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假释”回来,一如既往,毫不服帖,除了高能物理和那位舞蹈演员外,似乎还有些值得他关注的地方,例如搜寻广场上的诗歌啦研究无神论啦所以家里的事情,根本指望不上他。但属于近代文明的产品,只有他敢乱捅两下,现在无论是书记、大夫、画家都只能束手无策。那个不服老的车把式,他的脸形一会儿变成长的紫茄子,一会儿变成扁的西红柿。大凡陡然间红得发紫的人物,总不免要时长时扁,以适应环境。于莲觉得怪好玩,只是嘻嘻地笑着,谢若萍拔去插销,命令抽雪茄的于而龙:“去楼下请廖总家那个大学生来看看吧”
“人家正经是研究生呢”
“他好像懂得一点电视。”
“废话,陈剀是专攻电子学的,跟咱莲莲一样,也是出国喝过洋墨水的。反正糟蹋人才也不当回事了,弄到石湖县没完没了的改造、再教育,不过,他始终在钻本行。”
“那麻烦你去请请吧,既然这样投你脾胃。”
“对不起,你不是劝诫我避讳一点。”
“水牛”她亲自下楼去了。
于莲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衫和头发,问她爸:“你觉得那个直冒傻气的书呆子,是不是挺可笑”
“我不赞成世俗地看人。”在于而龙的印象里,陈剀一头扎在学问里,使于而龙钦佩外,特别是那一回于莲讲了追谣学习班,逼着她交出后台,甚至那个出卖她的艾思,都把话说透到这种地步:
“你只要说出两个字就万事大吉了”
“那我就说你,艾思,正好两个字。”
“人家要抓的是周浩,这你还看不出来”
“我爹妈没有教过我这样卑鄙、无耻,就像你一样。”
正当逼得无计可施的时候,于而龙找廖总琢磨对策,陈剀一听:“那不简单,听敌台是我职业许可的,说我好了。”
“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于而龙感谢他的好意。
“唉我也不怕再丢掉什么了。”
他觉得他不是个书呆子,是个很深沉,有内涵,懂事明理的年轻人。“莲莲,你那样菲薄陈剀是不对的。”
他那明眸皓齿的漂亮女儿,抖了抖秀丽的长发,莫测高深地一笑。
门推开了,谢若萍客气地招呼客人进屋。陈剀长得高大颀伟,有副学者派头,但待人接物,应酬交际却有些不在行。他显得有些局促拘谨地向于而龙点头,也许一篇论文,拖了两年没着没落,使他有些歉然老实人总是把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揽在身上。加之书生习气也真是没有法子,至少也得懂一点对于女性的礼貌呀于而龙纳闷:或许他近视眼,或许他过于腼腆,竟对公主殿下,连眼都不抬;不过,姑奶奶竟然没有光火,通常有这样藐视她的宾客,早扭着腰肢走了。但她坐着,而且拿起她妈的毛线活,有一搭无一搭地织着。
陈剀扑向那台电视机,好像是摆脱困难处境的惟一办法。他一旦工作起来,就换了一个人了,生气勃勃,那份专注的劲头,就仿佛屋里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端给他茶水,他嗯嗯,递给他糖果,他也嗯嗯,于莲忍俊不住地窃笑。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话是半点都不错的。陈剀三下两下,那个车把式又出现了,正在挥着鞭子,准备重新上阵,殊不知翻车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他咧
