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死了,是陆离斩了它,而他不知道的是,黑熊是有人养的。【】
“长老,那头养在后山的黑熊,死了。”
道当山顶的一处清幽居处里,一个身着黑白相间道袍的弟子跪在席前,拱手埋头,无尽的谦卑只为面前的一位长者。
看不清他的脸,他面前无数华光流转。身后闪动的荧光如同星月,大道的沧桑在他白衣素袍上尽显。他是道当山的长老,与大道接触的人,世人眼里的神人。
“后山没有妖兽是它的对手,只有可能是人杀了。”弟子小心翼翼地说着,不敢抬起头,
听到这里,原本平和的山风突然呼啸起来,缥缈的云雾也从四面八方涌来。
触及大道之人,即便是一个心意,也可让天地震颤。
“找到那人,杀了。”
弟子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连滚带爬逃离幽居,待得他擦汗时才发现他已经记不清长老的声音,如上天呢喃,佛祖梵音,缥缈至极。
这名弟子陆离很熟悉,熟悉到忘不了,菱角的脸庞,二十多岁的模样,嘲讽的话语和笑容,最令陆离忘不了的,是他带走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有条手帕在他的怀中。
陆离拖着熊皮,回到草庐,悟心正在观书,看到此熊,有些诧异。
“后山怎会有这种道兽?”悟心说道,手掌轻抚上空,缭缭轻烟生起,如薄雾轻纱,“如此稀薄的道力,又有哪头兽可以修行?”
陆离没想那么多,看到师兄弹指间道力笼聚,感受着那薄雾轻纱中磅礴的力量,不禁咋舌。
悟心蹲下来仔细看着熊皮,见的臂膀上有一片青色印记,“生命印记?看来是有人放养在后山。”说到这里,悟心脸色一片铁青,“又是那道当山”
陆离眼神闪着光芒,神色里并没有太多担心,示意着这仅仅只是开始。
这确实只是开始,从一头兽到一个人,再到一群人。
“我开始便在想,是谁会杀了黑熊,原来你没有被狼叼了去。”
陆离猛然抬头,眼里写满了怒意,那柄无形的秀剑仿佛要刺破他的眼珠,跳出来对着那黑袍道袍相见的男子刺上几剑。
悟心没有抬头看那男子,转身进屋,拿着书。
“上此你便该死,我饶过了你,今日你更是该死,没谁能饶你。”男子说着,菱角的脸庞幽青,他看到那张被剥下的熊皮,心想着孩童竟然如此顽劣。
黑熊并不普通,它能在后山修道已是非凡,何况,它乃长老友人相送,那位大人,也是为惊世骇俗之辈啊。青年在心里想,这头黑熊一直是自己照看,而它被杀,自己责任重大。
其实陆离心里是喜悦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如何寻得这名男子,甚至想到闯入道当,而如今这男子就出现他的面前,助他了无牵挂的去那南疆战场吗?
