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的面色一绷,这词今儿个听了好几遍,脸色哪能好得起来。【】
“别把她的混账话记在心上。”叶旭尧冷冷地给匪鉴使了个眼色,匪鉴立即会意地点点头。
林珑很冷地回了一句,“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一个大男人学姑娘家整天只知道抱怨,那能有多大出息?就算会投胎也照样是废物一个。”
叶旭凯是叶钟氏惟一一个没抱来养在膝下的庶子,由柏姨娘自个儿教导,果然不是个东西,原本她还怀疑匪石说叶旭凯是混账的话,毕竟见到叶钟氏对待那些个庶出子女的手段,没有道理会放过这个叶旭凯,如今一看果然匪石诚不欺我。
叶旭尧也没有阻止林珑出一口气,连他的也觉得憋闷得很,更何况是当事人的林珑?
还没走远的叶旭凯明显听到林珑轻蔑的话,顿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林珑,“你说什么?”
“听不懂人话吗?难怪只会人云亦云的破落户的女儿。”林珑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鹦鹉学舌也好意思拿来现世,果然是这里有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讽刺叶旭凯的脑子有问题。
这样的一个人才是真正上不得台面,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没弄清楚,真当自己是叶蔓籽?那还有老太太当后台,眼前这个啥都不是。
“叶旭尧,你就由得她骂你的弟弟?”叶旭凯指着林珑向叶旭尧发难,好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他恨不得将林珑吞吃入肚。
叶旭尧冷眼看他,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弟弟?你配吗?她是我未来的娘子,别说讽你几句,就是打你,你也没话说,长嫂如母,没听过吗?”
“叶旭尧,你别得意,我这就去告诉爹,你由得这女人污蔑叶家的子孙,你给我等着——”叶旭凯觉得自己的面子严重受伤。
“匪鉴,他脑子有病不好使,把他扔进荷花池里面给我醒醒脑,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让人不齿。”叶旭尧淡声吩咐。
匪鉴立即领命,在叶旭凯拔腿准备跑之下,几步就追上去,一把抓起叶旭凯的后衣领提着就走。
“你不过是个下人,我可是二爷,你快放下我,不然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骂咧咧的话远远都还能听得到。
“他那样的混账人,你若下回碰到他口出恶言,直接打他一顿即可。”叶旭尧吩咐林珑。
林珑点点头,只不过还是有几分担心他,“这个天时扔他进荷花池里,会不会给你找麻烦?我听着他说要找侯爷……”
估计这位好色的未来公爹的心也是偏的,摊上这样的夫婿,她现在万分同情叶钟氏,换成她,必定要好好治治这样的男人才行。
“他没本事掀风浪的。”叶旭尧云淡风清地道,“好了,这北方的秋风不同于江南,你赶紧回屋吧。”
林珑点点头,确实有几分寒凉,看到他要走,她唤了声,“等等。”
叶旭尧驻足转头看她。
她上前几步,踮起脚尖勉强够得着他的衣领处,“这儿有些歪了,我给你正一正……”刚才没留意,他一转身就见着了。
叶旭尧看到她微垂的眼帘,眼里有着一抹暗色在浮动,在她轻拍地说“好了”之际,他飞快在她脸上轻轻一啄,衣袂一扬,很快就出了这院子。
林珑脸色泛着红晕,好在是夜色中没人看得出来,飞快地左右看了看见到没人偷窥,这才转身回屋,心里既甜蜜又暗骂他太大胆。
“回来了?”绿姨娘与林琦又坐在暖阁里,两人一致看向她。
林珑的脸上发烫,努力平稳声音,“嗯。”
夜里,襄阳侯叶明恂回到府里径自到叶钟氏的屋里。
叶钟氏将各类钥匙重新放好,毕竟这是她今晚从老太太那儿夺回来的掌家权,自然不会轻易放手,听到声响,忙下罗汉床趿上绣鞋,迎向微醉的丈夫,“回来了?”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上前给他换衣裳,又吩咐侍女,“绣缎,让厨房给侯爷熬碗解酒汤来。”
绣缎应声,正要掀帘子出去,就遇上了怒气冲冲进来的柏姨娘,她还拉着一身是水不停打冷颤的二爷进来,脸上的怒火看起来有几分骇人,不过像她这样的大丫鬟是不会将姨娘之类的女人看在眼里的,“柏姨娘,你怎么闯了进来?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你给我滚开。”柏姨娘一把推开身材颇瘦的绣缎,本来要大骂一场,在看到侯爷已经回来了,忙抽出帕子大哭出声,“侯爷啊,你可要为我们母子俩做主,不然凯哥儿就要被你整死了,婢妾再不济也是他娘,怎能看着他被人欺负至死……”
叶旭凯一看到亲爹,耸搭的脑袋抬了起来,双眼顿时燃起几分希望,更是配合他娘的哭诉打起冷颤,无论怎么看都是可怜至极。
叶钟氏神情不善地看着这对唱作俱佳的母子,“哭什么?没得以为府里死了人办丧事?”