他站起来,搓搓手,皱着眉头:“好像有人不在行地调整过,线路给搞乱了,恐怕还是要送到正经的地方去修理一下,因为手头没有什么测试仪器,彩色不会太理想,先将就看吧”
“菱菱,菱菱”全家都埋怨这个家里家外,到处闯祸的家伙了,看来,电视机是他搞糟的呀
茶水也没喝得一口,拔腿走了,留也留不住。谢若萍直抱歉地:“对不起,担误了你”
“那么多年都担误了,也不在乎的”陈剀的下半句话,谁知是不是想说他本来早就可以把论文拿出来的,无缘无故浪费了两年,结果黄瓜菜都凉了,还是有别的用意呢他的语声随着人影,被谢若萍送出门外去了。
“一个人,还是有点追求、有点向往、有点理想,活着才有点意思。”
“爸,你挺欣赏他”
“当然,凭他锲而不舍的劲头,会打开他那座天国的大门。”
“天国的门早闭上了,一个天生注定的失败者。”
于而龙大声抗议他女儿的宿命论:“不会的,不会再那样下去的,有希望啦。”
但是在屏幕上,那匹马惊了,车翻了
那天晚上,于而龙久久睡不着,一个问题萦绕在脑际,又要上阵了,第一个回合,就得先回石湖,弄个分晓。但是事隔三十多年,会不会白费工夫甚而至于翻了车迷迷糊糊地被他老伴的啜泣声惊动了:“你怎么啦,若萍”
她还没有休息,坐在她床边的软椅里,给于莲织毛衣,她平静地说:“你睡吧,明天礼拜,我多织一会儿。”
他披上衣服:“别瞒我,白天的争吵,使你不愉快了。”
她叹口气:“关键在你不死心,二龙。”
看样子又要争论,于而龙点燃了雪茄,准备听他老伴的絮叨。
“要是莲莲的妈活到今天,她会支持你吗”
于而龙不大相信,那个英姿勃勃的女指导员,会流着泪水,婆婆妈妈地劝说自己算了,卸妆吧,已经表演完了,退出舞台吧
“芦花也决舍不得你再去摔跤,跌得头破血流,我看你就收兵回营,让我也随着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于而龙观察着那缕缕的青烟,沉默着。
“二龙,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年,我认为你直到今天,也不大懂得什么是女人的心理”
女人的心理,从来没听说过的新鲜题目。
“自打你出事,整整十年,我就没消停过,先是莲莲,后是菱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算彻底看透,人要正直地活在世界上,真是不易啊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非得耗干了这盏灯油才算罢休”
“只要有一滴油,也不能丢手,若萍,让我回石湖去,让我跟他们干现实生活决不能像你描绘得那样绝望”于而龙晃着头,望着这个曾经在炮火里,奋不顾身抢救伤员的白衣战士,会说出这样看破红尘的话。
“你已经较量了一次,差点送了命”谢若萍说,“你从干校回来那年,要老实待着,哪至于”
于而龙从床上跳下来:“若萍,若萍,你以为挂着脚镣跳舞,是一种享受吗”
“那你还去干那吃力不讨好的活”
“实验场加上一个**员的良心,将军说得好,石湖总得有人在坚持斗争。”
“那么,明天,将军怕不仅仅要你陪他钓鱼吧”
“谁知道,老徐好容易把他从部里挤出去,一统天下,能欢迎他再回来碍手碍脚”
然而那位消息灵通的笔杆子没有说错,周浩回部里了。
于而龙怎么办只得跑步上前,他在心里对谢若萍说:“原谅我吧,老伴,在将军面前,我永远是一个兵”
步兵操典这样写道:
“兵之第一职能,乃是战斗”
是的,这位骑兵团长又一次策马扬鞭往前冲锋了
“秋,吃好了吗咱们该来对付这条红荷包鲤啦”
那小孩咧嘴一笑,笑影里多少还有一点他爷爷和于而龙同时揭竿而起的战友那和颜悦色的模样。