陆离低着头,双膝慢慢下曲,形似下跪,却极为缓慢。
“即便你求我,也还是没有,今日你必”
“死”
微曲的双腿弹射开来,陆离拔出插在地上剑时的速度快过了眨眼,也就在青年眨眼话没落的瞬间,陆离贴身,长剑如半月般横着斩来。
青年瞳孔微缩,天地道力涌动,在他身前布了一层后盾。
半月般的斩迹泛着波浪,陆离的手腕一上一下,如同刺熊时那般抖动,此时的半月斩便如微风吹拂下的湖面,泛起皱褶,荡起波澜。
声声尖鸣之声传来,青年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离手中的木剑,切割着道力布成的盾。青年微微闭眼,脑中意识携卷着庞大的道力,朝着那柄木剑袭去。若是能控制着剑,这孩童只得引颈待戮。
正暗自高兴时,青年却发现,自己被道力携卷的意识无法深入剑身,即便是布在剑尖上稍微阻隔一下那波澜都做不到。
“不可能你会修道?”青年大惊失色,想起了前些年在树林里说过的话,脸色卡白。
“不会。”陆离回应着,左手成剑直刺青年小腹,如前些年在树林里做过的一样。但这次,没有听到指骨的断裂,而是传来一声惨叫。
道力屏障依旧碎裂,陆离站在这激射的道力洪流里,没有像上次那般狼狈,他捂着手中的长剑,斩开逼近的道力碎片。
青年捂着小腹倒在草庐面前的草地上,眼神有着愕然,有着惊恐。
“我在变强,而你还是那般。”
长剑在草地上划着深深地印痕,陆离朝着那青年走来,“即便我不能修道,我依旧会战胜你,不,你会如那头熊一样。”
长剑劈落,溅起断叶泥土,陆离看着远处喘着粗气的青年,在那下劈的瞬间,他看清了青年的动作。青年的掌上和腿上有着浓郁的道力,在那长剑下劈的瞬间,接剑躬身,伴着溅起的尘土落到一旁,这便是道当山的道法,随尘。
“这便是道法?”陆离偏着头,像个孩子见到新奇东西般的喜悦可爱,然而他本就是个孩子。
陆离静静地走着,一步一步,宛若逼进的死神。青年眼里道力涌动,手中道力涌动,片片光华朝着他激射而来,每片华光中蕴含的能量,断树裂石。
一片光华飞来,射向陆离的脸颊,他微微偏头,又一道道光华射来,朝着他的手臂,身躯,那架势似乎要将他大卸八块。
陆离抬手,木剑劈下。
片片华光化为荧光,消散空中,陆离的虎口没有溢出鲜血,他的脚步也没有退后半分,如一柄长剑般,刺向那颤巍巍的青年,他的眼神也如一柄长剑,刺着那青年的心。
那青年已经败了,他的道心已经被一柄木剑搅得稀烂,他摔倒在地,如一滩烂泥。
道当弟子,择道高人,两年前举手投足便可至这少年于死地的青年,如今在陆离的剑下缱绻。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打不过这少年。
“你这四年没有进步,做什么去了?”
陆离语气冷冷,他很想直接问那女孩的消息,却又有些紧张不敢问出话来。
青年看着他,想了想,这两年时间喂养黑熊,为长老寻药求丹,其他的时间便是和师兄弟下山寻乐,搞大了不少少女的肚子。修行时间确实不多,怪不得觉得这少年变强了太多,原来是自己在原地踏步。
对于这种事情,青年羞愧的没有说话,陆离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得脸红红的小声说了句,“她好吗?”
她是谁?青年眼神有些迷茫,师姐师妹里有人认识这少年吗?
少年更尴尬了,剑有些下垂,低着头,“我说的是空灵…”
青年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两声,说道:“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陆离问的是好不好,青年回答的是还活着,这便是,过得不好
陆离脸色变的铁青,神色里的怒意如那剑锋般凌厉。
他缓缓抬起了剑,想在那男子身上劈上一剑。
“不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师尊会来杀你的。”青年看着那下劈的长剑,惊恐万分大声喊道。
陆离置若罔闻,下劈的剑不曾停下,对与死这个问题,他似乎不曾考虑那么多。
“她也会死的。”