“太太,你可要禀公处理才好,大爷让人将我家凯哥儿扔进湖水里,有他那样当长兄的吗?这笔账如何算?”柏姨娘捧着儿子发青的脸不依不饶地道,“他再不济也是侯爷的儿子,哪能让人如此糟蹋?”
叶明恂挥开叶钟氏的手,上前看了二儿子一眼,随后脸色不豫地看向叶钟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钟氏怔了怔,她一直到院子里整理家事,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这事我回头好好问问尧哥儿……”
“爹,孩儿好命苦啊……”叶旭凯抱住叶明恂的裤腿,“我今儿个回府时经过客院,看到大哥与他那未婚妻亲亲我我,一时间好心提醒一句,大哥他……他就让匪鉴扔我进荷花池……”
这入秋的天气一到晚上就会寒冷许多,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一浸到身上更是难受得很,他几次想要爬起来,那可恶的刁奴就又将他往下一压,来回数十次,约有半个时辰,这才放他从湖水里爬起来,一想起拳头就握紧。
叶明恂立即朝外大喊,“去把叶旭尧给我找来……”
叶钟氏一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喊自己的儿子,脸色瞬间绷紧,瞟了一眼得意的柏姨娘,很好,敢挑衅她,明儿她就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朝绣缎道:“把大爷请来,就说是有话要问问他。”
绣缎应声退了下去。
叶明恂看了眼发妻,哼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侯爷这话真对,我的尧哥儿好歹也是状元出身,如今也官至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凯哥儿不过比他小上这么一岁,整目游手好闲的,确实是慈母多败儿。”叶钟氏一抚衣裙坐下来,优雅地端着茶盏轻茗一口。
这话一出,叶明恂顿时没法发作,差距摆在那儿,由不得他瞎眼乱偏心。
柏姨娘咬紧一口银牙,瞪了眼不争气的儿子,连个功名也考不回来,如今更是被叶旭尧比成渣滓。
叶旭凯翻白眼,这能怪他吗?他没念书的天份,再说苦哈哈地当个四品文官,在他眼里也没有前途,他要谋的话自然谋大的。
叶旭尧很快地掀帘子进来,看都没看那对闹事的母子俩,朝父亲母亲行了一礼,“爹,娘,你们唤我?”
“我且问你,是不是你让人将你二弟扔进荷花池?”叶明恂端着严父的架子发问。
“没错,是孩儿吩咐的。”叶旭尧连眼也没眨就承认了。
“这个天时扔他进荷花池,你是要他死吗?”叶时恂怒喝,“他是你兄弟,不是你仇人。”
“我若真想他死,就不会只扔荷花池。”叶旭尧处变不惊地看着父亲,声音更是一如既往。“父亲只看这结果,却不看看他都干了什么?”
长子的性子便冷,叶明恂对他也只是端着严父的架子,在这个儿子面前,他一向都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他就算不干好事,你也不能……”
“爹,我什么都没干……”叶旭凯忙给自己辩解。
“父亲也不看看他多大了,一口一个破落户的女儿,父亲以为妥当吗?”叶旭尧定定地看着叶明恂,“这婚事是我们叶家主动求的,祖父亲口应允的,轮到他叶明凯质疑?这不是在打我们叶家自个儿的脸面吗?”
叶钟氏一听又是这几个字眼,顿时怒火上升,“侯爷,长幼有序,更何况嫡庶有别,这就是他叶明凯对长嫂的敬意?”