“这回主要看你的啦要划得让那条老江湖,不知不觉地听咱们摆布才行,秋,动手吧”
只见他像个老练的船工,前倾着身子,紧握着双桨,小舢板在他手下控制着,灵巧地在石湖上无声地滑动着,因为鱼类的听觉要比视觉更敏锐些。
说实在的,于而龙目前并未占有什么优势,尽管鱼上了他的钩,但距离胜利还相当遥远。该死的尼龙丝只有十磅拉力,要把老江湖弄到手,确实需要点本领。
水下那个对手马上觉察了,好厉害,一个水花从深深的湖底泛了上来。于而龙不由得苦笑,这场假戏非得下力气真唱不可了,尽管他十分同情这条不幸上钩的大鱼,而且将心比心地体谅到它的处境,是并不那么愉快。可他不能当着孩子,把钓丝放掉,那不西洋景全都拆穿了么
对不起,红荷包鲤,我得把你弄到手
他回忆起他怎样制伏“的卢”的办法,那匹桀骜不驯的劣马啊曾经使他渔民出身的,新到任的骑兵团长,出了多大的洋相呵在全团的一次集训检阅里,当着几千双上级、战士和乡亲们的眼睛,把他从马背上颠了下来,而且是在冷不防的情况下,来了个嘴啃泥,丢人哪他知道那些骑兵在笑话他,一位不会骑马的骑兵团长。但是,过不了多久,在全团出了名的烈马“的卢”,不也在他的胯下,驰骋于解放战争的沙场上吗即使最出色、最勇敢的骑手,也不能挑出他们团长骑术上的什么弊病了,要知道,于而龙为“的卢”花了多少心血呵
看来,老江湖要比“的卢”难以应付,刚柔并济可以驯服烈马,但红荷包鲤未必听他这一套。听,从钓丝那端传来了它的咆哮声:“支队长,我们都是风里浪里的过来人了,难道你以为,我不懂你们想搞些什么名堂么”说着它摆动了一下脑袋,乖乖,那力量之大,不仅他,操桨的秋儿都觉察出来了。他们立刻屏神敛息地等待,等待着它的反抗。总算幸运,它懒得发脾气。两个隔代人交换了个眼色,继续慢悠悠地牵着老江湖,朝埋伏好的伏击圈引过去。
所谓伏击圈,也就是湖水比较浅一点的地方罢了。
牵着鱼的鼻子走,并非难事,但要牵一条有点身份,有点重量的庞然大物,确实是需要技巧、耐性、经验。凡是大家伙、老家伙,都是自尊心相当强的,正如龙有逆鳞一样,要摸透大鱼的脾气,很难掌握得恰如分寸,而且水下千变万化,是个莫测高深的世界。这时,经验就成为决定性的因素了。只有姜太公凭幸运钓鱼,其他人都得凭经验钓鱼,反对也不行,当然,反对也可以,那就弄不到鱼吃。
想到这里,于而龙笑了,秋儿弄不懂爷爷辈的人物,有什么事使得他这样高兴竟笑出了声
孩子怎么能知道呢于而龙在干校时,那农场周围的湖塘水洼,可叫他一个倒霉人物露足了脸。
也许因为那些骑兵和早进厂的青年,无论怎样启发、诱导,以致施加压力,他们的觉悟总是提不到新贵们所想达到憎恨高度,不但恨不起来,甚至丝丝缕缕划不清界限,于是,他从那个九平方米的“优待室”给撵了出来,送到干校的“特别班”来了。
有什么办法呢撵都撵不走,赶也赶不跑的觉悟不高的人,总是踅到大仓库后面的“优待室”来,趁着警卫人员眼错不见,塞过来一个油纸包好、食堂小卖部出售的酱肘棒,或者一张通风报信的小纸条,告诉他应该提防谁,什么人在揭发些什么,这些人当中,有于而龙认识的,熟悉的,也有面生的,或者压根不曾见过的。他们不把于而龙看做是那个大字报上描绘出来的,十恶不赦的坏蛋,这使那个隔离反省的厂党委书记觉得温暖,好像久寒的冬天里,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晒着一样。甚至最滑稽的,来了一伙人扬言批斗,把他架走了。结果,给弄到一个车间角落的小屋里,好酒好烟款待他一顿。
“你们快别这样搞了,将来把戏拆穿,你们要吃苦头的”于而龙甚至央告这些关心他的人。
“你还看不出来,他们要折腾散了你。你得吃,得喝,留得青山在呀老厂长”
