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将相就入不了他们的眼,朝代变迁也与他们无关。帝王们小心侍奉,但求帮忙时,他们也未必愿意出手,淡泊到有些凉薄了。
因无所欲,故所无求,因无所求,故无所怖。他浅笑看她的那一眼,让木婉晴不由得觉得自己这般计较算计,真是俗气到了顶点。
不过,跟他的不俗气相比,她的俗气倒也是理所当然,本来就是烟尘气养出来的,自然离不了这万丈红尘。
这次的偶遇,玉钏倒是极为看重,只说是天大的福缘。天师深居简出,京中嫔妃都难得见他一面,她们这次能得他驻足一回望,真是拔了头彩。木婉晴听了只在心里暗笑,觉得这人都快被神话成了吉鸟祥兽了。
回到家中,过了不几日便果有人拿了玉佩来求见,地点还是上次偶遇的地方,木婉晴拿了拓本出门,果然在着同样的包厢里见到了太子和瑶华公主。
上次还是熙熙攘攘一堆人,现在却只有两个,未免有些冷清。
“你来了”太子在人面前倒是一直维持着斯文有礼的样子,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还颇为礼贤下士的为她斟了一杯茶,真真叫人受宠若惊。
木婉晴让着丫鬟们都在外面守着,见着太子倒茶也没有推迟,行礼之后坐在桌边,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太子啊,太子哥哥给你倒水,你都敢喝”瑶华公主觉得她一点都不诚惶诚恐,不满的指责道。
“他给我倒水不就是要我喝的,难道你要我对着那水叩三个头再张口还是请回家放到神龛上供起来”木婉晴淡淡的回到,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你,”瑶华公主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怕我嫉恨你”太子颇有些好奇的看着木婉晴,他每次看见她都挺好奇的。
“他信任的人,总不会是坏人。”木婉晴淡淡的答道,却见着太子面容一窒,愣了瞬间,然后笑了出来,“你啊你,木姑娘,你总是这样,让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这话说出来,却是让他不好再起任何心思了。
信任,是徐梓卿所能给予他最宝贵的礼物,他们这些在谎言堆里打滚的人,向来不善于交付真心。
她一句话,却好是勾起了自己对徐梓卿和她两人的内疚,太子笑着摇了摇头,暗想着谁说着丫头木的,梓卿倒是好眼力,看中了这么个外木内秀的姑娘。
“既然你这样说,我倒不好小气了。坐下来说话吧,梓卿让你传了什么来”太子坐了下来,步入正题的问道。木婉晴见状,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牛皮囊袋中拿出了厚厚一叠纸,“他送过来的东西,除了我给你的那张图之外,还有十六章地图,一份说明。”
“他不把这个给你,没别的意思。我家商号众多,消息往来频繁,他直接把东西送到我手上,一则不引人注目,免得暴露有生命危险,二则也是为你着想,毕竟你那宫中的人,也未必全可信。”木婉晴看着太子的举动,怕他心生不悦,便在他看信的时候解释道。
当初将东西卖给马文江的胡商,怕也是徐梓卿他们的人。所以说这是故意送到她手上的。
“你不用解释了,”太子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话,十分诚恳的说,“既然梓卿跟你能信我,我便能信你们。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有不能跟我说的事也必然有不便张口的道理,我不会乱想的。”
“好。”既然太子这样磊落,事情就好办多了。珍珠传书这种事情,戳破了就没什么神秘感了。好歹也是门独门技术,说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就用得着,所以她不愿意让太子看到那些实物。
太子看着她送出来的东西,看着看着激动的手都抖了,过了一会儿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这才问道,“是摹本”
“是,我亲自画的绝对没有疏漏,可以放心使用。”木婉晴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我从小在父亲的书房玩,学过画商路地图,准确性可以保证。”
太子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倒是一直在旁边闲逛的瑶华公主忽然来了一句,“那原件呢”
“私人信件,不方便拿出来传阅。”木婉晴抬眼看了一眼她,然后不疾不徐的回答道,“我留下来做念想。”
“哼。”瑶华公主听到她这么说,看看她那样子,冷哼了一声,却是一脸不爽的坐到角落里去了。