剑刃贴在了青年的鼻尖,停的稳当。剑下自额顶到下巴,有一道剑气划出的血线,青年哆嗦的下巴仿佛要脱臼了,眼泪和鼻涕淌在那原本英俊的脸上,显得邋遢至极。
“那我便不杀你。”
陆离抬起了剑,转身朝着草庐走去。青年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却见的一道剑光闪过,自己的胸口旁有着一个血窟窿。
“那是什么你为何要废我道田。”青年男子失声尖叫,那凄惨,似乎比求死不得更叫人心寒。
陆离站在石阶上,没有回头。
青年不知道陆离怎么破了他的道田,现在的他,生不如死。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青年的双眼血红,衣衫不整,先前的优雅不复存再,宛如纨绔子弟得知家道中落的消息般。
没有了道田的修道之人,便不是修道者,现在的青年,跟凡人无异。
何为道田?古书有云,道为犁,心为田,以人御道,开辟心田,方为修道。
陆离不能修道,但他知道心田的重要性,洗净神识,掌控道力,开辟心田,种道孕道,蕴成大道。道田是触碰大道所必需的,失去道田的修士,便如废人一般。
陆离走进屋内,不去管那疯癫之人。
屋内空空如也,往日成山的书籍如今只剩下空气,悟心坐在床边,看着进门的陆离,眼里满是骄傲的神色,但那骄傲里,透露着不舍。
“师弟,你去滇西,我去京城,此别不知何时再见。”
陆离将木剑放在一旁,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色,“师兄你为何去京城?我以为你会一直呆在这里。”
悟心笑着说,看着远处的天,顶上的山,“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读完所有书,却还打不过你呢。”
陆离现在能战胜很多人,也打不过很多人,比如那长老,比如那道当宗。
悟心打不过陆离,他自然打不过道当,而且他还打不过,那梦里刺向陆离的剑。
“不过很快我便会来找你的。”悟心看着陆离,认真地说。
陆离开心的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隐显两颗小虎牙,他抬起了手,伸出了小拇指,“那我们拉勾勾,骗人是小狗。”
滇西距离道当山的距离,便是横穿半个北国。
滇西是座大关,五十米高的城墙由两米的方青堆成,连在两片连绵的大山之间,宛如一道天堑,挡住这条南蛮北上的通畅大路。
城墙上密布的炮孔里,在烈日下闪着幽光,垛墙下全是巨大的守城弩,半米粗的弩箭有着精铁打铸的锋利箭头,没人敢想象这样的弩箭射出去是什么威力,也没人敢想象这种巨弩是来对付什么的。士兵们矗立在城墙上,宛如一颗古松,身板挺的笔直,拄着长戟,背着硬弓,腰间的箭袋里插满了箭矢,所有人都睁大着眼睛的看着城外,似乎有一石一影便会迎来万箭穿心。
城墙外是漫天的黄沙,关外两旁的大山没有绿叶,几只长毛秃鹰关外的黄天上呱呱的叫着,城墙上的瞭望塔里,有着最眼尖的瞭望手,看向远方,看着那龟裂的大地,无数的巨石,和那黄沙中闪动的身影。
墙外的荒凉,犹如地狱,关内却一片欣欣向荣。在数十万雄兵,数千修士的守护下,这座孤关旁,有一个小镇,名字与大关相同,滇西镇。这原本饱受南蛮侵袭的小镇,因为有了滇西军士的到来,从一座荒镇,成了一片天堂,士兵们的乐土。
远处荒凉的官道上,如同那高墙外的世界一般,吹着呼啸的狂风,粗砂在空中飞舞,石粒在风中飞射,即便是这般环境,也有着一个孤寂的身影行走在黄泥的道路上,他背着破布包袱,拿着一把纸伞和一柄长木剑,让人奇怪的是他走的很稳,不在意溅射在身上的沙土,也不刻意躲避击打在身上的碎石,最令人想不通的是,他为何不打开纸伞遮挡。
小镇外只有一排排的拒马,锋利的尖木搭建而成,留下一个能通行马车的豁口,两旁有着几座站台。
“你看,那边怎么会有一个孩子?”一个胖胖的士兵说道。
“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大人都不敢在这条道上走吧。”
滇西的这条管道确实没人走,有的只是深深地车痕,拉车的马儿是这南疆才有的烈马,皮糙肉厚,力大如牛,被拉的马车身披铁甲,宛若金属碉堡。而这些装备,也只有军队和大型商队才具备,所以滇西的老百姓,很少有人离开这地方。