“侯爷,这话籽姐儿也说过,怎不去罚她?我们凯哥儿不过是拾人牙慧,在这府里最先说这词的是籽姐儿。”柏姨娘据理力争。
偏在这时,外头门帘处响起了叶蔓君的声音,“娘,我给您拿来了今儿个籽儿罚抄的《女诫》。”
叶钟氏唇角暗暗一扬,“君儿,进来吧。”
叶曼君这才掀帘子进来,看了眼在场的几人,然后才莲步轻移地走向母亲,“娘,这是籽儿抄的,您看看?籽儿说她悔改了,再也不说那几个字眼,剩下的,明儿孩儿再监督籽儿抄完。”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人人听闻。
叶钟氏拿着那一叠纸翻看了一会儿,把它们递到叶明恂的面前,“侯爷,这是我们籽姐儿抄的,她都受罚改过,没道理一个庶出子却什么处罚也没有?这说不过去。”
叶明恂的额头青筋直跳,这个发妻现在是得理不饶人,怒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庶次子,“别在那儿丢人现眼,滚回你的屋里给我好好读半个月的书,若今年再无寸进,我就赶你与你六叔管理田庄去,往后别想着再让我看你入眼。”
叶明凯还想再辩,柏姨娘知道叶钟氏母女联手,就没有她再争的余地,推着儿子就要离去。
“且慢。”
“你还想怎样?”
叶明凯瞪着叶旭尧,他都得了好还处处不相让?
“林珑即将为我发妻,你出言不逊,且去给她赔礼道歉才行,若是往后再让我听到你嘴里蹦出破落户的女儿这几个字眼,就别怪我这个当嫡长兄的不客气了,我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她就是破落户的女儿,我有说错吗?”
叶旭凯还想再挑衅,叶旭尧却是起身动作极快地一脚踹向他的肚子,“有种就再说说看。”
叶明恂看到庶次子趴在地上,这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反了天了,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子。”他怒问大儿子。
“我眼里若没爹,他可不止是这样。”叶旭尧一脚踩在叶明凯的背上,半点不让地看着亲爹,叶明恂有时的嫡庶不分,他可不是第一天领教。
叶明恂额角的青筋一凸一凸的,现在这个长子明显是不买他的账,“我看你能能到什么地步?”
“我这也是为了爹好,为了大房着想。”
叶旭尧同样寸步不让。
“爹,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叶蔓君上前温声细语道:“这话别人说我们尚要动怒,自家人如果也这样说,其他几房的人如何看我们这一房人?祖父那儿必定不悦,林姑娘可是祖父提议下聘的,祖父现时不在家,如果从出云观回到来,只怕也要动怒。”
叶明恂对这一向端庄有度的长女还是颇为喜欢的,看到她上前当和事佬,这才气消了一些,“两个都是混账东西,都给老子滚。”
叶钟氏听得这话,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叶旭尧立即不客气地拽着叶旭凯出去,柏姨娘担心儿子,忙跟了出去。
叶蔓君将忆绵托盘里的茶水摆到老爹的面前,“爹,您消消气,大哥这么做是偏激了点,可也是为了二哥好……”
摆事实讲道理,这是叶蔓君的特长,叶明恂再怒,也只得消气。
叶钟氏一直没有吭声,瞄了眼窗外,嘴角冷冷一笑,没有叶旭凯的胡作胡为,哪里能衬出他儿子的优秀?当然她的长子也是那下贱东西比不上的,柏姨娘真的养了个“好”儿子,这么些年她也没少出力。
当年她没抱叶旭凯到膝下来养,可不代表她对这个在她后脚就怀孕的侍妾心软,相反,她下的手很隐蔽,叶旭凯被养成这样,她也功不可没。此时看了眼消了气的丈夫,她道:“夜深了,君儿回去歇下吧。”
叶蔓君点点头,自己救火成功,自然不好再留下,行礼就退了下去。
叶钟氏上前给丈夫揉肩膀,“侯爷,凯哥儿再不管教,那绝非好事,我可听说……”
把她听来关于叶旭凯在外与人争花魁赌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这可不是我在黑他,说来他也是我的庶子,我能容得下广哥儿,为何不能容得下他?”