木婉晴的理由无可指责,就像是苍穹写给她的信一样,哪怕是信中交代了什么大事,她也只会口头传达,而不会将自己的信拿出来给人传阅了。
“你不要误会,她对你没有意见,”太子见着瑶华这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解释,木婉晴却是点了点头,了悟的说道,“我明白,她没恶意,只是这个脾气,觉得我不好玩,呆板无趣却又处处使她吃瘪,所以才故意给我脸色看。”
“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木婉晴轻描淡写的说道,却将太子逗笑了,“什么小孩子,瞧着你那老成的样子,别忘了你年纪还比她小些呢。”
“呃,”木婉晴沉默,她心里年龄比瑶华公主大了许多,看瑶华自然处处都是小孩子,只是她这却是忘记了,这副身子的年纪还是比瑶华小几岁呢。
太子却是随口一句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认证的翻阅着手上的东西,看着那被木婉晴添油加醋的信件,兴奋不已的低呼道,“太好了,梓卿竟然遇到了木大人,这真是我朝之福啊。”
徐梓卿年纪尚幼,若是他一个人打探出这么多消息,哪怕太子是他的好哥们儿也会对此抱有怀疑,但是加上木万霖这个老手就不同了,可信度飙升了数倍。
“嗯,父亲跟他的意思,都是要太子善加利用这些东西,莫叫他们的苦心白费了才是。”木婉晴点点头,特别加重了“利用”两个字眼。
太子一愣,瞬间也就明白了木婉晴的所指,如果那两个人只是为了表功而已,那图纸直接让人进献给皇帝就行了,不必特别走他这里一遭。给他送来了,便是要他用。
献图是功劳,但哪里逼着用这打上一场又一场胜仗,击溃朝廷多年来的心腹大患,创造不世的功勋呢太子面前展开了一道豁然开朗的金光大道,向来人有不及我有,他没有娘舅家支持,举步维艰,但若是真的凭着这场大难扶持一批心腹,立下无人可撼动的功勋,那又有谁敢轻言换太子之事
想到这里,太子已经从激动变为感激,当下对着木婉晴郑重一行礼,“令尊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父亲只是为国尽忠,做了臣子当为的本份,太子不必客气。”木婉晴不敢倨傲,赶紧回礼,她只求这将来那场莫名其妙的斩杀不会再出现,至于其他的倒无所谓了。
做臣子的一般都喜欢让当权者欠自己的人情,而且欠了永远都还不了最好,可没有谁脑残的想真的拿这人情去要账。
倚老卖老,居功自傲,那是找死。
同样的人,同样的说话方式,若换了平常,太子肯定觉得木婉晴木的过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顺杆子说上几句好听话,但是欣赏她了,木便也成了宠辱不惊,端的是一副大家气象。
“对了,选秀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按规矩也会入宫,家里若有安排,就尽早准备吧。”投桃报李,太子得了她的好处之后,便也善意的提醒道。
“这么快日子出来了吗”木婉晴愣了愣,母亲和惠妃前几天得到的消息还说会放到六月后,甚至会推迟到大军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后才进行,怎么太子说马上。
“日子出来了,”徐梓卿点点头,“我今天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国师在陛下那里,原本是打算六月之后再举行,但国师说进来卜卦得出了天示,选秀的日子最好定在四月二十一,所以陛下马上就令人改期了。眼下风声还没放出来,我应该是最早几个知道的。”
那个神秘的国师少有理事,这次他张口,皇上怎么可能不听,哪怕他说明天是好日子咱们选吧,估计皇帝都会同意的。
“多谢了殿下提醒。”木婉晴想到选秀期提前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九十章还珠
四月二十是木婉晴的生日,因着这选秀,恐怕是连生日也不能在家里过了。当母亲遗憾的说道这些时,木婉晴只能给她宽慰,“反正爹爹也不在,这生日过于不过都没什么意思,不如等上一两年,带着大家都在了,热热闹闹岂不更好。”
听着她这话,玉钏笑了笑了,心中却更是思绪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这日子,太巧了。
若是哪怕早上一天,也能以年龄未及为由推脱了去,可是偏偏正好在这个当头,这叫人如何不多想
总归,不可能是为了女儿一个人,才选了这个并非黄道吉日的日子开始选秀大典的吧。玉钏在心里头自我安慰着,却仍然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不过是宫里头走一趟过场而已,”木婉晴见着母亲表情阴晴未定,还当她是舍不得自己,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母亲就不要担心了,我不过离你几个月,今后怕是还要烦你一辈子呢。”
