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在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躺在床上的老妇人突转先前对自己最新研究的描述,谈起了很多人不愿提起的事情,毕竟一位长年跟死神打交道的英雄,时年90岁也该到“还债”的时刻了。
“女士,您刚才说……”代笔的年轻护士十分诧异,在她认知里,身边躺着的老妇人,这段时间内还经常在院内亲自训导新人,听别人念数据报表和泰晤士报,突然冒出来的言论让她感觉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我已经三番四次听到死神从窗外走过,但它暂时还不能带走我。即便隔着窗户我也能听到它即将大仇得报般的喜悦笑声,我对它太熟悉了,虽然我们两者之间总是互有胜负。还有疾病、战争等友人,它们也经常在走廊上走动,诅咒我快点上天堂。”
年轻的护士在惊愕中慌忙站起,她放下钢笔,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观察老妇人的状况,生怕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据记录,不少人临死前都会胡言乱语。
“我没事,你如果觉得这段不吉利,就跳过吧。”老妇人在9年前失去了视力,如今更是需要长时间躺在床上,即便强撑着下床行动,也有点故意表演给死神看的意味。
“女士,你的脸色很健康。可别说这么糟糕的玩笑了。”年轻护士考量一番后,暂时回座椅上,继续为老妇人代笔。
“……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50多年前,当时我知道你的年龄后,还嘲笑你是个故装年轻的老头。很抱歉,你当时召唤出虫群的模样实在太恶心了,比烂在地里的豌豆罐头还让人反胃。每次想起都会让我的食欲大减。”
老妇人说到这,忍不住咳嗽两声,脸上的皱纹进一步缩在一块,似乎那段记忆还停留在她眼前。
“上一次你来信时,说你的最新研究又失败了?不只半年过去,你的永生研究是否有新的进展呢?”
年轻护士感觉越听越奇怪,但她接手照顾荣誉院长的任务时,就有身份不明的人要求她什么都别多问,什么都别奇怪,任期内做好吩咐的所有事项,并对外严格保密。她问过老妇人,后者告诉她那些人来自时钟塔。年轻护士至今以为那是一个秘密警察组织的代号。
“每一次你都说自己失败了,并总提出新的方案。希望在未来的有一天能成功吧。我目前只是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婆,我的学生们会继续为你的公司提供数据资料上的支持。虽然我们这边的数据资料肯定没你所在的海对岸美利坚全面。”
老妇人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在5、6年前都很难让人相信,行动的目的性,她一直以来都放在首位。
半小时后,老妇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打住感慨身边太多亲人与友人的离开。她突然从床上坐起,陷入了认真的思索。
年轻护士再次被老妇人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在晃动的白炽灯下产生了片刻的幻觉,因为一位90岁的老妇人与现在闭目凝思的动作难以画上等号。她只在参观军营时从个别带着伤疤的军官身上见过相近的气质。
“你继续写。”
老妇人的声音也比之前更有力,吐词清晰,不容许任何异议。虽然闭着眼睛,但年轻护士感觉自己的动作像是在被监视,绝不能写错。
“差点忘了你上次提过的那件事。正好我个人也觉得时日无多了。虽然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成为人类史上留名的英灵,但我个人感觉即便能侥幸有一席之地,也帮不上你吧。制作统计表格?还是救护伤员?这些我擅长的事情,能成为值得被人理花费篇章铭刻的记录吗?你们都把我的事业说得太伟大了,害得我都觉得必须要把我的经验全部传授给年轻人。只要认真做,肯定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射击、格斗、魔术……总总更重要的技能,我一概没学会多少。所以你不用带着恳求,你所做的事业同样值得我敬佩,我们之间虽然算不上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但为了你所描绘的未来。我原因帮助你,尽我所能,尽我所有。”
老妇人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一会儿,让代笔的护士顺畅写完。她等笔触移动的声音停了才继续说下去。“等等,把笔给我,再给我一张信纸。”
