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穆双涵突然冲进来,骆昭翊也怔了怔,随即却伸手去摸她的脖颈,穆双涵脸一红,下意识地退了退,随即才想起她脖颈上被骆苍划了一道伤痕,骆苍当时是故意试探,下手并不重,那道剑痕早就不再流血,短短时间已经结痂了。【】》し
骆昭翊对自己的重伤不以为意,却记着她的小伤。
穆双涵心中一动,眼眶有些发热,手上还拿着刚刚夺过来的笔,有些手足无措,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参见太子殿下。”徐氏向骆昭翊见礼,正好解了闺女的尴尬。
“不必多礼。”骆昭翊笑了笑,便要起身去扶,徐氏连忙道:“臣妇是送太子妃过来,并无大事,太子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好好歇着……太子妃心忧殿下,醒来便匆忙赶过来,一时失了礼数,还望殿下勿怪才是……”
说着,徐氏笑着告退,跟陈沉一道离开,还轻轻带上了门,她虽是太子岳母,可在太子面前也是臣妇,天地君亲师,就算太子敬重她是太子妃的母亲,她也不能摆长辈的谱,刚经历三皇子的事,太子定然是想跟她闺女单独相处的,徐氏还不至于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他们一走,骆昭翊便抬头看向穆双涵,穆双涵正愣愣的望着他,两人之间竟一时无言。
骆昭翊轻轻叹了声,拉着她坐下。
他只着了件单衣,有一截包裹着的纱布露了出来,穆双涵余光瞥见了,眼睛又是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伸手轻轻抚了过去,“疼不疼啊?”
“那你疼不疼?”骆昭翊摸着她脖颈上细细的伤痕。
“这怎么一样?我就是被划了一下,可你……”穆双涵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可她那时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不禁有些自责。
骆昭翊却不以为意,“我从前受的伤多了,再重些的也不是没有……倒是你娇娇弱弱的……”他说着,见她表情不满,便轻笑一声,摸着她脸颊问:“这次有没有被吓着?”
穆双涵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哽咽:“三,三皇子的剑架在我脖子上时,我心里确实很怕的,又不敢表露出来累爹娘更担心,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可是看到你出事,我比我自己出事还怕……”
骆昭翊忍不住单手将她揽在怀里,按捺住复杂的心绪,在她耳边说:“你就这么相信我?哪怕当时我那么绝情的说出让你死的话?”
穆双涵怕碰到他的伤,动也不敢动,泪中含了笑意,小声道:“我知道你是故意那么说的,我的太子殿下哪有那么薄情寡义,不过……你说的太冷淡又太自然,就算我相信你,也有些生气的……可你以身为我挡了一剑,我就是再多的气也都化作了后悔与心疼了……”
骆昭翊下巴抵着她的发丝,良久都没有说话,外面雨已经停了,直到阳光照进来,他才回过神似得,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不可闻:“阿涵,我心里更怕……”
她怕,他更怕,怕一着不慎就会永远失去她,他难以想象那种后果。
旁人都看他冷漠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然而都看不到他心上悬着的一把刀。
穆双涵依偎在他怀里,唇角微微扬起,又想起什么,问道:“三……皇子,他真的死了吗?”
骆昭翊身体明显一僵,慢慢放开了她,神色苍白而冷漠,“死了,死在我手下……阿涵,我弑兄了。”
他不想亲手杀骆苍,可骆苍挟持了穆双涵,触了他逆鳞,他气得狠了,下手就没了轻重。
太子弑兄。
就算三皇子是谋逆的罪名,骆昭翊还是会免不了被弹劾。
但骆昭翊并非怕御史弹劾,史册污名……他只是想想骆苍临死前的话,再想想从前,哪怕那是早已封存的过去……心里莫名的还是有些疼痛。
人心都是肉长的,骆昭翊自小心性天真无暇,就算他用一层层的刺掩盖,冷淡傲慢的太子和从前天真纯善的小七到底还是一个人。
“殿下,”穆双涵握紧他的手,认真说:“不是你的错。”
骆昭翊脸色缓了缓,抬眼看向窗台的地方,当年他很小,三哥为救他折了一只胳膊,大家觉得他顽劣不懂事,他心里也自责就一个人躲起来哭,后来看到窗户上放了一只草绳蚂蚱,编得并不好看,他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哄他开心,但知道还是有人疼他关心他的,心里就好受许多,破涕为笑了。
伤口离心脏的位置很近,那是骆苍刺得,险些就刺在他心上,这时又隐隐疼了起来,也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
但是交握的手心传来温暖的感觉,慢慢覆盖了疼痛,他看着穆双涵红红的眼睛,笑了起来,“哭什么?我没事,他死了也好……”
骆苍有错,可几岁的孩子,心思再深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说起来,骆苍大部分也是被淑妃误了一生。