那男孩走到站台下,风尘仆仆,衣服上,头发上,不少的沙土,士兵们像看着怪人一样看着他,看着那蒙着尘的白皙脸蛋,刚正的眉角炯炯的眼,看着他手上脖子上被碎石打的淤青的伤口,微微咋舌。
“孩子你从哪里来?”胖胖的士兵招手,示意那孩子到站台里来。
拍了拍头发和衣口,“我从道当山来。”
“你是步行来的?”胖子问道。
那男孩蒙着灰的脸透着些许红润,“路上钱袋被偷了,坐不起马车,何况到这里的马车还这么贵”
胖子士兵楞了一下,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那鬼跳峡你不怕?那虎剑林你不怕?我的天,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害怕,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我叫陆离。”
滇西的官道,其实并非是官府修出的安稳大道,而是由车轮子撵出的黄泥巴石子路。距离滇西镇最近的城市,也有个数千里路,途中便是一片荒凉地带,胖子士兵口中的虎剑林,便是官道的中部,在一片葱郁的剑林。
所谓的剑林,并不是如名字那般插满铁剑,而是那片林里长满了剑杉,树成尖锥,直指上天,倒垂的针叶也如秀剑,锋利程度可划破皮肤,没人敢在那片剑林离穿行,因为这南**有的杉树林里,有着不少剑齿虎。
即便是在行走在官道上,也会遇到剑齿虎,每年来往的商队军队,都会死伤几匹烈马。更何况陆离这种单独行走的孩童,更是剑齿虎的目标。
胖子士兵看了看陆离手中的长木剑,眼神一凝。长木剑上布满的灰尘遮住了剑身的深红,而剑柄却是铁青色的,这是沾了多少鲜血才将这剑身染成血红。
“我可以进镇里去吗?”陆离抬起小脸,看着有些惊愕的胖子士兵,再环顾了四周,看着目瞪口呆的士兵们。
见没人回答,陆离径自走出站台,向着那片热闹的小城走去。
滇西关有数十万士兵,这并不是夸张,陆离看到这大的出奇的镇子,有些惊讶。除了滇西关的那座巨大的城墙外,四周的城墙矮小残破。镇里一股军营之风,兵刃碰撞的叮当声,马刺踏地的滴答声,粗莽汉子的大笑声在这片镇上飘荡。
城里骑马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些北原草马,这种马性格温顺,耐力强,适合作为重骑兵的座驾。陆离看着从身旁经过卸下盔甲的士兵们,闻着他们的汗臭,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似乎有些喜欢这片地方。
滇西镇最多的,便是酒馆和饭店。累了一天的士兵,三五成群的喝上一杯浊酒,吃上几颗炸的通红的花生米,荡去了一肠子污秽,舒坦一身疲惫。
陆离走进一家人多的酒馆,伙计忙的根本来不及招呼他,脚下生风的在密集的酒桌间穿梭着。陆离未曾等伙计招呼,环顾了四周,见没有一张空桌,便走到了只有一人坐的桌旁,放下了包袱。
那桌上的人长得膀大腰圆,虎头似得大脸黑黢黢的,长满了毛发,铜锣似得的大眼此时充满着笑意,布满老茧的宽大手掌间握着一小杯酒,他视之为珍宝般的轻轻举起杯子,微微眯起大眼,一仰而尽,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酒,才意犹未尽的放下酒杯,舔舔干涸的嘴唇,大声喊道,“小二,再给我来壶酒。”
他的声音如虎啸般,震的这热闹的酒馆瞬间安静了来,陆离站在他对面,刚放下的包袱从长凳上掉落下去,溅起一蓬灰尘。
“老黑,你还有酒钱吗?今天又舞烂了几把大刀?”人群中有人嘲笑道。
老黑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有摸了摸怀中,脸色顿时尴尬了,人群看到这幕,放声哄笑。
“给你。”一只蒙着灰的小手拿出一块碎银子,轻轻扣在那大汉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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