去。

  芦花正在舱里纳鞋底,要是她了解到此刻于二龙的心理状态,肯定会发问她是个有主见的人:“要是结尾是个双数,你敢明明亮亮地讲出心里的话么”再巧不过,正好数到六十八只,雁声嘹唳,带着清秋的凉意,往南飞去了。

  他缺乏那种张嘴的勇气,和从看不见的精神枷锁里解脱出来的力量。

  这时,蔚蓝爽朗的高空里,嘎嘎地又飞过来一队大雁,于二龙决定再重复一遍,假如结尾数逢双,他在心里对船后摇橹的于大龙讲:该你们成双成对,我远走高飞。他又瞥了一眼芦花,她纳鞋底的锥子,竟会扎破了自己的手指,她在寻思些什么才分的心“芦花”他在心里念叨:“我也舍不得离开这条船,可有什么法子

  娘临死时亲口说下的话呀要你看在她多年养育你的份上,答应和大龙成亲,顶门立户把家支撑着过下去”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好,数到这里,一行雁队唱着嘹亮的歌,从头顶上飞过去。

  年轻的渔民决计要离乡背井走了,割舍是痛苦的,正如强迫他离开那高围墙的工厂一样;但痛苦又是不可避免的,谁让他灵魂里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有那么多精神枷锁,谁让他缺乏坚持真理的信心,逆来顺受,舍此之外,他寻求不出别的选择。

  但是,谁知又飞过来一只掉队的雁,正努力追赶着,振动长大的翅膀,终于撵上了队伍。八十一只,呸,他吐掉嘴里的开始泛甜味的青苇,妈的,该怎么办呢

  在爱情上谈不到温良恭俭让,那位动力工程权威激励于菱去追求柳娟:“怕什么高歌你是一个孱头啊一个没有脊梁骨的鼻涕虫啊连个姑娘都保护不住。别听王纬宇的教导,把那样爱你的一个姑娘让出去。怎么爱情成了商品,可以进行交易的吗”看来,这位留美的工程师是对的,同样是自己的儿女,于而龙望着那神采飞扬在花下摄影的一对,和那孤零零画花的一个,不是已经说明问题了吗是啊,一个自己吃过苦头的人,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再吃苦头。“哦”他责备自己,“我是多么愚蠢啊”

  突然间,于莲嗷地一声,扔下画板就跑,正在摆出各式姿态拍照的舞蹈演员,也锐声怪气地叫唤,锻炼身体的谢大夫也止住了她那太极拳,不知发生什么意外

  原来,是一条蜥蜴,学名叫做石龙子的小动物,正鼓着眼睛,歪着脑袋,从树旁太湖石缝里爬了出来。于菱拿照相机的三角架,把它挑得远远地,诧异人们的大惊小怪:“这有什么,我在沙漠那边的时候,这种四脚蛇、变色龙多的是。”

  正说着,退到庙门口的于莲,又惊呼起来,于而龙以为又是一条变色龙呢哪料到她在高声叫喊以后,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纬宇伯伯,赶情是你来啦”

  革委会主任的熟悉笑声,使得于而龙发麻,站在庙门口的四大金刚,也面面相觑,被震得木木然地呆看这位来客。

  “哦夏阿姨”柳娟飞也似的冲向上海牌小轿车,把从写作班子回到报社的夏岚扶了出来。其实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近邻,异地相逢,就好像不同一般,气氛变得热烈亲切,欢快的笑声把满殿的麻雀都吓飞了。

  夏岚娇嗔地埋怨:“你们全家郊游,也不告诉一声。”

  “怕你们忙呀”谢若萍打着马虎眼。

  “忙里也是可以偷闲的吗”王纬宇说。“不过,我要骂老于,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如此绝妙的一个胜地,竟然对我保密。”

  “怕请你不来哦”

  “鬼话,向来你也没张过嘴。”王纬宇又问:“是谁发现这块新大陆的真美。”

  “她是哥伦布。”于而龙指着正在作画的女儿。

  “啊莲莲,我想除了你这样的艺术家,谁也不会发现的。胜景如人,和你一样的把我吸引住了。哦,古老的寺院,盛开的玉兰,巍峨的西山,蓝蓝的云天,真是美得不能再美,可是不为人所知,不被人欣赏,被埋没了的美,多么遗憾呵”

  “真正的美,是不会感到孤独的,纬宇伯伯。”

  “是的是的,也许如此,没有永远紧锁的大门,总是会敲开的。”

  夏岚接着她丈夫的话说:“我也觉得该莲莲的春天来了。”

  于而龙对陡然出现的客人,满腹狐疑。是谁告诉了他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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