“我倒是巴不得你能烦我一辈子,只可惜,唉,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玉钏拉着木婉晴的手,笑的有些疲惫。
选秀分大选和小选,一般除了皇帝登基前后几场规模庞大些,其它时候为了不扰民,都是小规模的闹腾。今年这场会选出太子妃以及数位王妃,若无意外,下一位国母必定是这数位正妃中的一位,所以自从定下日子之后,各道的驿马都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天南海北,够得上等级的妙龄女子都动了起来,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最顶级的那些每天都跟不要钱似得流进各家,如木婉晴所预料的那样,自家却是赚的盆满钵装。
“你怎么还在算账。”玉钏带着人进来,看着木婉晴正盘着腿坐在炕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戳了戳她,“也没个女儿家的性子,你不见如今满城的姑娘都在裁新衣,就你悠闲,只顾着钻到钱眼里。”
虽然不打算雀屏中选,但攀比是人之天性,何况这难得的争奇斗艳的机会,玉钏也不愿意女儿落了下风。
反是当娘的,无一都不觉得自己女儿才是最好的那个。
“咱们不是早就说了第二轮落选吗那还有什么好收拾的,娘就不怕太扎眼人家说咱们作弊。”木婉晴笑了笑,让抱琴收了账簿,自己站起来伸着懒腰的活动筋骨。
选秀一共有三轮,第一轮是初选,不过是将着各家女子聚集在一起,查查身体长相有没有明确的缺陷,例如跛足,结巴,麻子,胎记,是否完璧等等。这一轮过了,将着明显长得太对不起皇家的剔掉,然后选中的会被送到宫里头的一处宫殿,由着宫中的嬷嬷教习礼仪。别小看走路行止这些小事,如何坐卧,如何行礼,如何使用敬辞,在不同的情况下与人说话要看哪里,吃饭喝茶,举筷子拿刀叉,需要注意的地方多如牛毛,三个月其实只能学到皮毛,玉钏当初请宫中有经验的嬷嬷教了木婉晴三年,才得了“端庄”这个评价。
所以说,这短暂的培训只是为了应急,让各位在第二轮面对皇帝太后,后宫诸妃时不至于太过失礼,至于再往后,那就是看各家底蕴了。
等到第二轮结束,除了已经被挑中的姑娘会留下,其余的都会放还回家,这是淘汰规模最大的一次,参选的百分之九十都会被放还,剩下的那些,则是再经过第三轮的终选,除了少数被淘汰外,剩下的就是开始排位。要么被选入宫中做嫔妃,要么被指给诸位皇子做妻妾,还有少部分则是留着指婚予功臣良将。
进入终选之后,无论哪路都是荣耀无比,所以不少人都卯足了劲儿要杀进第三轮,因为这是淘汰人数最少的一场选秀。选中的话,就算最差,也已经是五品以上的诰命。若选不中,能在第二轮脱颖而出,就已经证明这女孩无论在才情还是容貌上都胜过百分之九十的闺秀,回家议亲也是非常热门的。
但这些对于木婉晴来说都是鸡肋,玉钏既不想让女儿入宫,也不想女儿成为木家的筹码嫁给什么需要联姻的人家,所以她只求女儿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悄悄落选,然后自行婚配。
玉钏找惠妃帮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因为她清楚,若没有人从中作梗,以木婉晴的容貌,选中的几率很高。因为第一轮只要身体健康,智力正常就可以通过,而第二关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容貌向来是重中之重,礼仪谈吐远比琴棋书画的才艺重要,而木婉晴的各项条件都符合要求,所以她怎能不急呢。
选秀的第一轮,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候选姑娘们都是三光:面光、身光,衣服光。
面光是指不许化妆,什么胭脂水粉都不许用,不但素面朝天,而且头发也不能弄出花样,只能梳成辫子垂在脑后,然后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待选。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检查脸上有没有疤痕斑点或者是痣,也容易更好的评判姑娘们容貌高低。毕竟化妆技术强大到完全可以无盐变西施,选秀的却是担不起走眼的责任。
至于身光,不是止光着身子不许穿,而是指从头到脚不能佩戴任何首饰,手腕手指脖颈耳垂,都要干干净净的亮出来,便于检查观看。至于衣服光,则是指衣服不能绣花,不能有任何装饰,样式统一,不能修身,都穿着官府统一指定的素衣素鞋,一切都是为了去掉平时的打扮,看美人本身的资质。
