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风雪杀人夜五

  丛林之中,三条身影俯卧于地,当中一人道“大哥,我们一直在这里等吗,这天寒地冻的。”

  老大道“不等怎么办,杨家庄的人都向大路追了过去,我们又不会武功,走得又慢,怎及得了人家马匹。”

  “但几个领头的都说要跟着他们走大路的。”第三个人问道“他们说的话怎能信,他们是要那些小兵跟着,万一杨家庄的人追了过去,他们骑马跑了,那此小兵总能抵挡一下,给他们争取些时间逃走。”

  “那我们万一被发现了呢?”

  “笨蛋,装成逃荒的乞丐,我们之前在这里装过的。要是没发现,我们等到天黑再偷偷溜走。”

  “大哥真聪明!”

  三人低声说着话,却不知李诺已经飞到他们头顶的一树枝之上。此时李诺也不再躲藏,轻轻跃下身来。

  三人被吓了一跳,见到来人只有李诺一个,三人各有不同反映,老大当先跪下磕头求饶,另外两人一个拉开架势想要进攻过来,另一个却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张口道“大爷赏两个银子吧。”

  李诺倒被他们三人这怪异的举动气笑了。

  “大哥,就他一个人,我们灭了他。”

  老大出了一身冷汗道“笨蛋,快跪下,你没见他都能和二帮主打斗了!”

  另两人也吓了一条,细细想来,也记起李诺武功了得,急忙跪下求饶。

  李诺道“你们自青州来的?”

  老大回道“我们都是青州来的,原来公子也是青州的?”他听出李诺有些青州口音。

  李诺又道“你们地龙帮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青州人加入其中?”

  老大道“说来话长,原先青州逃来了许多难民到落云城,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王玄了。那地龙帮武帮主见王玄武功了得,亦重义气便邀请他入地龙帮,可王玄见有如此之多的青州人食不裹腹、衣不蔽体,更时时有人饿死,便对武胜文道他如果加入的话,地龙帮也必须收那些青州难民入帮,所以地龙帮才有如此多的青州人。”

  “那你们在落云城好好的,怎么不继续待下去,跑到这里来。”

  “我们也想待在落云城,可地龙帮在那里招收了许多人,渐渐有些入不敷出,而且这些人鱼龙混杂,容易生事,便与滴血坞起了冲突。无奈之下两帮之主相约比斗,谁若是输了,就离开落云城。不想滴血坞阴险狡诈,暗算伤了武帮主,我们只得离开落云城了。”

  李诺暗道,想不到这一些都是因青州难民而起,这地龙帮也算不得大奸大恶,只是和杨家庄相争倒低是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呢。

  那老大,见李诺半天不语,以为他震怒想要杀了他们,便又急忙道“公子,我们虽然入了地龙帮,可是我们来杨家庄没有杀过一个人啊,你看我们身上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李诺仔细看了看,他们身上果然没有血迹。

  老大见其不信又道“我们都是躲在一边,偷偷观察形势,是以公子一出现我们就认出来公子正是和二帮主相斗之人。公子饶命啊!”

  李诺长叹一口气,便欲放了他们,又见那老大跪伏于地,双手放于身前,左手却是少了两指,不似新痕,又怒道“你们四年之前,可在杨家庄乞讨?”

  老大一惊道“公子怎么知道?”四年之前,李诺只是一八岁多男孩,身材弱小,又加身受重伤面色苍白,他们倒是没有认出来。

  李诺又道“你们四年前可曾杀过一人!”

  老大急道“公子我们可以对天发誓,我们虽然有时候会坑蒙拐骗,做些坏事,却绝对没有杀过人。”

  李诺见其不说,抓起他臂膀一股暗劲打了进去,老大一声惨叫,道“公子我们却实没有杀过人。”

  李诺见他们还是不说,怒道“好,我叫你们死个明白,杨家庄东面土地庙中住一八、九岁男孩,你们可曾记得,可是你们夺了他银子,打死了他!”

  老大道“公子冤枉啊,我们在这杨家庄就遍过一个男孩,抢了他一些碎银子,可并没有打他,也不是在土地庙,是在杨家庄的街上。”

  李诺听他们如此一说,暗自沉呤片刻道“那你们为何要当夜离开杨家庄?”