穆双涵心里想着,看着骆昭翊,他表现出的是一副“我一点都不难过”的模样,可她再看向桌上,骆昭翊方才写得是一篇祭文——这本不是他该写的,何况他现在还有伤,那伤还是骆苍刺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偏移,骆昭翊不动声色地拿了张白纸覆在上面,漫不经心的道:“只是给父皇写信交代事情,顺手就一并写了……”
穆双涵暗叹一声,也不拆穿他,只是道:“殿下,这些事都不急于一时,你伤势不轻,我很担心你……”她委婉的劝说了一下,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养伤为先,能不动就不动了。
骆昭翊笑了笑,摆出伤员的架势,“那好,你来亲我一下,我就不写了。”
他语气并不是平常时候的挑逗戏谑,而是很轻淡,就像长途跋涉过后的旅者,累极了,希望得到温暖安抚的怀抱一般。
穆双涵不知为何,听得心里一酸,面上却含笑,避开他的伤势凑了上去,不含*的亲吻,唇瓣相贴,心里被久违的温暖包围,仿佛一团火焰融化了心上覆着的冰霜,温暖,安慰,爱慕,牵挂,依恋……
骆昭翊觉得,那是世上再也寻觅不到的温柔。
两人的发丝飞扬,隐隐交缠在一起,桌上的白纸被风吹起,掀开祭文的一角,字迹时而浓烈,时而紊乱,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留在了上面,寄给黄泉路上的亡魂。
晚些时候,宫里得了消息,就有太医匆匆赶到了医馆,叛乱刚过,被骆昭翊托付主持大局的的骆廷忙得停不下来,也没法赶过来,来的是四皇子骆霖和骆静仪。
骆静仪看到骆昭翊,还没坐下,就哽着声音问:“小七,你怎么样?”
她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显然先前就哭过了,文帝倒下,骆苍身死,骆昭翊重伤,骆廷也没时间安慰她,她只能陪着太后在长寿宫念佛欺负,还要劝着太后保重身子,期间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太医为骆昭翊把脉,穆双涵让开位置,上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骆静仪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又忍不住了,抱着她,泪水哗哗的往下淌,却怕吵着太医诊治,强忍着没出声。
太医要看看伤口,重新上药,穆双涵便陪着骆静仪去了外面,两人说着这几天的事情。
骆霖在屋里看着那剑伤,再看看骆昭翊淡然自若的表情,忍不住别了别脸,长叹一声,骆苍的死,让他也很怅然,怎么说也是多年兄弟,骆霖向来不争什么,跟骆苍关系也算不上多好也不算太差。
“宫里如何?父皇的身体如何?”骆昭翊出声询问。
骆霖摇摇头,表情有些不忍,还是说:“我去看过,父皇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怕是,怕是……”
他想说,怕是好不了了,可望着骆昭翊幽静冷厉的眉眼,一时间竟说不下去了。
太医眼观鼻,鼻观心的换药,骆霖上去搭手,叹了口气,“太医令说,毒积多年,伤了根本,一朝爆发,谁也说不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不准的意思,便是不知道文帝能撑多久了,也许还有几年,也许就是几天……单看天命了。
一片沉寂。
换完药,太医才打破了沉默,恭敬道:“太子殿下伤势虽重,却避开了要害,殿下年纪轻,又是习武的,恢复起来很快,只是伤口切忌碰水,也要按时换药,最好半个月内好好养伤,不能再动手了,否则怕是要落下病根……”
骆昭翊垂下眼眸,有些恹恹的,语气冷淡,“知道了。”
骆霖有些心酸,想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想到如今不比幼时,手一转落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小七,别太累了,很多事还要你担着……”
文帝一倒下,重担就落在太子身上,偏又发生了骆苍谋逆之事,众臣那边也要有个交代。
骆昭翊没再开口。
然而只歇了一晚,翌日一大早他就要赶回宫去,大家都来劝,可谁拦也没用。
众人都看太子妃,穆双涵却跟骆昭翊对视良久,一言不发地扶他上了车,众人也无语了。
“为何不拦我?”赶车的是陈沉,尽量让马车保持平稳,以免路途颠簸又加重太子伤势,骆昭翊却一直没喊一声不适,只是有些奇怪的问穆双涵。
穆双涵很是无奈的说:“他们高看我了……殿下,我拦不了你,只好陪着你了。”
骆昭翊听得直笑,半响摸摸她的脸颊,抱着她喃喃道:“你是我最好的太子妃。”
“小心伤口啊……”
穆双涵瞪了他一眼,也笑了,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还能忍多久呢?所有的痛都压在心底,一旦爆发……想想都让她忧极恐极,又很是心疼,她不是不能阻止他,而是不愿,不愿再让他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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