这话堵得叶明恂说不出别的话来,发妻将几个庶出子女教成怎样,他有眼目睹,不说叶旭融这嫡三子,就是庶出幼子叶旭广,才五岁就知书识礼,比叶旭凯那是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会儿,他拍拍叶钟氏的手背,“夫人辛苦了,好在夫人管教得好,才没再出混账。”
“我是侯爷的妻,自然要为侯爷分忧。”叶钟氏一副感慨地道。
叶明恂明显颇为感动。
“侯爷,今儿个洪姨娘犯错,我让人教训了她一顿……”
“后院的事情夫人管着就行,不用向我报备。”
一个有意如此说道,一个有感正妻的大公无私不以为意,倒霉的是想找机会告状的洪姨娘蒙着面纱,在寒风里等了一宿,侯爷也没来,结果第二天就说得了风寒。
这话也被叶钟氏压下了,叶明恂出门时并不知道他的爱妾身体不适。
一大早,林珑正推开房门出来,看到叶旭尧圈着双手在廊下等她,遂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叶旭尧来了有一会儿,可她还没起来,也不让人去吵她,就这样等她出房门,“带了人来给你道歉。”朝身后某处怒喝一句,“还不给我滚出来。”
叶明凯忍着怒火,从红柱子后面现身,一大早就被叶旭尧揪来这儿,还要来早了。
“林姑娘,昨儿是我口无遮拦,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林珑一看是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天的晨光中,叶明凯一身的狼狈,看来是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没想到不仅仅是被扔进荷花池泡冷水。半晌,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厚衣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二公子,往后可要记住这教训。”
叶明凯不吭声,看到叶旭尧眯起的眼睛,他忙道:“林姑娘说的是,在下必改。”抬头看向叶旭尧,“大哥,我可以回去没有?”
叶旭尧不吭声,只是挥了挥手,叶旭凯忙择路而逃,。
“你把他成这样?有没有惹祸上身?”
“能有什么事?没要他的命,谁又能奈我何?”
林珑看他那睥睨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吃亏,自己是白担心了,“用过早膳没有?还没的话陪我吃点。”
叶旭尧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往里屋而去。
可能听闻叶旭尧一大早过来了,绿姨娘与林栋、林琦还有林白氏母女一个都没过来,纷纷在自家屋里用早膳。
林珑与叶旭尧只能单独一块儿用早膳,没有多余人在那儿当蜡烛不识趣,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好。
早膳用罢,叶旭尧这才提议送林珑到淮阴伯府去,林珑点点头,让香椽去将绿姨娘等人请过来。
林白氏与林璃也过了来,林白氏在苏州城时颇有几分霸道,可到了这襄阳侯府却有几分自惭形秽,主动提出,“我们总在这儿打搅也不是个事儿,珑姐儿,趁今儿我与璃儿就搬到你三叔父在京中的宅子去住,有什么事你遣人来唤我们即可。”
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再说三房在苏州城住自己的吃自己的,她这二嫂到三房去住,也是合情合理的,谅林余氏也不敢乱说话,至少在那儿底气能更足些。
尤其是女儿告诉她,叶家的女眷背后嘲笑她们是破落户儿,这口气就憋在胸口一整宿,她又不是没地方住,住在人家家里像什么话?
林珑还没吭声,叶旭尧先皱眉,“可是下人招呼不周?”
“没的事,我们初来不熟才过来打搅一番,如今她三叔家的奴仆传话过来,说是屋子打扫好了,我们自然要搬过去才是道理。”林白氏自然早就找好了理由。
“对啊,同在京城,珑姐儿若是想我做陪,差人唤一声即可。”林璃也搭了一把口。
林珑看了眼这对母女,她们的心思她都懂,稍要点面子的人都不会在襄阳侯府里死赖着不走,算来还有几分骨气,遂道:“那我就不拦着你们了,二婶母,璃堂姐,你们在京城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这是我们三房新宅的地址,过两天我们也要搬过去。”遂将一张纸条递给林璃。
叶旭尧微眯眼看她的举动,到底她还是介意那几个字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就说搬走。
“那敢情好,到时候我再遣人上门。”林白氏没想到林珑找到住处了,本还想邀她一道住在三房那边,好歹也有个照应,好在没说出口,不然人家搬不是不搬也不是地尴尬着,这就无趣了。
这事说定后,就各自分开行事,林白氏母女去收拾东西,等妥当后再向叶钟氏辞行即可,这样也就不会失了礼数。
林珑等人却是先去向叶钟氏辞行到淮阴伯府去,叶钟氏循例嘱咐几句,这才放林珑到老太太的院里辞行。
去时老太太叶秦氏正在屋里与几个儿媳妇说笑,看到她与叶旭尧的到来,脸上的笑容一窒,随后又扬起,“那是你外祖父,去看看也好,不然岂不是不孝?”