  老大不敢隐瞒“那天王玄来到杨家庄,听到我们是青州之人,便要我们入地龙帮,我们听说可以衣食无忧,便随他一同去落云城了。”

  李诺听完此言,细细回想当日之事,再看他们不像说慌,便信了七、八分,长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世间最难得是人心,最难猜亦是人心。便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旁边两人见李诺转身离去,上前扶住老大道“老大,现在怎么办,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说不定一会儿其他人也会上来搜查。”

  老大低声道“不用,他既然没有杀我们,应该不会告诉来人的。”

  李诺离开了小枫林,来到王炎坟墓边杵立半晌,现在他几乎记不得王炎样貌、只觉得他是一个很瘦很瘦之人,一个和一条小狗相依为命之人。

  只是自己曾经许诺过要帮其报仇,认定的凶手却是另有其人,当真是可笑!

  李诺回去之时,见杨明带着些许人走来,想要进小枫林搜查一遍。李诺走上前去,跟他们说他已经搜查过了,里面空空无人,也算是保了那三人一命。

  回至家中,李诺煮了些粥,熬了些药给阿洪服下,清霜应是回杨府之中了,家中倒无其身影。见阿洪气色好了些,李诺也放下心来,起身向杨府走去,毕竟杨家出了这么大事,还有许多后事要做。

  此时家家都吃过早饭,许多人团团地围在一起,村庄之中到处一片的哭泣之声。小鱼紧跟在李诺身后,一向爱撒野,乱跑的它,似乎也发现气氛不对,浓浓的血腥之气使得它毛发耸立,紧张地四下张望着。

  李诺扶了扶它的头,使它安静下来,一人一狗向杨府之中走去。

  杨府门口,还是围满了人,人们指指点点,不过这次除了一些进去收尸的,其他人倒是不敢再进入其中。

  许多妇人围一青年男子,其中一人道“阿彪啊,里面什么情况?”

  那青年男子被众人围着,似是十分兴奋“里面到处是死尸,你们想要看的,要快去了,不然一会杨家收拾完,就会把他们全烧了。”

  “谁要看那东西,恶心死了。听说你刚去追杀那帮人了,怎么样,追到没?”一妇道。

  青年男子更得意了“地龙帮也就那样,被我们追了好几里,追上去就是一通乱砍,你们看到我衣服上的血了没?全是他们的。”说完,还炫耀地指给她们看看。

  “就你,还杀人,那不会是你自己的血吧。”一妇人显然不相信,问道。

  “你们还别不相信,我几年前就杀过人了。”青年男子辩解道。

  “得了吧,见条狗都怕的跟什么似的。”那妇人回道。

  这时,小鱼来到人群之中,冲着当中那青年一阵猛叫,那青年被这突出其来的狗叫声吓了一跳,差些摔倒了过去,看到小鱼气道“又是你这死狗!”,说完就向它踹了过去!小鱼一晃躲了开来,来到李诺身边,继续充着他狂吠。那青年男子见小鱼回到主人旁边,也不再追赶,讷讷地回到众人之中。

  “看吧,我就说这阿彪最怕狗了,哪敢杀什么人!”众人又一阵轰笑。那青年不好多说,脸红红的向自家中走去。

  李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杨府走去。

  杨府之中,杨上清、赵辰明、杨继、杨明、杨修等在客厅之中商议着要事,后院一众护卫在收拾尸首,见李诺走来,亦招呼他来清理后院。小鱼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不待李诺发话,夹着尾巴逃开了。

  众多尸体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蒙上脸从后门抬出去,集合到一处,一把火给烧了。

  客厅之中,杨修起身对赵辰明一躬身道“老夫今日要谢过赵先生了,如果不是赵先生,我杨家怕难逃此难。

  赵辰明急忙起身连道不敢。众人又一次入座,杨修当先问道“这次损失如何?”

  杨明回道“这次我杨家损失巨大,杨夫人、杨致、杨战、杨胜父子、四老中的三位、杨轩、杨游、等尽皆身陨,护卫更是死伤一半还多,我杨家战力只剩余平时三成。不知大老爷伤势如何。”本来这些事情都是杨战、杨胜来做,不想两人都已经不再人世,只能杨明来向杨修汇报。

  杨修叹了口气道“我时日无多,不过却是有三件大事交待于你们去做。”

  杨上清道“父亲尽管吩咐。”

  杨修道“第一件事,善后的事情,为我杨家出生入死的人,都要妥善安置。上清,将我杨家所有财务拿出,怃恤其家人。”

  杨上清又问道“其他两件事?”

  杨修又道“第二件事,上沟、曲潭沟结外人,如此余孽也不可轻饶,一会你们带领人马,去把两庄子夷为平地,还有杨宗反叛族内,将其子孙直系一并也杀了。”

  杨上清回道“那曲潭还好说,都是外姓之人,这上沟和杨宗一支也是我杨家旁支,也要一并处罚吗?”

  杨修道“必须处罚,记住一个不留!”

