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百里长风是很在意永辉公主,但那又如何?”白芷踱着优雅的步伐走近白术,缓缓的弯腰,以指尖挑起白术的下颔,眼梢唇角皆隐隐染上了几分冷然的邪魅:“与你公子白术何干?有时间来担心别人的事,倒不若多操心你自己的伤口……”
“疼吗?”纤白的指尖按上白术那尚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刻意的挑起几许殷红的血渍:“如果疼的话,那就不在再阻止我所做的任何事情,否则的话,下一次的伤口绝对不会是肩上,而是这里!”
白芷说着,指尖轻轻的按在白术的心口,笑得肆意而邪气,退却了所有的烟雨风情,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犹如九幽冥狱中绽放的血色蔷薇,邪魅众生。
白术当场楞住,眸中掠过几许仓惶失措,他显然不习惯与人这般接近,素守君子礼仪的他极不喜欢别人摆出流氓势的姿态挑起他的下颔,忍不住往后退缩着身子想要躲开,却被身后的生死碑挡住了退路,让他无路可逃。
当然,这些还完全不够让才智惊世的公子白术楞住,他之所以楞住,完全是因为白芷的瞬间蜕变——从温婉柔情到冷然邪魅,她竟然在仅仅几息之间就已然改变,整个人从气质到气势,完完全全的改变,如果不是白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此时面前的人还顶着那张熟悉的容颜,白术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是他表妹白芷……
当然,白芷也不会认为此时眼前之人会是她那便宜表哥白术——名满九州的公子白术,怎么会有如此潺弱的一面?他不应该是智谋高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威风八面的吗?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仓惶失措的时候?
除非,这人根本就不是公子白术!
蓦然!
“你不是白术!”那沾染着血迹的指尖缓缓上移,温柔的掐住那白皙的颈脖,语调温软如春风:“告诉我,你是谁?”
“你……你……你……别掐……别掐了……”白术挣扎着想将脖子上的那只手移开,奈何白芷力道太大,掐得她呼吸困难,面色发紫。
“告诉我,你是谁?”白芷微微的放开手指,让掌中之人能够顺利说话。
那‘白术’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开始不怕死的跟白芷讲条件:“你得答应不杀我,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就算是你不说,等我杀了之后,一样会知道你是谁。”白芷冷冷一笑,手上再度用力。
“我说……我说还不行么?”那‘白术’被白芷的冷笑下得心头发凉,立刻便伸手在自己面上搓揉起来,不多时,便将露出了她那清清秀秀的本来面目,怯怯道:“我……我叫阿鱼……”
“易容术?”白芷松开手,自袖间掏出一方绢帕,边将指尖血迹拭尽,边问道:“白术让你来的?那些也是他让你说的?”
“不是!”阿鱼立刻摇头否认道:“公子不知道我找你来,那些话也不是他教我说的,是……是……我自己想替公子告诉你的……”
“为什么?”将手擦拭干净手,白芷寻回自己的金刀,问得漫不经心,显然,她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阿鱼为什么而来,只要不是公子白术指使的就行。
“因为,公子没有将你寻回白家,被智者惩罚,在白家祖宗的牌位面前长跪……”阿鱼扯着衣角,低眉顺眼道:“我想……我想……替公子把你给请回去……”
“白术之所以会被惩罚,绝对不是因为我白芷,而且,你觉得我会跟你回白家吗?”拭刃回鞘,将金刀藏回琴中,白芷勾唇冷笑:“回去转告白术,不要再试图阻止我,杀孽于我而言,多几人不多,少几人不少。”
“可是……”
“没有可是,今日我不杀你,不代表下次我不杀你。”
白芷留下警告,转身步下凌云台,却听见身后的声音随风徐徐传:“我……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如果你不跟我回白家把公子救出来的话,我就……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天下所有人……”
白芷闻言,豁然转身,眸光森然,紧盯着台上那惊慌少女,慢声问道:“什么秘密?”
“你……你就是天机入命的宿主……”
“还有呢?”
“你不只是绝色楼主白凝熙,还是西蜀金刀堂的首领……”
“就这样?”
“你……还是……”
望着白芷背着双走回身缓缓走近,阿鱼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牙关不住的打架,连腿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就像是从九幽冥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仅仅一眼,便足以勾魂夺魄,教人心生胆寒。
但是,即便再如何害怕,阿鱼却还是顺利的将余下的话语说了出来:“你还是西蜀女公子百里长风……”
风,骤然停止。
那缓缓迈近的脚步也随风而顿住。
杀气,就在这一瞬间肆意纵横,紧接着,便是金刀出鞘的声音。
随着那铮然之声,阿鱼面色苍白的跌坐凌云台上,突然抱着头大哭起来:“公子,阿鱼要死了……呜呜……阿鱼就要死了,呜呜呜……阿鱼死后,就再也没人为公子煮茶了……”
“呜呜……公子,以后你喝茶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阿鱼?虽然阿鱼煮的茶不好喝,可是阿鱼不会给你下毒……呜呜呜……要是公子想起阿鱼的话,就给阿鱼多烧几条回下地府好不好?阿鱼最喜欢天载河中的银白小鲫鱼了……”
金刀斩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白芷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底漫延——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手中握着她的至命王牌却连威胁人都不会,此时又呆又傻的全都说了出来,给了她将所有秘密重新埋葬的机会,最奇怪的是,现在快要死了,却还念着要吃鱼……
人死了还能吃鱼吗?