“老太太说得是。”林珑乖巧地应了一句,随后又看了看老太太的手臂,“不知老太太的伤好点没有?”
叶秦氏嘴角微微下搭道:“无大碍,有心了。”
林珑见她没有什么谈兴,很快就躬身行了一礼准备退出去。
叶旭尧打了个揖,“孙儿告退。”
叶秦氏的鼻子微不可闻地一哼,明显对于那天叶旭尧威胁她的话仍介怀得很。叶旭尧也不在意,携了林珑就掀帘子出去。
五夫人叶彭氏凑近老太太,“没想到这还没成亲就好成这样?我这当婶母的见了都眼红,婆母可知,昨儿尧哥儿为了她,可是将庶弟都痛揍一顿。”
“有这事?”叶秦氏今儿个还真没听说。
“不但打了,还扔进了荷花池。”二夫人叶王氏搭了一把口,这些小道消息她怎么会错过?
叶秦氏的表情一顿,“看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语气听来有几分阴深深的,“我帮他挡了霍家那门亲倒也值得。”
“婆母说得是,”五夫人叶彭氏掩了掩嘴,又道:“霍家那大姑娘听说为这都犯了病,怪可怜的,若不是公爹的原因,这可是天作之合,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二夫人叶王氏一听,听出别的味儿来,颇诧异地看着叶彭氏。
六夫人叶田氏眼观鼻,鼻观心,明显不想扯进这些个事里头。
“霍家那姑娘倒是个痴情种。”老太太叶秦氏颇感慨地道,“那模样也生得好,只可惜与尧哥儿注定无缘。”原本她也看她这姑娘家,想着长得这般好又有强悍的家世,她有这么一个孙媳妇带出去也有面子,最后却注定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要老太太帮这可怜的姑娘一把,那这又是另一个说法了。”叶彭氏意有所指地道。
老太太叶秦氏微眯眼打量这五儿媳妇,她知道她与霍家的三儿媳妇霍郭氏交好,只是没想到她会愿意帮人做这事?
叶彭氏也任由婆母打量,她跟霍郭氏是手帕交,霍郭氏也是心疼那没娘的姑娘,跟她这么一说,她当即就拍胸脯表示会在老太太面前敲边鼓。
二夫人叶王氏撇撇嘴,八成是收了霍家的好处,不然岂会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大房知道后指不定要怎么闹呢?她暗暗寻思着。
半晌,老太太低声道:“说来听听。”
“是。”叶彭氏得了令,当即喜上眉梢,更是拼命地扇着那不烂之舌。
老太太那边似乎阴暗不明,林珑由叶旭尧扶着上了马车后,看到绿姨娘在原地站着,遂撩起车窗帘子,“二娘,你也上来一道去。”
“我?”绿姨娘诧异地指了指自己,那是林珑的外祖家,她不过是林则的侍妾,过去怕是不太得当吧?“我还是不去了,免得你难做人……”
“没什么难做不难做的,二娘,赶紧上车吧。”林琦也催了一句。
“没错,二娘,就听我们的吧。”林栋也劝了一句。
绿姨娘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就不管不顾地由如霞扶着上了马车。
这去权家,香椽与素纹两人做为大丫鬟随行,这也是当初叶钟氏将她们二人调去侍候她的用意所在,出门时可以装装面子。
叶旭尧对于林珑带绿姨娘到权家去的举动,不置一词,她要做什么就由得她,大不了自己收拾善后,上了马一路护她前行。
淮阴伯府,这一大早就有人起来洒扫门庭,当家夫人权吕氏就忙碌起来,既然公爹婆母都吩咐下来,她也必要将事情做得好看,对于小姑权美环改嫁一事,她一向颇有微词,自然觉得林珑姐弟仨怪可怜的。
权美环收到了母亲的口信,也一大早就赶回了家中,急忙进了里屋,左右没看到人,神情颇有几分失落。
权萧氏看了眼女儿,“急什么,还没到呢。”
权美环这才收敛起焦急的神情,由侍女扶着坐到母亲的身边,这么一靠近,权萧氏也发现她的眼睛略有红肿,很明显是哭了一宿,用了脂粉也遮不住,“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权美环神情恹恹的。
“我是你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权萧氏强势惯了,一把掐住女儿的下巴,看她那双发红充满血丝的眼睛,“跟你娘还瞒什么瞒?”