于而龙记得最清楚的一回,在一次疲劳轰炸式的批斗以后,喷气式坐得他腰再也直不起了,就踉踉跄跄被人押回“优待室”来,一路上,推推搡搡,拳打脚踢,仿佛他是个供足球队员练脚的皮球似的,然而,就在这群簇拥着他的人群里,不知是谁也许是深夜无法辨明,也许踢得他头晕眼花顾不过来,但毫无疑问,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分队当中的一个,把手探向他的口袋里。立刻,他感到沉甸甸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回到“优待室”,掏了出来,一只红艳艳的大苹果,还微有余温,肯定是在那人怀里揣了半天,才得到机会塞到他的口袋里。
后来还有几次类似的情况,甚至那当做神圣象征的芒果,这个被骂做“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的,也有口福尝过。他觉得,这实在应算做是天大的笑话。
是的,他在这座王爷坟平地而起的工厂里,绝不是孤立的。生活的逻辑就是如此,了解是友情的基础,疏远往往造成隔膜。那些同他一起在沙场上厮杀过的骑兵,于而龙都能弄得清他们的祖宗三代,那些五十年代进厂的年轻娃娃,现在虽成家立业,人近中年,但于而龙能了解到他们的喜怒哀乐,能够推心置腹地谈谈,所以,在他落魄的日子里,这些人,谁也不曾碰过他一指头,甚至在他受到残酷折磨的场合,他们都咬着嘴唇,垂着眼皮,竭力不去看他受苦的模样。然而那些拿他当球踢的年轻人,恰恰是于而龙后来开始做官当老爷,不再和工人滚在一起时进厂的。
但在这万人大工厂里,还是前者人数占绝对优势,可到了干校,他就成了谁也不敢接触的特殊学员,像得了麻风病的患者,谁见了谁躲。一下子被隔绝摒弃在集体之外,过着孤独的生活。
由于他是需要重点补课的学员,工厂的新领导,把那个在市里大打出手,搞得名声很臭的康“司令”,和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派来帮助于而龙认识错误。这些眼睛里布满血丝的职业打手,给于而龙造成那么沉重的痛苦,他觉得犹可忍受,只是让他离开工厂,离开那些相处多年的工人同志,实在是使他苦恼,想出这种釜底抽薪的主意,确实是够恶毒的。
只有周末,校方组织捕鱼活动,于而龙的欢乐才能来到,那些打鱼人来到洼子边,都必然用目光在人群里寻找于而龙。特别是在水面阔宽的湖泊里下大拖网,自然而然拥戴他出来指挥,校领导也无可奈何地默认,有什么办法,因为只有他能够打捞出足以改善生活的鱼,而且屡试不爽。
于而龙是个有魅力的汉子,他的笑声很富有传染性的,大家都乐于听这个倒霉人物指挥。甚至康“司令”和他的哥们儿,也不得不听于而龙的号令,实在是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啊生活就是这样复杂多端,喜剧会有泪水,悲剧会有笑声,垮台的汉子会再起,而那些赫赫“英雄”倒成了历史垃圾。
网撒进宽广的水面上去,岸上的人都得遵从他的调度,拖着拽着;那些游动的散兵群,也就是老弱病残没力气的,吆喝着用棍棒竹竿敲击水面,吓唬那些惊慌失措的鱼儿往网里钻。在收获的喜悦里,人们忘掉他是个被批判的不可接触的贱民,甚至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呢
夕阳西下,晚霞辉映,湖泊里一片金浪,于而龙像原始部落的酋长,站在木筏上,向人们吆喝呼喊,有时着急发脾气,声严色厉的责备,甚至骂娘,还是那改不过来的劲,哦,又像在高围墙里发号施令的厂长一样。