不过也就是这一场,等第一关一过,各位姑娘遍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打扮,毕竟在宫里头要住上三个月,偶遇的机会多如牛毛,能视线勾住哪一位,那晋级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勾不住男人,让前来时差的娘娘姑姑们留下好印象也是很有帮助的,所以第二轮一旦入宫,那带的胭脂水粉衣裙鞋袜都是海了去的。
玉钏现在给女儿准备的,就是第二轮时要带的衣服。京中裁缝现在都紧张的不得了,但她们家幸好是东家,短了谁家的也不会少了自己女儿的,所以玉钏正找女儿来商量花样呢,没想到女儿却浑然不在意。
这丫头的心,未免也太宽了。
被母亲唠叨了半天,中心思想无非就是三分容貌七分打扮,咱们虽然说不想着出风头,可也不能让人瞧扁了,所以该收拾的时候还是要收拾。木婉晴被母亲唠叨了半天,只能俯首称是。好不容易跟哄着玉钏走了,她却是揉了揉被有些发懵的脑袋,对着抱琴吩咐道,“咱们俩收拾一下,出去走一趟。”
“小姐要做什么”玉钏陪着她女扮男装的混出去习惯了,口上问着,手上却在麻利的帮她换装。
“再过几天就入宫了,一去至少都有三个月,家中的事情是怕顾不过来,所以先去安排一下。”木婉晴懒洋洋的说道,手里头却是在把玩着一串珠子。
她是去送信的。
父亲也好,徐梓卿也好,都离开太久了,久到一想起他们就会心痛,想到他们随时可能回来,就激动的身体打颤。
既然他们传了信回来,怕是也操心自己这边的状况。所以她终究忍不住,学着父亲的样子,仍然在珍珠串子里做了密信,然后打算顺着那“胡商”的手,将着东西送出去。
木婉晴到了店里,她事先装作不在意,对着马文江套出了是从哪家店哪个掌柜里手中买到的项圈,这回去的便是这家。
“大小姐,”木婉晴跟着抱琴走进店里,也会是自家的铺子,她先前带着抱琴来过几回,这里的人也熟悉她,所以迎过来的时候十分热忱,“听说大小姐这些天忙着选秀,还当有些日子见不着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碰上,怪不得一起来窗外就有喜鹊在叫呢。刚好,铺子里新进了一批首饰,你要不要去看看花样”
这家是专门卖首饰的,木婉晴的首饰都从他这里出,所以说送东西的人也的确很有心。
“不了,今天找你是因为这件事,”木婉晴从袖袋中取出了那串珍珠放在柜台上,“这个东西,你看着眼熟不”
“这,”那掌柜的掂量了一番,却是有些不确定,“大小姐,我这里一天进出的珠子有几十串,实在是记不住这个。”
“那加上这块呢”木婉晴从领口扯出了自己的那块玉让他看。
“啊,记得记得,这不是马少爷买的那块嘛。”老板一见这个,立马明白了,当下点头。
“我听他说是个胡人卖到你这儿来的。”木婉晴摸着那珠子,微笑着说,“东西是好东西,可是这珠子我不喜欢,放在那里有些浪费了。要是你再遇到那胡人,就把我的原话传给他,然后把这珠子退了,说我也不让他退银子,只让他将着这珠子换成别的新鲜意儿送来就成。”
第九十一章忠告
木婉晴相信自己把原物送回去,那人一定会懂自己意思,将着珠子送给父亲和徐梓卿的。她在内里写了自己所能打探到的朝中的事情,希望能有所助益。
当然,送不出去也无所谓,反正这么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谁都舍不得轻毁,保住秘密不成问题,待着一两年他们回来,也就没事了。
了结这桩心事,木婉晴跟着抱琴出了门,便心情愉快了许多。抱琴建议在路上选些小玩意儿,木婉晴想着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于是便同意了。两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到了闹市区,正说话间,木婉晴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儿。
她抬眼望望四周,只觉得仿佛是其他人都放慢了动作似的,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虚幻,四周拥挤的人群被消了音,闹市中一时静的犹如鬼都。
木婉晴打了个寒颤,自己还一切正常,但这种幸免于难一时叫人越发的捉摸不定了。
这个时候,或许是本能,或许是某种吸引,她抬起头朝着左前方望去,果然看到某家茶楼的二楼,一个少年正依着栏杆坐着,见她望去了,对她举杯一笑,白衣黑发,说不出的婉转风流,只是眉间的神色却莫名的让人畏惧。
“这,”木婉晴一时语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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