  杨上清心下有些不以为然,但又不怨违背父亲意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杨修知其子心性,怕其下不了手,自己便安排其他人,杨修道“一会儿,杨继带领重儿、全儿攻打上沟,杨明带领李诺、宾儿、原原攻打曲潭,你带领一下人去杨宗家里清理门户。”

  杨上清一惊道“宾儿也要去?他才多大呀!”

  杨修道“世间之残酷,早晚要让其知道的,今日就不该将宾儿打晕,好让他看看他的母亲是怎么亡于敌人刀下的。”

  杨上清不再搭话。

  杨修道“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与赵府的联姻一刻也不能拖了,年底之前最好能完婚,此事一了,其他势力想要染指这里却也要掂量掂量。”

  杨上清浑身一震道“是、父亲。”

  杨修起身道“如此你们都忙去吧,上清随我去密室。”

  众人躬身退出,杨继带领杨重、杨全一批人马,出杨家庄向北而行,杨明亦喊上李诺、原原又将宾儿揽于怀中,两人骑一马招呼人手向曲潭而去。

  一路之上,杨宾骑马紧随在原原身后,原原却是眼睛红红,杨家遭此大难,其母更是死于难中,想她心中应是痛苦至极,李诺想要上前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本不善言辞,安慰人的话,更是难以说出口,他只是习惯做出来,可通常做出来的往往没有说出来的让人印象深刻。

  宾儿却是心情不错,下雪的季节,太阳又出来了,马蹄踩在雪上,听起来咯吱咯吱的,很是好听。他只当是众人一块出去打猎,还不曾知道母亲已经亡故。

  这一对可怜的姐弟!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了曲潭,只见村庄里面静悄悄的,杨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派出两个哨兵先进村子看看有无埋伏,片刻之后,哨兵回来道“曲潭陈姓的大都已经离开,村庄之中,只有一些外姓的,和一些个老弱之人。”

  杨明一听,心中暗恼,直接就领着人马攻了进来,村中陈姓之人,果然都已经离开,杨明道“去村口探探,看他们去了哪个方向,走了多久。”

  哨兵领了命,一会儿回来道“曲潭三个方向都有车马使过的痕迹,听村里人说,他们一大早就走了,有近两个时辰了。”

  杨明暗自揣摩,如果真要追的话,怕是要兵分三路,不过这一分兵,一队人马碰到他们也未必能全胜,且那陈正老匹夫诡计多端,不如就此作罢,回去再细细计较。转眼看了看村中只余老弱,便对众人道“将曲潭之人全部杀了,以后这里就是我杨家的地盘了,村中财物谁抢到就是谁的,一个时辰之后在此汇回,回杨家庄去。”

  李诺一听,却是大惊道“明叔,他们大都没有围攻我杨家,我们怎可……”

  话未说完,杨明便吼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来打我杨家,他们要是去了呢,你能一个个都认得?”

  李诺无言以对,看向原原,希望她能阻止杨明。而原原此时双目无神,像是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中一样,李诺心中一痛,再不多说。

  杨明亦不多言,骑马冲了进去,他竟然要带着八岁的宾儿一块杀人!!!可怜宾儿如此年纪,却看到那么可怖的一幕。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曲潭一阵寂静,就连鸡犬之声都无。一众护卫,马上放着许多的财物,想是收获颇丰。杨明清点了一下人数,见只有数人轻伤,便带着一众人马和惊魂失措的杨宾向着杨家庄走去。

  杨家庄庄子东面却高高挂了几颗人头,正是武胜文、阴盛、赵明仁、王玄、杨宗、杨柄六人,只有杨柄头颅之下还滴着血迹,想是被擒了过来,刚被杀了不久。

  众人对六个头颅一阵唾骂一翻,才回到杨府之中复命。

  杨府里面,杨上清将杨明、杨继、杨重唤于客厅之中议事,杨继、杨明将战事一一禀告,杨上清长叹一口气道“父亲也于刚才离开了人世!”

  三人听完大惊!

  杨上清又道“父亲嘱咐我,三天之后集体安葬了一众护卫,至于他自己的尸首,先寻一处埋葬了,待过五、六年杨家平安无事,再将其骨灰牵至杨家祖坟之中。他身死一事、切记不要外传。”

  众人一一应诺。

  三日之后,整个杨家庄一片素白、哭声震天,阿洪和李诺也一并前去送别杨家庄众人英灵,一夜之间,杨家庄又多出近千的孤坟。

  而又在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杨上清、杨继、杨明、杨重四人扛着一具上好棺木,偷偷葬于杨府后面不远处,五、六年之后又将其牵出,移至杨家祖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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