鱼儿噼里啪啦地在收缩的包围圈里蹦跳,手急的人已经拿抄网去捞,人们惊呼着,嬉闹着,咧开嘴巴笑着。于而龙是见过大世面的,无论在地球哪一块水域上,只要是把鱼从水里弄出来,人们莫不高高兴兴,神采飞扬,很少见人在捞鱼时愁眉苦脸的。
大家都在招呼他,喊叫他,甚至请示他:“怎么办呀快来呀,老于,鱼跑了”“老于,快招呼人来帮帮忙吧”“老于,哎呀,这是什么鱼呀吓死人了”于而龙在部里也是出点名的,有的人忘了情,连厂长、书记之类官衔也脱口而出;有的人高兴得昏了头,竟然赞美:“还是老家伙有经验,有办法,有组织能力,不佩服不行。”
康“司令”被触怒了,本来让他来干校喝西北风,心里就有怨气,于而龙竟然如此张牙舞爪,于是大会小会的压力加码,语言的调门提高,犹属事小,教训的手脚加重,苦楚就增加了。康“司令”,这个非用白金坩埚炖鸡吃,到底要尝尝什么滋味的彪形大汉,高歌的小兄弟之一,拍着桌子:“于而龙,你不要神气活现,别忘了,你是我们网里的鱼”是这样,一条被缚住的老虎,连狗都敢朝它嗤鼻子的。
又到了礼拜六,怎么办“听他吆五喝六耍威风,纯粹是一种精神示威,缺了他于而龙,不信地球就不转。”他们撇开捕鱼的权威,浩浩荡荡组织了一次远征,气派够大的,高扬程抽水机带了一台,准备竭泽而渔,但筑几次堰垮几次;撒网的结果,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气得康“司令”直跺脚,但挡不住别人说风凉话:“别逞能啦还是请人家出山,来收拾残局吧”
康“司令”不肯轻易认输,不知哪位谋士出了个馊点子,与其浪费柴油抽水,不若倒进半瓶鱼藤精省事,就这样毒杀了一批鱼,找了个台阶,可医务所怕食物中毒,不许食用,生产队对断子绝孙的做法,也向干校提出抗议。
从此,除非周末不搞捕鱼活动,只要人们抬着鱼网、木筏出征,就少不了他这位酋长。人们想想也禁不住可乐,也许刚才在批斗会上,被搞得狼狈不堪的于而龙,现在,他反转来斥责康“司令”:“怎么搞的没长眼嘛”尽管气得康“司令”鼓鼓的,可不敢异议。
因为这是一种原始社会式的共同劳动,一个人的失职,往往导致整个围捕的破产,鱼会从那个缺口跑掉。
人们都以为于而龙掌握着鱼类的秘密,其实他一再讲,无非是年头多一点罢了。但人们不信,甚至不顾校方的禁令,非要他教给把鱼招来的咒语,还许下两瓶名酒作报酬呢哈
“叔爷,你笑什么”
他跟孩子说什么呢说他在回想那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么
他对秋儿说:“说不定鱼在鼓着眼睛生我们的气呢”
秋儿笑了,他觉得叔爷挺亲切。
是这样,无论在干校领着大伙拉鱼,还是回厂抓生产指挥组,或者像现在这样不肯罢休,都有人鼓起眼珠子不那么舒服的。他也着实有些讨人厌的地方,像小孩子招猫逗狗地惹是生非;他那好斗的脾气,不肯息事宁人的性格,和不肯迁就让步的作风,把一些人气得如同鼓肚的蛤蟆。
湖面上的浮萍杂草渐渐密了,说明于而龙已经成功地牵了一大段路,此时,已不容许它变卦翻脸,需要一鼓作气牵过来,牵到长满水生植物的浅湖区域里去。
这该更费劲了,偏违拗它的意志,但又不宜强逼,要有点压力,可又不致造成敌对性反抗,很类似他在生产指挥组那种欲干不能,欲罢未休的局面。喝这台戏可不好唱啊,生旦净末丑,真要行行来得,鱼的不服帖劲儿已经使他越来越难牵了。
秋儿一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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