白芷莫明其妙的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想完之后,突然脑海灵光一闪,忍不住打断阿鱼的哭声,继续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啊?”阿鱼抬头,眼角还挂着大串大串的眼泪,就这么泪眼迷朦的望着白芷,楞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芷的意思,想着自己反正都要死了,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通通都说了出来:“我还知道你做过一场梦,在梦里喜欢上了一个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自从练了魔道刀法之后,就变得很奇怪,有的时候是白凝熙,有的时候是百里长风……”
“还有没有?”
“还有……还有……没有了!”
白芷压下心中反有的震动,冷冷笑道:“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阿鱼捂着自己的嘴,闭口不谈。
“你不说也可以,我来问你。”白芷将掌中的金刀压下几分,逼近在阿鱼的颈侧:“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是星族的圣女,我能够算得出来这个。”阿鱼说得满脸骄傲,事实上,她心里却清楚,她方才为了算出这些,已经不知道折了多少年的寿命,或许便是因为折了寿,所以今日便要血染凌云台。
如此一想,阿鱼觉得更加难过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公子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表妹竟然会有如此邪异的一面,要是知道的话,打死她也不敢假装着白术独自将她约出来。
白芷自然顾不上阿鱼心里的想法,她想到眼前之人能够窥测天机,遂继续问道:“为君惜竹逆天改命的人是谁?”
“这个我算不出来。”阿鱼苦恼道:“那个人比我厉害。”
“既然你知道那一场梦,那我再问你,当初入梦的人有哪些?”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永辉公主有人护着,她并没有入梦……”
“什么?!!!”白芷蓦然提高声音,冲动上前,一把拎起阿鱼的衣襟,红着双眼狠狠道:“你说永辉她没有入梦?不!!!这不可能!她破军照命,她应该会被牵扯进那场梦里才是……她明明就……明明就……”
如果说,先前的白芷只冷然邪魅的话,此时此的刻白芷已经完完全全的脱离了这个范畴,她就像是刚从冥狱中爬出来的恶魔,浑身都腾着噬血的戾气。
阿鱼被她吓得差点又哭了起来,好在她极时止住,抽咽着断续道:“永辉公主……她有人……有人护着……所以,所以……所以她没有陷入那场梦里……”
“是谁在护着她?”
“我……我……也不知道……”
白芷顿时有种想将阿鱼生吞活剥的冲动——该知道的都不知道,不该她知道的,竟然都知道……她这是存在在找死吗?
“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梦中长达十二年的时光,都只是镜花水月一样的幻影?”
阿鱼完全看不懂白芷此时为何面色苍白悲痛欲绝,小鸡啄米似的急急点头应道:“那都是假的,一场梦而已,醒了就什么也不是……”
那都是假的,一场梦而已,
梦里繁华笙歌,梦外红尘寂寞。
梦……又怎么能够当真呢?
指尖突然失去了力道,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拎着阿鱼的衣襟,右手握着的金刀亦跌落在地,不停的轻颤低吟,仿佛若不甘的哭泣……
然而,白芷却没有哭,
她只是紧握着双拳,红着双目焕散的望着阿鱼,望着她背后被铭刻在生死碑上的七言——此生如若为君故,负尽天下又何妨……
她没有哭,
也没有流泪,
只是紧紧的握着双拳,
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
从暮晚到子夜,再从子夜到朝露……
后来,阿鱼听见她开始低声唱起歌谣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停的唱,一直唱到喑哑:
前世为何世?
今生为何生?
焉知前世非一梦?
焉知今生梦醒时?
……
她一直一直不停的反复唱着这首歌谣,唱到最后,却突然无声的大笑,不知是笑她自己还是在笑谁,笑着笑着便倒在了凌云台上。
就像是一朵凋零的血色蔷薇,前一刻还肆意绽放,转眼间却已枯萎……
她说,我以为自己骗过了君惜竹,却没想到,最终只是在自己骗自己……
她说,楚怀谨,我恨你!
阿鱼在旁边听着,却觉得她像是在说:楚怀谨,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一个白芷的番外,再改改放上来。
其实吧,我挺喜欢白芷的,这个悲剧的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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