“玉姐儿昨儿闹自杀,”权美环这才表情幽幽地道,“好在发现得早,并无大碍。只因我拒绝了她与婆母的要求,她们就这样对我。”她心里也愤愤不平,为了融入霍家,她做了不少让步,孝顺公婆,疼爱继子继女,可如今倒好,一个个都只会指责她,说她人是嫁进来了,心却不在。
就连那个她爱的男人也不站在她这边,两人昨儿大吵一架,他居然撇下她睡到姨娘房里,这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本来就膈应那些个女人,只是以前她没嫁进来时的旧人,因有庶子女也不好遣走,他明明答应过她,再也不会进那些女人的房,可现在才三年,他就这样,这心能不寒吗?
“娘,你说我现在算什么?他当初说得多好听,要把我捧在手心里疼一辈子,可结果呢?却是这样。”说起来,她又想要流泪,本以为嫁给林则时背着人流的泪够多了,现在才知道那会儿算什么,现在生生地受那夹心气才叫难受。
“为人妻本就如此。”权萧氏面色严肃,“哪有男人不偷腥的?他能守了你三年,你就该偷笑了,把你那小性子都给我收了,回头你低头服一次软,他也就回头了,别再硬脾气把男人推远了,到时候真的哭都没地儿了。”看到女儿仍不开窍,“他当初若真无心于你,又岂会不顾家人宗族的反对硬娶了你?你扪心自问,昨儿有没有说过激的言辞?”
权美环细思,昨儿争吵到最后,她指着房门要他滚,要他去找他那群侍妾,这么想来自己好像也有不对,但是,“我那不过是气话,他哄哄我不就好了,可他没有,一心只顾着那贱人……”
一大早昨儿承恩露的侍妾桃姨娘就在她面前耀舞扬威,那情形想一次就痛苦恶心一次,她做不来那些血腥的惩罚,只好赶她走,眼不见为净。
“你现在是三十多的妇人了,不再是十五六的姑娘家。”权萧氏有几分后悔当年太宠这小女儿,把她养成这样的性子,以前在林家还好,人人都要敬她,她也无须与任何人低头勾心斗角,只要面色清冷的应付即可。现在嫁进豪门大族里面,这性子的缺陷是一一显露,当霍家的长房媳妇于她确有几分难度。
权美环听到母亲训斥的话,搅紧手中的帕子不再吭声。
权萧氏觉得这真是儿女债,正要软声劝她几句,外头传来大儿媳妇的声音,“婆母,外甥与外甥女到了,由叶家的长孙护送来的,现在就让他们进来吗?”
权萧氏一听叶旭尧也过来了,忙拢了拢秀发,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权美环也坐直了身子,不再像刚才那般眩颜欲泣,她的心跳得厉害,心下的矛盾又在拉扯,头却是热切地盯着门帘处。
“让他们进来吧。”
权吕氏听到婆母那严厉的声音,这才应了声“是”,亲自挑帘子到外头,看着廊下的几人,笑得亲切地握住林珑的手,“你外祖母唤你们进去呢。”又转头招呼了叶旭尧几句。
这大舅母,林珑的印象还不错,故而也给了她一个笑脸,与叶旭尧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施施然地跟着这大舅母进去,一行人也鱼贯而入,绿姨娘一进这同样气派的淮阴伯府,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帘子掀了又放,放了又掀,这才进到暖阁,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显得这暖阁十分的宽敞明亮,权萧氏坐在首位上,她的目光自然又落在母亲的身上,与那天匆匆一瞥,这会儿看得更真切,她似乎瘦了些,可看起来没有多少老态,也是,正春风得意呢,又怎会老?