年轻护士感觉今天即便发生老妇人复明都不值得惊奇了,她不做怀疑地将纸和笔递给老妇人。后者触摸到后,用枯槁的手指捏住钢笔,在信纸上签下了自己名字——FlorenceNightingale(弗洛伦斯·南丁格尔)。
仅仅是在一张纸上签下最熟悉的名字,这对于失明且衰老的南丁格尔并不困难。完事后她像是回归了先前的状态,躺会床铺上,不再说话,很快就睡着了。毕竟在年轻人面前逞强很累人。
熟睡中,老妇人听到了死神呢喃的声响,这一次不是她开玩笑,她真的听到了。但并不是她想象中死神获胜大喜的欢笑,更像是临行前老朋友间的告别。或许也不过是她弥留之际的幻觉。
“那里不只是永恒的孤独,还有更糟糕的。说实话,我想带走你,给你放一个足够长的假期。”死神是这般描述的,声音悠远而古老,来自过去却像在预言未来。
“有多糟糕?比我在克里米亚见过的地狱更严重吗?没错了,那里需要我。”
“你们会失败的,没人能抗衡世间固有的规律。”
…………
“……来自抑制之轮,天秤的守护者——”
睁开眼不再是虚无空洞的英灵之座,虽只到来分身性质的部分,但重新获得身体,可以正常呼吸,行走,伸展双臂并给眼前样貌不变的使虫魔术师一拳实在是太美妙了。
“仔细看,你脸上皱纹也多了,还比我记忆里更加不像活人。老东西,你别告诉我,你的计划等待了五百年才执行吧。”走出召唤阵的粉发女性揪着召唤者的衣领,职业习惯般检查起了对方的身体状况。
后者连忙做推开动作,但两者力量过于悬殊,不再是克里米亚战场上还能抗议护士小姐蛮横行为的状况了。“1942年,这里是美国,密西西比。我医药集团的一处研究所。”
“你的身体很糟糕,从我的角度,都很难把你视作人类了。等等,1942年,这跟我记忆停留的时间比才过去了32年。你的机遇到来真快啊,玛奇里。”南丁格尔有种自己一觉睡醒,反而回归年轻的错觉。英灵座上并不存在明显的时间概念,期间响应的经历对她英灵本体也不过是梦一场。
唯独这一次她认为不一样,如果真的如召唤自己的玛奇里计划那样,“她”将无法回归英灵座,这里的自己与英灵座上的本体将变为两个不同的概念。
另一边,厚重的风衣和衬衫下,是一具近乎被虫子替代的人类身体空壳,他已经无法用衰老形容,能维持人形,单纯是身体的主人还记得自己曾经的理想和样貌。但这份坚持与信念不会存在太久,人毕竟是人,存在承受上限。禁忌的魔术本身或许能延续自身生命,但除此之外的一切免不了其他方面的衰老与遗忘。16世纪时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魔术师,即便按魔术师的年纪,他也活得太久了。
在他印象里,魔术天赋优异的达·芬奇、帕拉塞尔苏斯等旧识都没有最终选择长生。他们当然都怕死,但也怕禁忌形式延续生命带来的严重负面影响,最终还是作为人类有尊严地顺从了寿命的终点。
“以我目前的状态别说再等32年,就是再过10年,我也不清楚自己还能维持怎样的自我。这一次机遇千载难逢,而我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拿到令咒。详细的之后再说,难得回到现世,参观一下我的研究成果吧,我在餐厅预定了晚餐,而后……”
魔术师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得了不治之症的人都有不少保持乐观心态,他这种几百年前就该进棺材的老东西,多活一天都是赚了。难得有一位与自己存在共同语言的旧识回应了自己的呼唤,他打算在出发前往斯大林格勒前,与南丁格尔一同享受两天休假时间。
南丁格尔不等对方,便面露难色,她略显遗憾地叹气。“恐怕不行。我的职介是Berserker,即便你添加了其他的咒文,我依旧是一名理性被剥夺的狂战士。自由的时间短暂,但这种感觉意外很痛快。虽然我自己记不清了,但其他几次以从者身份响应圣杯战争后,大致直接就被高等级的狂化遮蔽理性吧。”
“是吗,只有短暂的几分钟时间可以叙旧吗?我还……以为可以更长一些。”
视线中憔悴干瘦的男人逐渐与周围物品一起变得模糊,南丁格尔甚至没听清对方最后半句说了什么。她过高的狂化能力并非彻底摧毁理性、言语,而是受困于自身的认知中,只会遵循自己的执念行事。
她响应召唤后就做好了准备,刚才不过是见到昔日的熟人,一时失态。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吧。Master,我的真名是弗洛伦斯·南丁格尔,职介为Berserker。只要能拯救世人,我将一往无前。”
从刚才活泼爱笑的模样逐渐变为安静冷酷的状态,南丁格尔跟上了御主玛奇里的脚步。即便后续的沟通会十分困难,但他们两人在生前就约定了参与这场圣杯共同的愿望。只需要玛奇里使用她最后留下的签名信纸为圣遗物,一定能召唤出她。而她将尽自己全力,打赢这场圣杯战争。】
在浑身刀刺般的疼痛中醒来,Berserker南丁格尔发觉自己躺在了平整的空地中,周围除了飞远的黑色鸟类看不到其他活物。但她很快听到了如同装甲车行进的轰鸣,直奔她目前的方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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