她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既希望她过得不好,这样才会后悔抛下他们不管,又希望她能过得好,毕竟血脉相连,见不得别人欺她辱她,这矛盾的心理时常互相拉扯,弄得自己也辛苦难过。
权美环眼也不眨地看着三个儿女,就怕漏看了去,尤其看到林栋那仍瘦削的身子,眼里又想流出泪来。怀这小儿子的时候,她是万般不愿生下的,那会儿她的堂姐病重,霍堰又找上她,她也没那么厚脸皮背着丈夫与以前的爱人暗通款曲,所以只能狠心拒绝掉不去见。
避得了人避不了心,她一整个孕期都郁郁寡欢,又看林则百般不顺眼,动辄发脾气,结果落下了病,一时间心情不好病势汹汹,不得已喝了两帖药,再之后就生下了先天带病的林栋。
想到他出生时发出小猫一般的哭声,她的心就揪得很紧。
林珑耳里听到叶旭尧客气地与权萧氏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拉着弟妹二人上前,屈膝为礼,“见过外祖母。”
林琦也忙行礼,目光看了看这外祖母,略有期待。
林栋则是拱手为礼。
“总算见着你们回来了,这三年想死我这老婆子了。”权萧氏似动情地道,并且招手示意他们上前让她好好瞧瞧。
林琦与林栋红了眼睛,忙上前与这外祖母说话,林珑看了眼权萧氏那双沉静又透着严厉的眼睛,步子倒是放慢了不少。
权萧氏一一抚过林琦与林栋的眉眼,嘴里自然是“好好好”这个字眼,随后才一把拉住林珑,仔细打量起来,这丫头倒是生得好,难怪那眼高于顶的叶家长孙会看上她,似慈爱地拍拍她的手,“这三年来苦了珑姐儿。”
“不苦。”林珑淡然道,“我们姐弟互相扶持,何来的苦呢?至少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的。”
这话刺痛的是权美环的心,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的,没有她也是齐整的?怔忪中的她漏看了绿姨娘。
权萧氏一时间接不下这话,想要做那久别重逢的抱头痛哭,却又发现做不出来,遂只好憋出一句话来,“还是我们珑姐儿能干,旭尧往后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对于这准外孙女婿,她自然是重视的。
叶旭尧淡然一笑,“那是自然,能得林姑娘为妻,必这珍之惜之。”
“那就好,我这就放下心来。”权萧氏想听的也是这句话,林珑这门亲事,她是极满意的,叶家的权势地位不低,与这样的人家成为姻亲对自家的子孙也有好处,这比便宜了霍家那姑娘要好得多。
说了一会儿客套的场面话,叶旭尧还有公事,不得不先行离去,离去前看了眼林珑,林珑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能行,他这才放心离去。
权美环也坐不住了,这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上前抑制不住哭腔唤道,“珑儿、琦儿、栋儿……”
林家姐弟仨都僵了僵,林琦想要应声,林栋却是暗拉她一把,姐弟二人把目光都看向林珑,林珑怎么做,他们的立场就是怎么样。
林珑缓缓转头看她,暗中抽出外祖母权萧氏握着的手,看向那激动得眩颜欲泣的母亲,当年他们离京时她连一面也不露,连个送行也没有,还让她羞辱地与沈家退亲,这一切切走马观灯般地一一闪现。
她做不到大度地原谅她,毕竟有些伤害仍在那儿隐隐做痛,时不时地跑出来让人痛彻心扉,于是她屈膝行了个见外客的标准礼,礼貌地唤了句,“霍夫人。”
这一声霍夫人,让在场的人神情一怔,所有人都没想到林珑会这么唤。
林琦与林栋对视一眼,姐弟俩也紧随其后地行礼,“见过临沂伯夫人。”
权美环一张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顿时没有半分血色,手中的帕子更是掉到地上,整个人摇摇欲坠,她从来没想到再相见,三个儿女会如此唤她?
一旁的侍女急忙扶住她,低唤了声,“太太?”
这一声让原本觉得自己过份了想要服一服软去扶她的林珑顿时缩回了手,这侍女她不认得,可却知道能唤一声太太的,必是霍家的侍女,那悄然伸出的手又缩回袖中,她为她死去的父亲不值。
正掀帘子进来的权家其他的媳妇也都是一怔,明显是听到了林珑姐弟三人的称呼,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权萧氏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他们姐弟仨会这么倔强。“珑姐儿,她到底是生你养你的亲娘,别这样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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